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
“哈哈。”
“呵呵。”
钟楼里面瞬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玛丽小姐晃了晃身子,不屑地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得了吧维克多,巴黎这座城市还有几个直的敢待着啊?真的直的早跑路了。何况你的社员一个比一个离谱,好吗?”
雨果没听懂这句属于钟的语言,但不妨碍他猜出来对方要说的内容,于是表情也变成了带着无奈的郁闷。
旅行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假装事不关己地看着安东尼手里握住的某块砖石。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在这段损友关系中无辜被波及、纯粹用来打击雨果的工具人。
这块砖石明显就是雨果之前提到的“宝藏”。石块上面刻着深深的哥特字体,用古希腊文沉重无比地写下了“命运”。
北原和枫感觉有点奇妙。
当年让三次元的雨果写下《巴黎圣母院》的这块字母也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巴黎圣母院,好像他们之间就注定要有一次奇妙的邂逅。
……命运吗?
在这个同时存在异能,妖怪,炼金神秘学的世界,有着命运似乎也很正常。
就像是安徒生会有他的小美人鱼,马可€€波罗一定要去一次东方,兰波和魏尔伦注定会在彼此的生命里相遇,也像是巴黎城里面几百年来一直被重复着的故事。
雨果温和的声音响起:“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这就是巴黎的命运。”
北原和枫抬起头,发现对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和那些钟达成了暂时的和谐,玛丽小姐还懒洋洋地打起了天雷似的哈欠。
“哦,我和她们说,我建议政府的人来给她们做一次全方面的保洁。”
雨果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她们其实很好说话的,即使我听不见,但也能够感觉到。我们继续说回原来的话题……唔,命运,对吧?”
他按了按自己的单片眼镜,温柔地注视着这座显得有点昏暗的钟楼。
哥特式的教堂不像是大多数闻名于世界的教堂那样,有着天然的耀眼气质,绚烂辉煌得就像是天上的宫阙,耀眼的太阳,梦幻的童话。
相反,它有着一种怪诞的阴森,就像是最开始神话里面的天使一样,天生就与人类“艺术”浮夸的粉饰无关,而是裹挟着属于怪异的不可名状和恐怖美感。
而在他的眼睛里,这里涌动着无边无际的、代表着黑暗与晦涩的潮水,潮涨潮落间翻出无数的尸骸,一如万古不易的深渊。
甚至整个巴黎在他的眼里都是如此。
所谓的“悲惨世界”,其实本质上就是注视灾厄与悲剧,并且将之收容和利用的异能。
或者说,他身上力量的来源就是苦难,而巴黎恰恰是一座被悲剧与灾厄所淹没的城市。
那是他都没有信心能用异能去约束的痛苦和绝望。
巴黎的悲剧是永远的循环,是每一个人都没有做错,但每一个人都走到了最糟糕的结局。
旧一代的悲剧永远会在新的一代上演,明明是对彼此没有恶意的人,但最后却会在命运的推动下成为审判另一人生命的刽子手。
好像这座城市有一种巨大的向心力,让人连飞翔也是在坠入深渊。
“这句话一直在勉励着我。”
雨果眯起眼睛,笑了笑:“它告诉我,巴黎是一个很糟糕的城市。所以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要做,来为这座城市打破枷锁。”
“我想要让这座城市的人更幸福一点。”
至少不要这么痛苦,这么绝望,这么悲伤地重复着一代代的宿命。
旅行家怀里抱着两个脑袋被钟小姐们的叽叽喳喳震得脑袋还有点晕的孩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他不惊讶三次元的雨果能说出这种话,而是惊讶于这个世界的雨果依旧可以€€€€即使他的脾气很好也很温柔。
两个世界的雨果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
这个世界的雨果是站在顶点的超越者,也是法兰西最大的异能组织的首领,世界上最顶端的那几个人。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性格好不好与在意平民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情:从钟塔侍从到美国的组合,都完美地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你想要看到什么样的巴黎?”
北原和枫稍微停顿了一下,这么询问。
“我想想啊……”
雨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天庭不再有监狱,法律不再有牢房。不再有国境,不再有持剑的士兵,不再有国库,不再有形如十字架的利剑。科学、艺术、诗歌把全人类的束缚一扫而尽,神圣的劳动化成了和谐的乐曲。”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我自己都不觉得我能做到。”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而且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好吧,虽然的确很好笑。”
“不好笑哦。”
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下,如是说道。
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很伟大的事情。真的很伟大。”
异乡人叹了口气。
“所以不需要笑,因为没有人能有资格嘲笑这样的理想。”
第145章 一些事故
几个人一直在这座与前世不尽相同的巴黎圣母院里面待到了塞纳河被雨水打湿的夕阳。
雨在傍晚来临前的不久就已经停下了,但是空气里似乎还晕染着湿漉漉的水汽,厚重的云层破开了几个口子,从里面露出了太阳的光影。
橘红色的绚烂一片,塞纳河上跳跃的明亮金光,好像能从河水里面看到另一个辉煌城市的影子。
然后这群因为看风景,比预期的回去要晚一点点的人就被“顺路”过来看看他们在干什么的朋友给捉了。
“北原!还有雨果!你们快点把这个家伙给我拖走€€€€为什么普鲁斯特这家伙的性格还能这么像水蛭啊,黏在人身上就扒拉不下来的!”
俄罗斯超越者有点郁闷的声音响起,那对蓝色的眼睛嫌弃地注视着可怜巴巴抱着自己腰的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打个喷嚏,碧绿的眼睛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屠格涅夫,似乎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快要溢出来的不满情绪,犹豫着放开了自己的手,缩到另一边去了。
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给人的感觉温顺到近乎于无害。
屠格涅夫挑了一下眉,不爽地把人重新拉回来抱住“干什么?还想自己一个人走路?我怕你走不了几米就能在地面上面摔死。到时候好栽赃嫁祸给我,是吧?”
“没有……”
普鲁斯特有点内疚地耷拉着耳朵,这么回答道,看上去蔫哒哒的。
他知道自己只要出门就和一个废人差不多,坚持着自己一个人走只会让人感觉担心。
可是离社长和北原比预期回来的时间已经晚了整整五分钟诶,真的很不安……晚了那么久,万一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
北原还只是一个普通人,巴黎的治安也不是特别好,怎么想都怎么糟糕。
屠格涅夫看着对方软乎乎不敢吱声的样子就感觉好气,但也有点好笑€€€€这家伙是不是只有在各种上流宴会上才能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和伶牙俐齿啊?
他之前去参加巴黎公社的宴会时,也没有发现这个家伙的本性这么软、这么生活残废虽然在宴会全程里,普鲁斯特除了嘴,基本上也不怎么动弹就是了。
雨果按了按自己的眼镜,眼角泛出一丝轻盈的笑意,主动把自家的社员给抱了过来,语气依旧显得温和又包容
“好啦好啦,一起回家吧。”
北原和枫看着自己家的安东尼,又看了一眼屠格涅夫,在边上轻轻地笑,笑到屠格涅夫一下子恼了火,哼哼唧唧地从口里冒出了一串没什么杀伤力的抗议和谴责。
“不准笑!本超越者愿意照顾这种生活二级残废的笨蛋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嘛!要不是看在雨果这个护短的家伙份上……你怎么还笑!信不信我和你绝交啊!”
安东尼歪了一下头,倒是懂了北原和枫的意思,于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大人,感觉对方的人际交往水平说不定还没有自己好。
嗯,是肯定没有。
小王子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玫瑰,又拉住了小仲马的手,有点小小的骄傲。
这就是那一天的落幕€€€€带来的后续影响也不小。比如普鲁斯特因为大冷天的出门,一下子患上了严重的感冒,只能在自己家里委屈巴巴地缩成一团。
由于过于严重的哮喘,他受不了医院消毒水和各种药品的味道,能做的也只有待在自己家里慢慢地熬过去。
“阿嚏!”
普鲁斯特打了个喷嚏,眼睛里沁出湿漉漉的水雾,把自己裹在了宽大的衣服里面,长长的棕红色卷发也柔顺地垂落在了地面上。
他的衣服很长,一直垂落到膝盖下面,在角落缩起来的时候可以把整个人都裹起来,让他有一种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安全感。
因为只有一个人的缘故,这身衣服被他穿得很乱,像是裹着一个薄床单就下了床,扣子也是被胡乱地系了上去。
或者说,这些数量繁多、一直延伸到大腿处的纽扣就没有几个是扣准的。
“好饿……”普鲁斯特就这样抱着自己,缩在大门后面,小声地嘟哝着,目光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在走过来的过程中打碎的红酒瓶。
沾到衣服上面了。而且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整理衣服的时候会打碎红酒瓶呢……明明已经非常非常小心了。
普鲁斯特甩了甩脑袋,不再用自己因为发烧而有点发昏的脑袋去思考这件事情,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怀里,努力地往门边的角落里面钻。
黑暗和狭小的角落有助于他的思考,也能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全。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社长应该就会过来。不知道北原会不会来。”
普鲁斯特垂下眼眸,认真地计算着,他没有把自己感冒发烧的事情告诉别人,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然后就是……阿嚏!咳咳咳咳!”
被灰尘呛得快要涌出生理性眼泪的普鲁斯特下意识地贴紧墙壁,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喘息愈发急促了起来,只能像是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努力地喘息。
胸痛、头晕、喘不上气、手脚好像也使不上力气、强烈的窒息感……典型的哮喘症状,算的上是他从七八岁开始就认识的老朋友了。
普鲁斯特下意识地呜咽了一声,没有管自己胸口紧迫的压力和痛苦,固执地颤抖着缩成了一团,把自己的意识努力地下沉。
€€€€他没有什么去找药的想法,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生活残废肯定找不到想要的药。甚至他都不知道药被自己丢到哪里了,只能用这种糟糕的逃避方法来躲避病发时的痛苦。
至于别的……就当赌这一次哮喘的发作不会让自己直接致死好了。
普鲁斯特熟练地开启了异能,把自己的思绪扎进了流淌的时光水波里面,在这一刻,好像身体上的痛苦也模糊了很多。
名为“追忆似水年华”的异能可以让他的意识来到四维空间的一角,目见这个世界无尽延伸的过去,将之永远地凝固在自己的回忆深处。
每个人的过去,每个城市的过去,甚至于这片宇宙的过去,只要他愿意的话,他可以追溯到无比遥远的无数载时光之前。
凭借这个异能,他可以在自己的脑海里建立起一个与历史里的样子一般无二的巴黎,在里面安排上每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把他们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普鲁斯特闭上眼睛,却清晰地看到了在四维空间里,他用意识截留下来改造的一块碎片般的影子。他伸出手,将之一把子拉了下来,拽进自己的意识海洋。
这个小小的碎片是属于他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