高渐离再走了一会子,密实的林间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来,他们手里按着兵刃,但是没有立刻攻击高渐离,只是道:“高义士,田公旧侯了!”
哗啦€€€€
陈慎之慢慢睁开眼目,他虽没有感知,但是眼前混混沌沌的,似乎有水,哗啦啦的水帘垂下来。
陈慎之稍微一呼吸,险些被水呛着,「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他稍微一动,便感觉到了,双手绑在身后不得自由。
陈慎之并不慌张,稳住心神,向四周看去,自己的身边歪着一个扎着倒刺的木盆,盆里还残存着一些水迹,大量的水应该全都泼洒在自己的身上了。
几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陈慎之面前,那打头的便是田儋!
田儋看着陈慎之落汤鸡一般的惨境,嗓子发出喋喋的冷笑:“田慎之,今日我便亲手杀了你,让你血债血偿!!”
他说着,一把抓过去。
“嗬!”
陈慎之虽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呼吸不畅,脸颊瞬间憋红,他的双手绑在身后,根本无法挣扎,仿佛一直濒死的鱼,只能微微挣动着。
“且慢!”
一个清冷的声音阻断了田儋,那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田儋的手腕。
田儋吃痛,不得已松懈了桎梏陈慎之的力气。
“嗬€€€€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涌入陈慎之的口腔与鼻腔,陈慎之猛烈的呼吸着,不断咳嗽,倒在地上深深的喘着气。
“高义士,你这是甚么意思?!”田儋瞪向阻止自己之人。
那上前阻止田儋的,正是高渐离!
高渐离低头看了一眼深深喘息的陈慎之,脸色十足冷漠疏离,不带一丝波澜,仿佛第一次见到陈慎之那般,淡淡的道:“田公,现在还是杀田慎之的时候。”
“不是杀他的时候?”田儋道:“那何时才是时候?这田慎之油滑的紧,卖国求荣,为了荣华富贵,已然投靠了秦廷!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田儋根本不是为了甚么正义才想要杀陈慎之,别看他满口正义,但是田儋想要杀陈慎之,完全是因着陈慎之让他丧失了狄县这个大本营。
高渐离面色仍旧疏离,瞥了一眼陈慎之,道:“田公,嬴政泰山封禅成功,已然得到了一片百姓的呼声,如今舆论倒向秦廷,对田公大为不利。若是田公在偷袭秦营之时,齐国幼公子田慎之被秦廷残忍戕杀,不是正好将秦廷与嬴政的暴€€政公诸天下么?对田公有利无弊。”
田儋眯起眼睛,是啊,的确如此,若是能将陈慎之伪装成被秦人杀害,那么必然能激起秦人与齐人的斗争,加之齐国是最后被秦国灭国的,齐国残存下来的反秦势力最多,经过这么一激化,对田儋大大有利,田儋便可以顺利抓住天时地利与人和。
田儋仔细思量,道:“高义士所言极是。”
高渐离面容虽仍然冷酷疏离,但心窍中松了口气。
“报€€€€”
一个士兵冲进来,道:“田公,急报!”
田儋拿过士兵手中的简牍,展开一看,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的很!田谨之办事利索!”
原是田谨之送来的急报,急报上书,田谨之下毒成功,嬴政食了药散,如今身体被掏空,病入膏肓,再也离不开药散,每顿膳食都点着名儿的要田谨之理膳,非田谨之不可。
田儋道:“田谨之做的好!如今嬴政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解,正是偷袭秦营的大好机会!到时候……”
他冷笑起来,狰狞的低头看向蜷缩在地上,「弱小可怜无助」的陈慎之,阴狠的道:“到时候便将你,我的好侄儿,伪装成被秦人虐杀的模样,如此一来,侄儿啊,你也算是为我齐国复国,尽了一分薄力!”
陈慎之的呼吸早就平复了,因着他不觉得疼痛,所以即使脖子被掐的一圈淤血,也没有甚么太多的感受,但他为了抵消田儋的戒备,仍然蜷缩在地上,装作弱小可怜的模样,不停的战栗咳嗽。
陈慎之一脸强弩之末的道:“田儋!你如此害我,不得好死!我才是齐国正统,你休想僭越!”
“哈哈哈€€€€”
陈慎之的话似乎成功的转移了田儋的注意力,田儋阴冷的道:“其国正统?!我呸,我田儋就是齐国正统,马上,只要杀掉嬴政,到时候你也成了死人,我便是齐国正统!还有谁能比我尊贵?!”
陈慎之挑了挑眉,心说做你的春秋大梦罢,面上却装作害怕的神色:“田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田儋得意大笑,对亲信道:“去,安排偷袭秦营的事情,要快,两日之后,便是嬴政的死期!”
……
陈慎之被关在逼仄的屋舍里,门外有田儋的四名亲信亲自把手,陈慎之并没有逃跑的意思,毕竟他也跑不了。
哐€€€€
舍门被重重推开,一个亲信走进来,“哐当!”一声将饭食扔在地上,冷声道:“吃饭了!”
说完,哐又是一声,直接关门走了出去,都不多说一句话。
陈慎之低头一看,一个破锅盔,干巴巴硬邦邦的,虽自己没有味觉,但陈慎之这些日子被嬴政「养叼了」,也不想食这些。
陈慎之挑了挑眉,看着沉沉下降的日头,唇角荡漾起一抹笑意,天黑了……
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落山,陈慎之脑中昏厥,眼前干巴巴硬邦邦的锅盔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
奢华又简约的御帐。
是了,陈慎之又如期与嬴政对换了身体。
陈慎之舒展了四肢,被绑了一天,终于可以舒展一下,笑道:“舒坦。”
他揉着自己肩膀,也没有忘了正事儿,赶紧熟门熟路的扒拉出简牍,他这些日子都住在嬴政的天子御帐之中,早就熟悉各种摆设的位置。
陈慎之扒拉出简牍,展开,开始在上面写字。
€€€€两日之后,夜袭御营,早做准备。
陈慎之写下这几个字,仔细一看,简牍背面竟然有字,一排苍劲有力的蝇头小字,看这字迹应该是嬴政留下的。
€€€€膳房留膳,唤侍便可。
陈慎之一笑,眼眸不由光亮起来,嬴政竟如此「贴心」,知道自己被绑去,吃不好喝不好的,竟是特意在膳房留了夜宵,已然安排好了,只要唤寺人便可以。
陈慎之将自己留在简牍上的字迹吹干,这才仔细卷起来,突然觉得这简牍传书的做法,怎么那么像上学的时候偷偷传字条?
陈慎之笑罢,咳嗽了一声,端起架子:“赵高。”
赵高在帐外,不用陈慎之多说,嬴政果然已然安排好了,赵高应声道:“是陛下,是否需要传夜食了?小臣这便去准备。”
第101章 你注定输在朕的手上
“嘶……”
嬴政转醒之时, 只觉胃部有些不适,抬起手来,掌心压在自己的腹上。
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微有些疼, 似疼非疼, 不仔细体会不到, 但总是影影绰绰的, 反而十足恼人。
嬴政眯着眼目, 心里思量着, 难道是假的陈慎之捣鬼?可别忘了,假物还在营地里,假物的目的就是用药散来控制嬴政,难道昨夜一个不留神, 陈慎之着了他的道?
嬴政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这般一想,立刻着人去唤夏无且来医看。
夏无且提着药囊, 匆匆来到御营,因着这些日子陛下抱恙的缘故,所以夏无且前来谒见也不算是稀罕事情。
夏无且恭敬的进入御营, 给嬴政作礼。
嬴政摆了摆手,这件事情, 夏无且也算是半个知情人, 让夏无且起身,道:“给朕看看,朕今日晨起, 便觉得身子不爽俐。”
“敬诺, 陛下。”
夏无且立刻上前诊脉, 随即抬头瞥了一眼嬴政,嬴政便有些奇怪了,夏无且这目光是甚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还真的中了假物的毒?
嬴政道:“但说无妨。”
“敬诺……陛下。”夏无且稍微犹豫了一下,淡淡的道:“陛下您这是……积食了。”
积食?!
这说辞怎么如此耳熟?
难道不是昨夜陈慎之着了假物的道,而是……
而是陈慎之用朕的身子吃多了!
嬴政登时感觉头疼起来,因着假物还在的缘故,嬴政一时间没有「怀疑」陈慎之,哪知道陈慎之真真儿是个「禁不起信任」之人。
想必是昨日夜里头,陈慎之把自己准备的夜宵食光之后,意犹未尽,又食了其他的东西,否则不会积食。
嬴政的脸色那是青了黑黑了青。
夏无且见陛下的脸色变化莫测,也是个十足看得懂颜色之人,恭敬的道:“小臣为陛下开一些消食的汤药。”
嬴政点点头,黑着脸没说话。
不一会子,夏无且亲自熬得汤药便端来了,这些日子嬴政因为「抱恙」的缘故,一直在食汤药,所以也不会引起田谨之的怀疑。
嬴政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眼皮狂跳好几下,心里思忖着,陈慎之啊陈慎之,朕就不该对你抱有仁慈之心,合该让你昨天晚上饿死,也免得今儿个朕食这样苦涩的汤药。
嬴政一口闷了汤药,脸色阴狠的厉害,侍人们一看,谁也不敢招惹陛下,唯恐被牵连。
两日之期。
黄昏的天色,沉沉暮暮,广阔的荒野炊烟袅袅,那是营地的膳房冒出的炊烟。
此时正是用膳之时,士兵们开始换岗,准备用食,膳房忙碌异常,不断的将饭食端出来,一趟一趟的送到士兵营中。
就在士兵们放下兵器,准备用膳之时……
“那是甚么?”
“着火了?!”
“是粮仓!粮草失火了!”
“失火了€€€€粮仓失火了!狂救火!”
黑烟滚滚的方向,竟是御营的粮仓!粮食易燃,漆黑的浓烟犹如一条蟒蛇,张牙舞爪蹿上高空,不停的蒸腾扭曲。
一时间御营混乱无比,士兵们匆忙救火,因着这个时辰十足尴尬,正是用饭的时候,士兵们根本没有准备,也来不及披上铠甲,便匆匆抬着水赶去救火。
哗啦€€€€
嬴政从御营中走出来,沉着脸冷声道:“怎么回事?如此慌乱。”
“回……回陛下……”赵高颤巍巍的道:“是……是粮草失火了!”
粮仓里放的,不只是士兵们要用的粮食,还有马匹的粮草,一旦粮仓失火,这么庞大的驻跸军队,将无法供应补给,不攻自破。
“怎么会失火?还不快去组织救火!”
“是,是……”
不等赵高应声完毕,便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何其肆意猖狂,随即是马蹄声「踏踏踏」的声音,一队人马冲进驻跸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