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猜到了一点,但由当事人亲口说出时,那种无语凝噎之感依然丝毫不减。
奥塞尔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在归离原内呆了不过一个多月。”
€€可以肯定,在前往归离原前,般若对摩拉克斯怀有仅仅是憎恶。他绝对没有对那道貌岸然的家伙抱有那种黏腻且让人想要呕吐的心思。
所以,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内,般若就喜欢上了摩拉克斯?
奥塞尔又想到,一向以行稳致远为准则的摩拉克斯,也在一个月的时间对不明意图的外来者付出了最深的信任,以至于自己在归离集最重要的节日里被亲近的下属背刺。
这样一看,两人竟是半斤八两。
般若一摊手,咏叹道:“这不能怪我,奥塞尔大人,只能怪摩拉克斯样貌生得太好,蛊惑人心。”
银发夜叉托着自己下巴,脸上是飘忽的微笑,“有如此盛极的容貌,相比岩王帝君,我还是觉得颜王帝君这个称呼更为贴切。”
听着般若对摩拉克斯容貌的满口赞扬,奥塞尔身躯的颜色变深了一些,€€五个头颅纷纷后仰,看起来快要吐了。
“你喜欢摩拉克斯,却刺杀他,帮我淹掉了归离原?”奥塞尔质疑道。
以奥塞尔的了解看,喜欢一个人,应当为其付出,为其努力,也为其喜怒哀乐而动容,正如€€与拔掣一般。
可般若这般喜欢一个人便想着灭掉他是什么道理?
“奥塞尔大人,你身为魔神自然不懂。”般若叹息着,低头看着变为汪洋的归离集旧地,“魔神天生强大,寿命长久。我活至今日还未过而立,而摩拉克斯呢?”
“三千余年。”
“他已经活了三千余年,若无身死道消,他也将活过下一个三千年。我之一生于摩拉克斯而言不过渺渺过客,不值一提。可如果我能杀了他呢?”
奥塞尔看着银发夜叉翡翠色的眼眸变得迷蒙,瞳孔游移不定,似乎在幻想着什么,然后他的双颊染上一层绯色,情绪变得兴奋起来,“哪怕这次我没能成功杀掉摩拉克斯,但如此刻骨铭心的背叛,总能在他心中留下些微的痕迹吧。”
奥塞尔:“……”
€€不懂,但€€大为震撼。
奥塞尔竟有些怜惜摩拉克斯了,他到底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会被这样一个性格糟糕至极的家伙喜欢上?!!
奥塞尔深感自己与般若聊起这个话题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胸中那股因成功淹没归离原而产生的豪迈,以及那挥斥方裘的意气已然散去。想到自己胜利的果实竟来自于一个爱慕着摩拉克斯的神经病恋爱脑,€€便如鲠在喉。
奥塞尔恹恹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那就先回领地吧。”
说着€€便要沉入海底,般若抬起手试图叫住€€,“奥塞尔大人,您看这石雕?”
奥塞尔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遁走得速度甚至更快了些,“你自己能拿就拿。不许让别人帮你。”
眼看着奥塞尔消失在海面,般若注视着龙形石雕,遗憾地叹口气道:“真是为难我这样一个柔弱的非战斗人员啊。既然如此,就只能想把你放在这边了。”
他左顾右盼,将石雕抬上一个平整的高台,波浪拍打着石柱,石雕的小祥云尾巴堪堪露出海面,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中,像一个标志般坐落在归离原的旧址之上。般若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吃下让他可以在水中呼吸的药物,跟随海族士兵们一同沉入海底。
离开奥塞尔领地的时间并不长,海中的城市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奥塞尔给般若安排的房间同上次一样,为了嘉奖他的功劳,漩涡之魔神派人送来许多华丽衣物首饰,房内原本略显破旧的装潢也翻新了一遍。
等所有人离开,般若仰身倒在床上,他回想着刚才奥塞尔脸上鲜明而扭曲的表情,扑哧地轻笑出声。
“真有意思。”他喃喃自语,“要不在奥塞尔领地内,我就把这幅形象维持下去吧?”
门口传来咚咚敲门声,般若坐起来,疑惑是谁就这么快来找他。打开门,龙蜥一族的少女双眼一亮,快活道:“我听说你回来啦,就来看看你。”
她眨眨灵动的双眼,俏皮道:“我听说了,你现在可是领地内的大功臣。居然帮奥塞尔大人淹掉了归离原,你也太厉害了吧!”
般若微笑道:“感谢你专程来贺喜了。”
“对了,我那个止术球好不好用?”白羲邀功道。
“很好用。”般若大方夸赞道,“若不是有它,我这条小命已经丢了。白羲,你可算我的救命恩人。”
白羲骄傲的扬起脑袋,随后道:“不过听起来,你遇见了很多危险的事情啊。”
般若张开手心,不以为然:“危险和机遇是并存的,如果我没有历经危险磨难,便不可能获得摩拉克斯信任,将计划成功实施。”
白羲不知回想起什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话又说回来。”般若话锋一转,“我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你们火山探测还进行得顺利吗?”
第65章
白羲走进屋,般若为她准备了一些零食和点心,两人围坐在屋内的石桌上。龙蜥族的少女笑问:“怎么?还挂记着离开前未完成的工作?”
“唔……”般若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弯起眉眼,“毕竟是我在领地的第一份工作,肯定会更放在心上一些。”
“还没处理完呢。估计还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检测完所有火山的信息。检测完后,我们还要将这一年的记录封存起来,哎,想想都累。”白羲哀叹着,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你现在劳苦功高,奥塞尔大人肯定不会让你继续干这些闲杂工作了。”
般若静静听白羲说着,在心中分析眼下情况。
一个多月后,海底所有活火山的信息都会被统一封存,这便意味着,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到今天所有的检测记录。如果自己真的因为水淹归离原之功调离原本岗位,拿到记录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冒着被海族士兵发现的风险亲自探看火山位置。
可是,这种方法的效率太低了,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因自身的武力值变得微乎其微。毕竟他只有幻术能拿得出手,但幻术这个东西玩得是出其不意,在见识过的人面前使用太多次便会失去其效果。
而般若并不能保证,自己每次撞上的巡逻小队人员都完全不一样。
“那还是继续让我干闲杂工作吧。”般若道。
“怎么。”白羲疑惑不解地歪头看向银发夜叉,嘴中还咀嚼着点心,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这不是好事吗?这次你帮奥塞尔达人占领归离原的土地,奥塞尔大人肯定会更器重你,让你进入领导的核心。”
那又有什么用?带来的价值只能说聊胜于无。般若心说。
进入权力核心,自己是能接触到更多机密的消息,比如军队布置,物资储备等等。若自己将这些情报传递给摩拉克斯,也许能获得短暂的几次胜利。但奥塞尔领地处在深海,一旦见势不妙,€€便可带领海族往海底一缩,摩拉克斯等仙人完全拿他们无可奈何。
因此,对于般若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海底活火山群的具体位置,这样在未来才有将奥塞尔彻底打败的可能。
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般若在白羲面前却装作无奈道:“我可对进入权利中心没什么兴趣。不用干杂活,其他重要工作必然就落到了我身上。我感觉,这反而是得不偿失呢。”
白羲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般若,惊叹道:“我以为你是喜欢权利的那一类型,原来不是吗?!”
般若故意问道:“真伤心啊。是什么让我给你留下了这种印象?”
“这个么。”龙蜥少女食指指腹轻抵着唇瓣,微微抬头思索着,“上次你在这里的时候,看你很想得到奥塞尔大人信任的样子。而且,这次你冒险潜入归离原刺杀岩之魔神,不也是为了这一点么。”
般若观察着白羲,这位龙蜥少女真心待自己为好友,不论是上次离别前的赠礼,还是这次归来时的拜访,无一不说明了这一点。
很好利用的人。般若在心中评价。
看白羲那单纯懵懂的模样,般若不存在的良心几乎在隐隐作痛。
但他依旧决定扮可怜卖惨,于是白羲眼睁睁看着,般若露出自嘲落寞的表情:“是啊,重伤了摩拉克斯,表面看起来确实风光。”
这样的说法几乎直白地告诉旁听者另有隐情,而白羲果然上当,连忙问道:“表面?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其他事么?”
般若道:“你也知道,上次我会留在领地,是因为梦之魔神将我抛弃,送给了奥塞尔大人。孤立无援的我只能随波逐流,仍奥塞尔达人安排。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奥塞尔大人竟对我心生误会,以为我是梦之魔神故意放在领地内的内应。”
白羲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领地内的海族都知道奥塞尔大人的性格,€€对下属臣民宽厚慈爱,但针对敌方的手段可称为果断而残忍。
正如这次水淹归离原般。
“难道?奥塞尔大人竟曾派人暗杀你?”白羲紧张道。
般若苦涩一笑,未说明的一切已尽在其中了。
“此次前往归离原也非我所愿,毕竟我还有同为夜叉一族的同胞在归离原内。”般若说,“可惜世事无常,此番只能心里道声对不住了。”
归离原内还有夜叉一族的同胞?!
白羲哑然,她咽下点心,小口微张着上下打量般若,“无心恶鬼”这个称号头一次在心中凸显其存在感。
对于白羲而言,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对同胞下手。他们的祖辈因和龙王理念不和,费尽心思离开渊下宫来到地面。但即便观念但冲突再剧烈,他们都不曾想过将刀尖指向自己的同胞。
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在龙蜥少女的脑海中闪过:如果般若连面对自己的族人都不会有丝毫的此心慈手软,那将来若自己和般若为敌,他是不是也不会因两人过往情谊而手下留情?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只在白羲的心中留下了淡淡的余影。她宽慰般若道:“如今算是否极泰来了。这次奥塞尔大人成功占领归离原,想来真正的胜利也即将手到擒来吧。”
般若观察着白羲,见她听了自己的话依然一副对他毫不设防的模样,垂下眼眸。
自己已经给过她提醒了,以后遭遇变故与背叛,就只能怪她自己想得太少了。
至于龙蜥少女口中的胜利手到擒来?
般若心中唯有一声嗤笑。
摩拉克斯只损失了一座空城,重要的财物与资源早早移到了天横山上,千岩军与仙人们也都毫发无损,奥塞尔哪儿来自信手到擒来将摩拉克斯等人拿下。
般若暗中不屑一顾,表面却一派温和与支持:“是啊,摩拉克斯与奥塞尔大人决出胜负的那一日,应该快要到来了吧。”
白羲用力点点头,然后兴致勃勃地凑得离般若更近了些,“对了!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刺杀岩之魔神的?你知道吗,消息一出来,你的壮举就在领地内传遍了!听说几千年来,你是第一个在刺杀中伤到岩之魔神的人!真的好了不起!”
般若睫毛抖动一下,迟疑道:“……好像,也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厉害?”
“你别谦虚了。”白羲两手撑着脸颊,已经准备好听故事了,“说吧!这里可有一个忠实粉丝听着呢。”
“唔,真要说也就一句话。骗心,然后骗身?”
白羲:“……”
龙蜥少女的樱桃小口张得和鹅蛋差不多大,在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蛋上显得格外滑稽喜庆,她话都说不通顺了,“是,是我想的那,那个……骗心和骗身吗?”
般若捋了捋自己胸前银色的发丝,“大概吧。”
白羲盯着银发夜叉那张清逸绝尘的面容,和如蝶翼一般的睫毛。当他抬起头微微偏向自己时,双眸如上好的翡翠一般澄净;又如一泓绿波,将眼前一切倒映眼底。
看着这张脸,忽然感觉摩拉克斯落入陷阱……
……好像也是理所当然?
白羲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机械地咀嚼着,感觉原本清明的脑袋一片乱糟糟,像白纸上莫名其妙被人涂上鲜艳古怪的颜色一般。
一个疑问从脑海深处恍恍惚惚浮现€€€€
既然是骗身骗心的话,那岩之魔神和般若这两人,到底谁上谁下啊?
“摩拉克斯肯定恨死你了吧。”白羲喃喃道。
“为何恨我。”般若反问,严格执行着自己最新的人设,“感情一事,向来以心换心。我虽刺杀他,但感情亦做不得假。”
“他只是被我刺了一刀,可我却失去了一份真挚的感情。”般若理不直气也壮。
白羲头一次发现这位结交不久的好友竟有成为渣男的潜质,不由庆幸自己只是单纯欣赏好友的美丽容貌,从未色令智昏拜倒在银发夜叉的长袍下,“……奥塞尔大人知道你是怎么刺杀岩之魔神的吗?”
“当然知晓。”
好吧。白羲丢一串海葡萄丢在嘴里,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她心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听说奥塞尔大人今天提不起劲儿举办庆功宴会了。
她张开口,还想问问般若在归离原的经历,门口又响起敲击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呼喊:“白羲探测员在这里吗?”
般若看向龙蜥少女:“是谁有事找你?”
白羲疑惑起身打开门,小声嘀咕道:“怎么回事?我记得这几天的工作我都做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