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禁止 第5章

现在是二十年前,爷爷没有去世,老爸没有破产跳楼,付清舟也还没有出车祸。

一切都还来得及。

€€€€

付清舟一推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还夹杂着发臭的腥味,紧接着一个酒瓶子就哐啷砸在了他的脚边,男人醉醺醺地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狗杂种你还敢回来!”

角落里传来了虚弱的呜咽声。

付清舟踢开旁边的碎玻璃碴,不太熟练地摸索着按开了屋里的灯。

刺目的光照亮了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啤酒瓶易拉罐散落满地,桌子上还有几盘剩菜,光着膀子的男人瘫在沙发上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自己偷偷转学了?老子费了多大劲把你弄进一中,你他妈的非得去七中!”

对方骂了句难听的脏话,手里的酒瓶子往旁边一砸,角落里的小孩儿吓得尖叫了一声。

付清舟没什么反应,只是转头看向那小孩。

“他妈了个逼的!”付建洪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但人醉得厉害,晃了几下又重重跌在了沙发上,往旁边啐了口痰,“小杂种!一个两个全他妈的是杂种!贱货生的杂种!”

付清舟走到角落里,低头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孩,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想哭又不敢哭,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裤角,“哥哥。”

这是付建洪的妻子带来的儿子,带来的时候才三岁,他妈待了没两年受不了付建洪喝酒赌博,留下小孩儿跑了。

付建洪不会养孩子,当年付清舟正是满腔戾气的时候,而后又出了车祸,前几年浑浑噩噩自顾尚且不暇,只依稀记得这小孩儿没活过八岁就夭折了,怎么死的付建洪说的含糊,他也没有多问。

他将小孩儿拎了起来,付建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嘴里骂骂咧咧地想要动手。

付清舟一脚把人踹到了沙发上,付建洪半天没抬起头来,他抱着小孩儿进了旁边的卧房,插住了插销。

他坐在椅子上,脚下踩着堆脏衣服也没发觉,习惯性地伸手压眉心,过长的刘海覆在手背上,有些陌生的别扭和怪异。

他终于想起自己之前在做什么。

那天是江霄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他带着花去了墓地。

江霄临死前的那个吻让他惊愕之余又刻骨铭心,在他黯淡无光的人生中突兀地划上了一刀,鲜血淋漓之下裹着隐晦酸涩的爱意,横亘在他心间,让他释然不能。

当年他刚出院时收到了律师送来的遗嘱,与其说是遗嘱,倒不如说是一封隐晦的情书。

而当他打开江霄租住的房间,满屋的照片里的付清舟同他沉默相望,那一瞬间付清舟险些夺门而逃。

江霄在他身边待了十年,明明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他怎么就半点都没察觉到对方的心意€€€€在江霄死后的十年里几乎成了束缚住他的魔咒。

花放在了墓碑前,照片里的青年顶着一头卷毛冲他笑得帅气又灿烂。

付清舟给他擦了照片和墓碑,坐在旁边抽起了烟,絮絮叨叨地同江霄说着话。

他早就戒了烟,但是江霄留下的遗物里有个打火机和两包烟,打火机底下刻着付清舟的名字,让他不知道该说这人大胆还是闷骚。

公司早就走上了正轨,他昨天开会发了脾气,把一群小年轻骂得狗血淋头。

身体越来越差,他准备提前退休。

烟彻底戒不掉了,都怪江霄。

江霄写得那沓厚厚的日记他终于全看完了,字很漂亮,写得很酸,但他很喜欢看……

可惜不管他说多少话,江霄都没办法听见。

江霄沉默地喜欢了他十年,他又在寂静与死亡中喜欢了江霄十年,都没敢轻易说出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司机还在墓园外面等着,付清舟没带伞进来,他准备起身离开,转头却看见墓碑上江霄的照片被雨水打湿。

喉咙里的那句我喜欢你很久了到底没敢说出来,哪怕是对着江霄的墓碑。他伸手帮江霄抹掉照片上的雨,拍了拍墓碑,说下个月再来看你。

照片上的人笑得更灿烂了。

他起身,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失去了意识。

付清舟看着书桌上深刻的划痕和周围陈旧过时的摆设,在医院里他还没有分清自己到底是十八岁付清舟还是四十八岁的付清舟。

被砖头砸过的脑袋嗡嗡作响,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他难受得厉害,只能凭着记忆回了「家」。

直到看见死去多年的付建宏,他才真的确信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

江霄和他同龄,他可以见到活着的、十八岁的江霄……付清舟早已死寂的心脏忽然开始强有力地跳动起来。

“江霄高中时生活地很艰难,性子很冷,孤僻沉默,跟发了霉的小蘑菇似的……”

“可叛逆了,逃课打架逛网吧,你转来的前一天他就退学了,你坐的那个位子就是之前他坐的。”

“€€,你俩这叫啥,有缘无分……”

李博文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付清舟看过江霄的日记,知道他高中时的那些往事,以及那些他不愿同旁人提及的遗憾和愧疚,后来每次和李博文喝酒听他提起江霄,他都是既痛苦又快乐。

他着魔一般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江霄的事情,然而不管他知道的再多,也没办法再看一眼活着的江霄,只剩无边无际落不到实处的思念。

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他脚边的小孩儿拽了拽他的衣服。

付清舟低头看他。

付致有点害怕地缩回了手,付清舟冷冰冰的脸看起来很吓人,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哥哥,我饿。”

小孩儿穿着儿童背心和小裤衩,胳膊脸上被打得青紫,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瞪着他,像只骨瘦如柴的灰皮老鼠。

付清舟同情心不多,但这孩子喊他声哥,付建洪不是个东西,把孩子扔这里就是等死。

门打开,付建洪就摇晃着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付清舟你长本事了,你他娘的怎么不踹死老子!”

付清舟不管他,牵着小孩绕开他,付建洪气急败坏一酒瓶往他后脑勺砸去,“你个白眼狼!我操€€€€”

付清舟伸手夺过空酒瓶往墙上狠狠一砸,锋利的玻璃抵在了付建洪的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冰碴,“付建洪,你想死记得死远一点。”

付建洪被他眼底的狠厉和冷漠逼得一愣,更多的是害怕抵在脖子上的瓶子。

付清舟扔了瓶子,领着付致离开,身后传来虚张声势的怒吼:“付清舟!老子是你亲娘舅!老子把你拉扯这么大你想让老子死!?早晚弄死你们这俩狗杂种!白眼狼!婊子生的野种!操!”

付清舟置若罔闻,付致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边,有些惊恐地回头去看,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后脑勺转了回来。

“想吃什么?”付清舟问。

“肉。”付致攥着他的手,使劲咽了咽口水。

东阳街上的烧烤摊子大半夜也不缺人,地痞混混在一处喝酒打牌,付致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油。

“舟子!你明天不去上学啊?”摊子后有人问他。

“去。”付清舟看了对方半天没认出来是谁。

“一中那么厉害,你舅还吹你能考个985,咋又说你转去七中啦?”那人又问。

付清舟没说话,只问付致吃饱了没,然后牵着小孩走了。

“嘁,能耐啥呀,没爹的野种。”旁边喝酒的人嗤笑一声。

“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个顶个的贱料,”也有人附和,“听说他那个妈啊……”

付清舟置若罔闻,付致拿着皱巴巴的卫生纸擦嘴,“哥哥,我们要回家吗?”

“不回。”付清舟带着他拐进了个小胡同,廉价旅馆红彤彤的招牌照得他眉眼冷硬。“今晚先住宾馆。”

付致心大又听话,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付清舟靠在床头,被砖头砸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懵。

他虽然在医院里醒过来,但记不清楚到底是谁砸的这一下,又是被谁送到了医院,脑震荡造成记忆短暂的缺失让人有些烦躁。

想起江霄日记里的内容,他决定明天去找对方€€€€起码先阻止江霄去南方。

再顺便表个白。

第5章

校门

阴郁小蘑菇?

江学林摔得这一跤很严重,拍完片子江霄立马就给他办上了住院,等忙完已经接近半夜。

江霄抽空在走廊外面给他爸江磊打了个电话。

过了半个多小时对方才匆匆赶来。

江磊今年四十多岁,但遗传了江家显年轻的好基因,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眉眼间和江学林有六七分相似,这会儿身上的西装都没来得及脱。

“爸,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江磊拿过旁边的片子看,眼里的焦虑和疲惫在医院的白灯底下一览无遗。

“又不是啥大事。”江学林大概觉得给孩子添麻烦了,板着脸摆摆手,“工作要紧。”

“工作哪有你身体重要。”江磊叹气,转头看见在角落里的江霄,语气温和地生硬刻意,“要不是霄霄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

江霄对他老爸的感情实在有些复杂,但他到底不是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和江磊说不了三句话就能吵架动手,他前世活到他爸这个年纪,多少也理解江磊的不得已。

但理解不代表能原谅。

他想见他爸,但现在真见到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靠在墙上垂眼看柜子上的药瓶。

“霄霄,你明天还得上学,我守着爷爷,你赶紧回去吧。”江磊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我先接个电话。”

“诶,楚总,这个事儿吧……”江磊在病房里说了没两句就推门出去,江霄皱了皱眉。

江学林赶他回去睡觉,他摇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江磊这个电话打了不知道多久,江霄这一天过得手忙脚乱,靠着椅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喧哗声冲破光怪陆离的梦境,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就听见走廊焦急的喊声。

“叫保安来!”

“消防栓!”

“灭火器来了灭火器!快点!”

“打119!”

江学林还在睡觉,没被这杂乱声吵醒,旁边陪床的家属有人起身推门去看,江霄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西装,随手放到了旁边,探出头去看。

前台那里还在冒着黑烟,护士们乱做一团,穿着土黄夹克的中年人被个戴眼镜的年轻医生按在地上,那中年人哭嚎得撕心裂肺,但按着他的医生眼神很冷,转头对护士长说:“报警。”

没多久警察就匆匆赶来将人带走,几个护士看着被烧的登记资料一边收拾一边唏嘘,还有护士在安抚被吵醒的病人和家属。

江霄看着走廊上边显示的时间,才凌晨四点三十二,江磊拎着暖瓶回来,推着他进病房,“有人想放火被护士撞见,跟疯了一样……我昨晚看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再去睡会儿起来去上学,等天亮了我去找个护工,我让你妈也来陪着,你爷这儿你就甭操心了。

江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忍不住发呛,“我妈死十几年了。”

被他这话冷不丁一噎,老爸脸上闪过的愧疚让江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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