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125章

淳于越以为章邯只是单纯的军中暴€€乱,才会拎出这件事情,一定要针对陈慎之与章邯。

中大夫着急的道:“现在怎么办,如何是好啊!陛下令田慎之纠察此时,很快就会查到司马署。”

“你现在才说!”淳于越道:“为何不早说?!”

中大夫也是能瞒一时是一时,毕竟都尉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这个从犯根本没甚么可惧怕的,但谁想到,陛下竟然下令让陈慎之亲自彻查,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彻查,都不会有这么大的问题。

淳于越又是悔恨,又是纠结,最后道:“这件事儿,你绝不能把当年的实情说出去,否则完蛋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儒派!”

一旦当年的事情曝光,那么法家学派必然会站出来,重创淳于越为代表的儒派,到时候别管谁在理谁不在理,必然都是趁火打劫,甚至赶尽杀绝!

踏踏踏……

是跫音,朝这边来了。

淳于越吓得汗毛差点竖起来:“我先走了,你记得,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承认,抵死不能承认,那些逃兵无从作证,当事人只剩下你一人,倘或你不承认,便没有人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是是!”中大夫连声答应:“师傅放心,我知了。”

“中大夫?司马中大夫可在么?”陈慎之的嗓音从司马署的外堂传来,已经往里走来。

淳于越赶紧从后舍门离开,中大夫深吸了两口气,走过去开门,一脸惊讶的道:“哎呦,这不是齐公子么?甚么风,把您吹来了?”

嬴政昨日下令,让陈慎之彻查当年军中暴€€乱的事情,按理来说,司马和司理应该都接到了公文,司马的中大夫不该如此惊讶的。

他当然不惊讶,而是装作很惊讶,用惊讶来粉饰自己的紧张。

陈慎之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中大夫,也不点破,道:“慎之是奉命前来,调查章邯军中暴€€乱的事情,还请司马中大夫配合。”

“自然自然!”中大夫道:“自然要配合。只是……”

中大夫话锋一转:“只是咱们司马管事儿的人都不在,还没来班上,要不然这样罢,齐公子稍待一会子,等大夫们都来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陈慎之笑眯眯的打断:“慎之找的便是中大夫您。”

“我?”中大夫腿肚子转筋,强自镇定。

陈慎之道:“慎之尝听说,军中作乱之时,中大夫正巧任职副都尉,可有此事?”

“这……这……”中大夫若不承认,未免显得太假了一些,这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了,这么多年了,我险些给忘了,您看我这记性!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陈慎之没空听他这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单刀直入:“慎之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中大夫,当年章邯军中暴€€乱,可有内幕。”

“内……”中大夫额角一阵阵飚冷汗:“内幕?不知齐公子所指的是甚么?”

“当年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陈慎之仔细地观察着中大夫的表情:“唯独中大夫一个人幸存下来,按理来说,大夫您是最了解当年内情之人罢?”

中大夫干笑:“这……实属没有内情,恐怕是时日太过久远,我竟不记得甚么内情,只记得军中突然暴€€乱,几个匪贼抢了兵刃,杀了都尉,连夜逃跑了,十足……十足的恶狠呢!没成想,竟然是章台宫的卫尉,这……造化弄人啊!”

陈慎之挑眉:“中大夫可还记得旁的甚么?”

“无有了。”中大夫摇手:“就是这么多,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陈慎之追问。

“是、是了,”中大夫打了一个磕巴:“千真万确!”

陈慎之竟没有再纠缠,就这么放过了中大夫,笑的一脸亲和温柔:“既然如此,多有叨扰了。”

中大夫纳罕,就这么走了?只是问几句,也没有再追问,他还以为陈慎之是个极为难缠之人,没想到这般容易便能摆平?

陈慎之拱手道谢,施施然离开了司马署,中大夫特意送他到门口,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上的虚汗。

陈慎之离开司马署,直接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嬴政正在批看文书,见他回来,淡淡的道:“查的怎么样?”

陈慎之道:“慎之去了一趟司马署,当年的副都尉,如今是司马署的中大夫,且还是淳于仆射的弟子。”

“哦?”嬴政挑眉。

陈慎之似乎想起了甚么,似笑非笑的道:“陛下可知道,这则消息是谁卖给慎之的么?”

嬴政没说话,但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显然是有了兴趣。

陈慎之幽幽的道了三个字:“幼公子。”

“胡亥?”嬴政蹙眉。

陈慎之点点头,感叹道:“幼公子年岁虽小,不过这宫中的确没有省油的灯啊。”

嬴政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他实属没想到,胡亥小小年纪,平日里乖巧天真,竟也有这样的心思。

嬴政道:“副都尉拒不承认,当年的事情知情人甚少,你打算如何?”

陈慎之挑了挑眉,并不如何担忧,而是突然发问:“陛下,您可知甚么是吐真水么?”

“吐……真水?”嬴政当真闻所未闻。

陈慎之道:“这吐真水便是字面儿意思,饮下此水,只会说真话,不会说假话。”

嬴政挑眉:“还真有这样的神水?那司理岂不是不用审理纠察了?只要饮下此水,天底下便没有破获不了的案子。”

陈慎之道:“便是这意思,只不过这吐真水,极其稀有,且只有慎之一个人会调配,还要因人而异。”

嬴政越听越是好奇,陈慎之却不再说下去,反而卖了个关子。

陈慎之离开路寝宫之后,找来魏詹,道:“你去悄悄查一查,这司马署的中大夫,可对甚么吃食不服。”

不服,其实就是古代对过敏的叫法。

陈慎之让詹儿去查中大夫对甚么吃食过敏,魏詹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做事儿麻利,而且知道甚么该问,甚么不该问,半句话也没说,立刻便去查。

陈慎之叮嘱道:“切记,一定要悄悄的去查,不能叫中大夫察觉。”

“公子放心罢。”詹儿答应一声,很快离去。

别看詹儿年纪虽然小,但阅历一点子也不差,他办事儿陈慎之很是放心。

半天光景,詹儿利索的回来复命。

“可查到了?”陈慎之问。

“查到了,”詹儿道:“司马中大夫的确有不服的吃食,好似是对羊奶不服。”

“羊奶?”陈慎之挑了挑眉。

这年头牛都是「高贵」的动物,一头牛甚至比平头百姓还要金贵,只有祭祀的时候会用到牛,一般也不会饮牛奶。

羊奶虽然比牛奶普及,但问题在于羊奶都是游牧民族才饮的,朝廷中的达官显贵都不怎么饮羊奶,觉得不入流,上不得台面儿。

詹儿道:“中大夫对羊奶不服,只是……这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羊奶,且羊奶膻气味儿十足,中大夫也十足不爱见那个味道,公子若是想用羊奶做文章,恐怕是……”

詹儿虽不知陈慎之葫芦里到底卖的甚么药,但可以肯定的是,陈慎之定然要用中大夫不服的吃食做文章,这羊奶气味如此浓重,想要做文章可不容易。

陈慎之听了没有一点子为难,笑眯眯的道:“羊奶……也不错。”

他说着,对詹儿招招手,又道:“詹儿你来,再给我准备一些苦菜去。”

“苦菜?”詹儿更是奇怪了。

苦菜这种东西,如同名字一样,更是不入流的东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苦涩的东西,很少有人会用苦菜入菜,这东西在宫里头几乎找不到,还要去市井淘换才行。

其实苦菜,便是后世的茶叶。

只不过秦朝根本不流行饮茶,苦菜一般都是入菜,茶叶入菜味道寡淡,局限性也很强,能做出来的菜色里里外外就那么几种,茶叶自然不会脱颖而出成为当时的主流。

眼下这个时候,茶叶还是籍籍无名之辈,百般被人嫌弃。

陈慎之又道:“还要弄一些羊奶来。”

詹儿默默记录下来:“是,公子。只是……”

詹儿实在想不出来,这苦菜和羊奶两样不入流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到底要做甚么。

“只是,”詹儿疑惑的道:“公子要这两样儿做甚么?”

陈慎之幽幽一笑,笑得高深莫测,道:“自然是……奶茶吐真水了。”

第115章 专门消遣朕

“奶……奶茶?”

魏詹根本没听说过什么是奶茶, 总觉得这个词儿古古怪怪的,而且这世上真的有吐真水儿么?若是真的有吐真水儿,司理署岂不是不必如此忙碌了?这天底下,还有破不了的案子么?

詹儿按照陈慎之的要求, 去寻了羊奶和苦菜, 虽然这两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所幸并不稀有, 想要找的话很好就能找到。

陈慎之被嬴政授命之后, 只去了一趟司马署, 然后就没有了动作,司马中大夫和淳于越三探四探,都没有探出个究竟,也不知道陈慎之葫芦里卖得甚么药。

司马中大夫实在忍不住, 偷偷去寻了淳于越,道:“师傅,那膳夫到底是个甚么意思?陛下下令让他彻查当年暴€€乱一事, 他倒是好,只是来寻了我一趟,也没多问甚么, 怎么这两天没了动静?”

淳于越也拿不准,道:“之前田慎之信誓旦旦, 这过了两天, 兴许是查不到甚么线索,因而准备放弃了罢。”

的确如此,当年的暴€€乱, 死的死逃的逃, 活下来的人都给章邯作证, 唯一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就是司马中大夫,司马中大夫只要一口咬定章邯是暴€€乱,那么陈慎之就无法给章邯翻案。

看起来,的确是个无解的难题。

淳于越冷笑:“田慎之如今不过是个膳夫,往日里也不过是个齐国的蛀虫罢了,能有甚么能耐,陛下让他去彻查纠察,真真儿是抬举他了。”

不是淳于越看不起陈慎之,他也曾是齐国人,以前就认识「田慎之」,田慎之不学无术,拜了一个好师傅,仗着这么好的天赋,却打了一手烂牌,被荀卿逐出师门,在儒学无立脚之地,成为了儒家的耻辱,淳于越自然看他不起。

只是淳于越不知道,田慎之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田慎之,早就换了瓤子……

淳于越料定陈慎之没有甚么能耐,道:“再拖个三五天,他便也拖不住了,咱们静等便可。”

“是,师傅。”

淳于越又道:“你切记,无论那膳夫如何找你,你只要抵死不承认便好,甚么也别说。”

“是,弟子知晓了。”

淳于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情,已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关乎到咱们儒派日后在朝廷中的立足根本,绝不能让有心之人溜了空子!”

司马中大夫道:“师傅请安心,我知道。”

陈慎之悠闲的等了两日,魏詹弄到了羊奶和苦菜,陈慎之终于开始行动了,当然,不是去调查案子,而是往膳房去,准备做奶茶。

陈慎之进了膳房,膳夫们都有些奇怪,他们也听说了,陛下委任了膳夫中大夫纠察当年军中暴€€乱的事情,没成想中大夫不去圄犴调查,不去司马署调查,反而跑到膳房来,这膳房能调查甚么?

陈慎之前脚进了膳房,后脚就有一个庖人小心翼翼的从膳房溜出去,一路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跟踪,往花园的方向跑,很快看到有人站在那里。

那人身材圆圆润润,小小一只,可不正是小豆包一般的幼公子胡亥么?

庖人走过去,恭敬的作礼拱手:“见过公子。”

公子胡亥正在喂鱼,伸着小肉手,将手中的鱼食扔到水中,看着池塘中的鱼群为了吃食厮杀争抢,肉嘟嘟的小脸蛋轻轻一抖,幽幽的说:“中大夫那边儿,如何了?”

庖人回话道:“回公子,这……中大夫这几日都没有甚么的动作,前两日让身边的小童詹儿去寻了羊乳与苦菜,今儿个带着羊乳与苦菜进了膳房,好像是要做甚么新鲜的顽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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