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除了会让身体变得脆弱,似乎也会动摇意志的坚定,他病了很多天,在明光殿前争风吃醋晕倒的「笑话」早已传遍宫内宫外,却未收到任何府中的新指令,放弃、继续、或是新的任务,没人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做,就像他已经被彻底地遗忘在深宫中。
主子总会成婚的。
哪怕他学成后便跟着对方、做对方身后见不得人的影子,享过许许多多似是而非的温柔,细细算来,大抵也和其他暗卫没什么不同。
他本不该有怨,也不能有怨,可隔天安王入宫跪请赐婚的消息,终是让裴一崩了心态。
席冶也没料到这世界的主角攻如此能屈能伸。
不过对方似乎也仅是做做姿态,补全先前逾矩下聘的深情人设,草草跪了半个时辰便想走,席冶难得逮到个光明正大折腾主角的机会,自不可能让席瑾瑜好受,轻轻松松博了名声,足足让人跪了一整天,直到宫门下钥。
阴差阳错,反倒戳了裴一的痛脚,脑补出一番席瑾瑜对薛小姐的真爱论。
寝殿里没有旁人,席冶斜斜倚在软塌上,顾琮就坐在他腿边,一边读医书,一边替小皇帝打着蒲扇。
余光扫见对方的眼尾弯了弯,虽不知小皇帝突然在高兴些什么,他仍自然而然地倾身,亲了亲对方的唇。
那唇上有一道细细小小的伤口,结了痂,是被自己咬出来,顾琮每次都要将吻落在上边,仿佛这样就能好得更快些。
赶在小皇帝发火前,他退开,诚恳:“陛下刚刚真好看。”
……得寸进尺这几个字该怎么写,席冶又被动复习了遍。
他也没想到,解了禁的顾琮,会比前两个世界更加粘人,嘴巴也像抹了蜜,情话张口就来,偏又讲得无比认真。
耳根微微发热,无意识循着对方的视线舔了舔唇边的痂,先前差点被亲到说不出话的席冶没好气:“不咬人?嗯?”
“臣的错。”迅速认罪,毫无辩驳,顾琮一本正经地向前探了探:
“敬请陛下再多多咬回来。”
第75章
挑衅的话进了耳朵, 席冶当然不能示弱。
稍稍抬了抬下巴,他凑近顾琮,真准备咬的那一瞬,又有些舍不得。
对方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发展, 毫无惊讶, 顺势把他搂进了怀里,胸腔震动, 闷闷笑出了声:
“陛下真好。”
与其说抱, 不如说大半个顾琮都虚虚压在了他身上,暑热未退, 饶是寝殿里搁了冰,也并非什么适合贴贴的温度。
席冶却喜欢这种亲近。
软榻上,他们水到渠成地交换了一个吻。
翻了大半的医书搁在桌上, 已经无人再看,小号雨夜早产, 先天不足,身子骨弱得厉害, 全部心神都用来对付恶鬼般阴魂不散的偏头痛, 自然没工夫再想其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生理却没什么需求。
席冶却不一样。
他本就爱着顾琮, 加之小号遗留的精神问题作祟,发作起来,恨不得将对方变成巴掌大小,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近日头痛消减了些, 某些被压抑了快二十年的东西, 便如开闸的水,气势汹汹地涌了上来。
心里总绷着根弦,惦记着顾琮的特殊,想护着对方的自尊,席冶本能地往后躲,却因软塌太小,退无可退,甚至被对方捉住了乱动的脚踝。
天气热,他又不需要外出走动,连双袜子都没穿,古代的中裤最是宽敞,慢慢地,以脚踝为始,不属于他的温度攀了上来。
软塌舒适,却无龙床层层叠叠的帘幔,为了通风,殿门开着,仅在不远处立了张屏风,阻挡着可能的窥探。
明知道以自己的名声,除了顾琮,绝没人敢多听多看,席冶却依旧无法自控地紧绷,手背抵在嘴上,堵住所有可能会外泄的响动。
顾琮该是没经验的,但某些时候,他又觉得,这人当真是熟练得过分。
午后的寝殿格外安静,阳光晒得廊檐下当值的太监宫女都昏昏欲睡,唯有一点隐晦的水声,似有若无,昭示着这个午后的不寻常。
……意识有刹那的恍惚,席冶瞳孔放大一瞬,又回过神。
最开始的姿势早已变化,他整个人汗津津地窝在对方怀里,耳边是彼此交错而急促的心跳,一反常态地,顾琮竟再没说什么不规矩的话,唯有呼吸略重了些,而席冶,也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了某些异样的触感。
“你……”
“年幼入宫时恰巧生了乱子,侥幸逃过一劫,”嗓音沙哑得厉害,顾琮笑,低低,“那时陛下尚未登基,应算不上欺君?”
轻轻吻了吻小皇帝充血的耳尖,他问,语气之柔软,仿佛可怜得很:“既然陛下爽快了,可否也疼疼臣?”
动作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半诱导半强硬地,牵了少年白皙纤细的手过去,吻住嘴,箍住腰,根本没给对方机会反对。
等席冶重新沐浴过,换了身清爽干净的新衣,娇生惯养的掌心已然有了红痕,宫人们自是懂得明光殿为何叫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1101则委屈得很:“这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你说要尊重顾琮隐私,而且在系统眼里,扫描得再仔细,也只是一堆数据。”无关健康,哪个正经系统会去查宿主的男人有没有真的缺零件。
统统无辜,统统冤枉。
席冶也知道,这事儿其实怪不到系统身上,可一想到某人瞒他瞒得这样好,自己那点偏执带来的掌控欲就扰得他心烦。
顾琮大抵是瞧出来了,没多辩解,只暗戳戳地哄着他,一直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甚至还让人送来了药浴期间被禁止的冰碗。
郊外院子里新摘的、正当季的水果,配上凿得细细的冰沙,再浇几滴混了蜂蜜的糖汁儿,成功捋顺了席冶脑子里乱糟糟的毛线团。
高居皇位,“美人”在怀,约莫是世界意识瞧不得他如此痛快,江州的灾情刚平复,席瑾瑜那边又出了幺蛾子。
薛家女怀孕了。
还是皇家血脉,安王的孩子。
此时离席冶在朝堂上搅黄婚事不过一个半月,自江州回京的宁威还在路上,这事儿也不知是如何外泄、从哪传开,总之,一夜之间便闹得满城风雨。
眼下,无论席冶反对与否,薛家都和席瑾瑜绑在了一条船上,哪怕他逼着薛家女把腹中的胎儿打掉也是一样。
平心而论,只要想做,觉醒后拥有上帝视角的席冶并不担心主角的反击,更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安王,但他心里仍旧称不上痛快,为薛海。
和上个世界的顾家二老类似,对方是真心疼宠女儿,奈何,后者是被主角选中的工具人,可以想象,倘若席瑾瑜未来真能坐上那把龙椅,这个未婚先孕的「妻子」、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会被对方如何悄无声息又顺理成章地抛弃。
涉及宗室,宫中的耳目最是灵通,没用上半天的功夫,将将养好身体的裴一便听闻此事,失手摔了茶杯。
清热解暑的莲子汤一碗碗送来,却不见暴君的影子,他再愚笨,也能猜到是自己的身份露了馅,或许,连带着主子也一起……
然而,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暴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这静雪轩围得如铁桶一般,他出不去,消息更出不去,无论是主子还是暴君,似乎都将他忘了,任由他做这深宫里一道被遗弃的影子。
“哈……哈哈……”
终于得到外界与主子有关的消息,却是对方与另一个女人情难自禁,孕育子嗣,裴一用嘶哑的喉咙挤出两声笑,干巴巴地,也不知在笑谁。
这一个多月,有能力谋新出路的宫人,大都调离了静雪轩,只剩下些无处可去的,或是像夏荷这般难以再换主的「心腹」,还一日日地留在此处。
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夏荷眼里隐隐有了畏惧,觉得往日里和蔼可亲的主子,竟渐渐变得比陛下更加恐怖。
早先尚未被禁足时,李总管送来的汤,她特意找相熟的医官检查过,什么都没有,就是最普通的解暑汤。
可主子偏偏却要背着所有人催吐,日复一日,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如砂纸磨过般粗糙,至少失了一半复宠的机会。
€€€€要知道,以前陛下最喜欢的,就是抽一卷书、乃至奏折,听主子念,如今,却再也没有这般引人艳羡的境况。
无声叹了口气,夏荷起身,正想用帕子捧着碎瓷片离开,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安王的事,再与我说说。”
那力气大极了,夏荷第一次知道看似文文弱弱的主子,居然有几乎能将自己骨头捏碎的手劲。
眉毛紧紧地蹙在一块,她忍着痛,将刚刚才说过一遍的话又重复了遍:“奴婢听、听送饭的小邓子说,坊间皆传,那薛家女有了身孕,且前些日子被撞见与安王殿下同游。”
“而安王府也未否认,大抵喜事将近,陛下却怕是要震怒,让咱们近来安生仔细着些,免得掉了脑袋。”
数十天前,那安王府毕竟也对薛家下了聘,夺嫂、夺臣妻,哪怕仅是嘴上说说,此等荒唐行径,又有谁会真的忘记?
……他约莫是被暴君喂的汤毒疯了。
裴一想。
无尽的恶意在他心底滋生,夏荷每说一句,他脑海里就冒出一种逃出宫去,杀了薛家女的法子。
这实在有违暗卫的准则,该直接拉出去处死,却叫他心里无比痛快。
“主子?”音量越来越小,夏荷被对方阴郁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乍然从梦中惊醒般,裴一猛地松开对方的手:
他怎么变得和暴君一个样子?
夏荷却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腕子疼得厉害,忙不迭地告退,原本她只是听说,冷宫会叫人发疯,却未成想,连裴侍君也会如此。
而且以对方的力气,对莲子汤过激的反应,春桃她……真的是自己畏罪投井吗?
越想越胆寒,没两日,夏荷便病了。
这下,裴一彻底没了人伺候,茶水是冷的,饭也总是不及时,对比刚进宫时的待遇,堪称云泥之别。
若说席瑾瑜半点不知情,那肯定是谎话,然而,此时正是他拉拢禁军的紧要关头,心头那一点点不忍,很快便被丢弃:
若是裴一能争气些,事情又何至于发展到这步?
礼部尚书的养子,为保证这身份从小到大毫无纰漏,他花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却皆是白费功夫,席冶不仅没变得更疯,还活得滋润,阴差阳错救了江州,让他短时间内再没合适的理由煽动民怨,只能在一个女人身上做文章。
闲来无事翻监控的1101:怎么说呢,这俩还真不愧是一对。
明明都是为了私欲,却偏要扯个好听的名头,大义凛然,当初江州百姓快饿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主仆二人有任何表示?
席冶倒是懒得掰扯这些,他最近有点烦,宁威虽未归京,可他的态度,明显影响了保皇党一脉,原本这群人仅是想拿小号当个维持正统的吉祥物,最近,却渐渐把许多歌功颂德之外的折子递了上来。
偏这群老狐狸狡猾得很,怕自己掉脑袋,一个个都不露面,只托顾琮转交。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随意将桌上的奏折一推,席冶放下笔,起身,把位置让给某人:
“你来。”
作者有话说:
大臣们:??
嗯,今天也是得寸进尺的顾内侍。
第76章
让一个内侍批奏折, 若是叫那群老臣知道,定要把血压都气上来。
席冶却不以为然,甚至有种恶作剧成功的愉悦感。
见小皇帝毫无开玩笑的意思,被拽到椅子上的顾琮无奈:“陛下。”
“怎么?觉得自己不行?”登基之后就没去过御书房, 席冶很好地维持了小号的习惯, 随意找了张放着软枕的贵妃榻窝着,指挥, “怕什么, 朕教你便是。”
顾琮:“此事于礼不合……”若叫旁人知道,尤其是言官史官, 对方定要被大肆编排。
“于礼不合?”凤眸微竖,少年帝王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