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委员眉头紧皱，看向张秘书突然问：“你今年有四十五了吧，还记得小时候那场大雨吗？”
张秘书马上反应过来林委员说的是哪场大雨。他试探地问：“您是担心这场大雨后还会有别的灾难？”
林委员点点头。
张秘书劝解道：“林老您多虑了，现在不是一切都在变好吗？就连荒野都传来消息，那里似乎有着复苏的迹象。还有前不久，程老将军的外孙刚在荒野发现一座特大油矿。等以后荒野的环境适合人类生存了，我们便可以依托发现的油矿建立新的安全区，正好将集团的人口迁移出一部分，缓解天攸城的压力。”
“你说的是韩为吧？”林委员听着笑了起来，“往荒野迁移人口，你看程老头知道了会不会跟你拼命？不过说起来，韩为在荒野确实干得不错。”
他这边话音刚落下，门口便响起一声不满的轻哼。
“好你个林老头，我一来就听着你说我坏话。”正是韩为的外公，程毅中的声音。
张秘书赶紧过去开门，接过程毅中脱下的雨披，递给了他身后的警卫。
“你怎么来了？”林委员寒暄着问道。
“晚上睡不着，就想找个人说说话。”程毅中叹息着走了进来。
张秘书见机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屋里，林委员想到不久前出事的韩先勇，猜测程老头是在担心韩家的事，问道：“韩先勇还没有消息？”
“没有。”程毅中摇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韩先勇，他那个人命硬的很，又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蛮劲，死是肯定死不了的。比起他，我更担心韩为。”
“韩为？韩为怎么了？”林委员奇怪地问。
“韩为追着韩先勇前后脚进了西南大山。”想到什么，程毅中又哼了声，“程星洲那个混小子还想瞒着我这个消息。”
林委员不知内情，安慰他：“韩为如今已是四阶，不比韩先勇差多少，他又不是仓促进入西南大山，肯定会做好准备，我觉得你也不用担心太多，说不定韩为早就找到了韩先勇，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父子两解开心结，更是一件好事。”
“希望如此吧。”
程毅中将韩为进入大山的行为定调成追着韩先勇，如今目的达成便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次的受损数据看了吗？”
林委员点点头，面露一丝忧虑道：“接下来的日子怕不好过啊。”
程毅中看他：“要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我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只是最近的情形……”他微微沉吟，“你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说纪天明？”林委员问。
程毅中嗯了声：“这纪天明的事闹腾的也不是一两天了，以前怎么闹腾都是小范围，今年怎么一波又一波没个消停。而且集团前不久才取缔了真理会，似乎是要站纪天明，可这才几天，你听着元老会的意思了吧？我听着怎么像是又要批|斗纪天明啊。”
这也是程毅中想不明白的地方。从程毅中个人角度出发，他认可纪天明对人类走过那个黑暗年代做出的贡献。但从集团的角度看，纪天明所在的天鹅堡，凭借着对基因药剂的垄断在全世界攫取了太多的利益。集团对此一直都十分不满，这些年大力扶持集团下辖的基因实验室，就是想要摆脱纪天明的桎梏。
事实上集团确实做的不错，虽然还无法同天鹅堡在基因研究方面抗衡，但总不像过去那样完全受制于纪天明。
除此之外，集团也一直在明里暗里消除纪天明的影响。前段时间门真理会那么闹腾，集团颇有些不管不问随便真理会抹黑纪天明的意思。直到后来天鹅堡传出五阶基因药剂即将研发成功的消息，集团才转变态度压下真理会。
但这才几天，集团的态度怎么又变了？
程毅中敏锐意识到集团内发生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在将元老会的一众人一一看过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前后态度一致的林委员身上。
听出了程毅中话里的探寻之意，林委员意味深长道：“纪天明不是有句话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具体什么情形我也不清楚，只是隐隐听说有人抢在天鹅堡之前，拿出了五阶基因药剂的半成品，大概是想要挑战纪天明的位置吧。”
“五阶基因药剂？”程毅中神色微动。
林委员讥笑道：“程老头你也动心了？依我说你身体看着还不错，再活十年没问题，又不是马上不行了，抓着不知哪来的救命稻草不放。”
程毅中苦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不久前离开的张秘书面色凝重地返回。
“林老、程老。”张秘书飞快打着招呼。
“出什么事了？”林委员看他。
“集团刚刚收到海安前进基地传来的消息，就在不久前沿海设置的三十处警戒点已经有十六处触发了警报，海安基地判断是海中的海兽在大规模集结。”
“什么？”
林委员和程毅中对视一眼，心蓦地沉了下去。
第240章 回忆
天空阴沉, 大朵大朵黑色的辐射云层挤压在一起，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拧着。浑浊的雨水坠落，激起浪花无数, 被海风卷着, 重重拍打在岸边嶙峋的礁石上，发出了声势浩大的咆哮。
更远处, 海洋好似一锅煮沸的粥，无数大大小小的海兽聚集一起，庞大的阴影在水下游弋，不时有湿腻的粗大触手探出水面，振荡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
岸边一块高耸的礁石上,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金发老者撑着伞，神色凝重地望着海洋的另一侧。老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海洋, 落在对面的大陆上。情况有些不对，老者隐隐有些担忧, 世界痛苦的悲鸣一如既往, 但灵消散的速度太快了。那座原本正缓慢死去的大陆, 就好像在被谁抽取着最后的生命力, 加速了灵消散的过程。
是纪天明又做了什么吗？
幼时的回忆闪过脑海, 在巨大而戒备森严的地下实验室里, 纪天明两手插兜, 神情漠然地看着帝国工匠正在仔细地组装着被帝国命名为“新世纪”的第一枚核弹。
注意到他的视线, 纪天明朝他看了过来，脸上缓缓露出一个仿佛毒蛇般的微笑。
“小王子, 恭喜来到新世纪。”
这是他参观完实验室要走时，纪天明跟他说的话。
他当时太小了，并不能理解纪天明的意思。事后无数次回忆起, 纪天明口中的新世纪充满了恶意的诅咒，正如眼下这个饱经疮痍的世界。
“阿登纳老师。”
巨大的肉翼划破夜空，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男人抖落一身的水，落在了老者身旁。如果唐令在这里，便会认出这个会飞的男人就是曾帮助他逃跑的飞翼小队成员。
“回来了？”
老者从记忆中回神，看着年轻人和蔼地问：“找到海安基地的幸存者了吗？”
年轻人摇摇头：“我找遍了整个基地，没有发现任何幸存者。”
老者听完轻轻叹息一声。
“老师，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海兽集结的情况通报给集团了。”年轻人赶紧道。
“做得好孩子。”老者欣慰地看着年轻人，轻声道：“以后各种各样的天灾会越来越多，我们每救下一名人类，便为人类的绵延保存了一份火种。记住，人类的绵延是不分集团和苍龙云海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年轻人目光坚毅地点点头，想到什么期待地看老者问：“阿登纳老师，您、您会邀请唐将军加入我们吗？”
“唐春来？”老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很喜欢他？”
年轻人犹豫地嗯了声，低声道：“唐将军很好，对我们好，对普通平民也好，还有大山里面的流民，不管什么身份，在唐将军眼中都一视同仁。而且唐将军一直都不喜欢基因药剂，我觉得跟唐将军说清楚我们的想法，唐将军肯定会理解我们。”
“我知道了，等这次美洲大陆的事情平息了，我会试着联系他。”
看着年轻人高兴的眼神，老者提醒道：“虽然唐春来反对基因药剂，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反对纪天明。”
“我知道，不过我觉得只要我们把纪天明的罪证公布出来，唐将军肯定会站在我们一边。”
“希望如此吧。”
老者没有破坏年轻人对崇拜对象的期待，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是他脑海闪过唐春来的履历，表面看唐春来的崛起似因为永安城的建立，但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几次唐春来擢升的关键节点，背后都有着纪天明的影子。偏偏两人表面没有任何的往来。
如果唐春来干脆是纪天明的人，老者反而不会多想，就是这样似有似无的关系，让老者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特别是唐春来还牵扯到山海章和唐令，更是让他慎重不少。
不过，老者把视线重新投向海洋的另一边，他和纪天明的恩怨也该最后了结了。等他完成自己的誓言，就试着联系联系唐春来吧。
“老师。”年轻人又想到什么，“还有唐令，我们要联系他吗？”
“唐令啊……”老者轻声道：“不急，他还有自己的使命。”
……
唐令返回纪堂寨时，依然没有从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好似心缺了一块，憋得喘不过气。他自己知道这种状态不对，努力想着开心的事。从地球世界到这里，从父母家人到爷爷和韩为，却似乎并不管用。
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法试验山海章和圣物的融合，只能等下次再说。
回了寨子，唐令拒绝了汪秀清一起吃饭的邀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进入山海章。
他记得上次这么难过还是雪山的灵要死去，这次呢？也是有灵在死去吗？他有些难过的想，明明荒野在复苏，各大强权的安全区也越建越多，为什么灵还会死去呢？
念头闪过，他已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细密的雨丝轻拂，唐令一步跨出，出现在了雪山最高峰。
“晚上好。”他轻声跟小苗打着招呼。
小苗一改往常生机勃勃的样子，翠绿的枝条垂落，看着有些蔫巴。
“小苗你也感觉到了？”
他走上前轻轻摸着小苗，刹那巨大的悲伤仿佛海浪朝他打来。世界痛苦的悲鸣在耳边响起，恍惚间他的灵魂朝着远处扩展开来。雪山、荒野、星星湖……小苗的方向不是去西南，而是拐向了遥远的东方。
一直到有什么挡住了他。
脚下黄褐色的土地褪去，灰黑色的水面剧烈晃动，如小山般高的浪头涌起，携裹着雷鸣黑沉沉压了下来。出现在唐令眼前的是正在发怒的大海。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小苗似乎比上次到了更远的范围，一股强烈的暴戾情绪席卷，排斥着唐令的存在。
轰隆！
半人粗细的闪电自天边劈下，唐令蓦地惊醒。
“阿令。”
韩为关切地看他，唐令有着片刻的茫然，随即想到什么神色大变。
“韩大哥，大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