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硬是把安东尼给折腾生气了。
“北原好讨厌!”他这么说,接着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玫瑰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副要和对方绝交一个上午的样子。
“诶……真遗憾,我还打算把他的这篇文章改编成绘本呢。”
成功把孩子逗恼的糟糕大人叹了口气,把本子打开来又看了几眼:“不过肯定还要再找一点比较厚实的纸。”
“法布尔家里应该会有。他经常做一些昆虫的插图科普。”
罗兰继续喝着薰衣草花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那对同样是漂亮紫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房子里的巨大落地窗。
普罗旺斯前几天因为寒潮的影响,来了一场开春后又急又猛的大雪,搞得附近的信号塔都出了一点问题,连手机电话都打不了。
万幸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那么”依赖于手机,基本上家里的固定电话还没有退役,所以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只是大家似乎又在这段时间里重新订购起了报纸,送起了信,再一次回到了上个世纪的联系方式。
除此之外,这场雪也没有带来多大的影响,甚至在逐渐更加温暖的气温下,外面的雪已经化了大半,把道路和上面的泥土变成了湿漉漉的一片黑。
这算是植物们最喜欢的日子,它们一个个地从大地里醒过来,在柔软的床单上打扮着自己,等待着第一场盛大的舞会。
然后呢,它们就会在一个对于人类来说普普通通的早晨,一下子全部都冒出头来,把他们给齐齐吓一大跳。
不过人类也是很宽容的,知道这是植物特有的恶趣味,而且没有什么坏心眼,于是就任着它们闹腾了。
当然,偶尔有几个倒霉鬼会被花香熏得打上好几个喷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人人都不会讨厌这个万物复活的日子的。
春天。
罗曼€€罗兰眯上眼睛,享受着这一段没有工作打扰的美好清晨时光。黑胶唱片机唱到哪一首歌已经没人知道了,只有动人的声音依旧回响在这座田野边的小别墅里面。
“une lumière dorée brille sans fin
(一道绚烂金光)
tout au bout du chemin
(在小道尽头闪亮)
sens au coeur de nuit ……
(黑暗中的方向……)”
在音乐的声音里,“叮咚”的一声门铃响起,算是一个礼貌的提醒。罗曼€€罗兰抬起头嘟囔了一句,知道是自己订阅的报纸被送过来了。
“今天来的有点晚,平时不都是在吃早餐的时候吗?”
北原和枫坐在沙发上面,把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了柔软的抱枕里面,歪头研究着被自己打开来的本子,语气无奈:
“这也没有办法嘛,这几天化雪后的路的确很难走。而且你住的地方还这么偏。”
“要不是法布尔住在隔壁,你以为我会住在这种地方啊。”
罗兰吐槽了一句,打开门去看自己家门口的邮箱,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卷报纸和新出现的两三封信件,一边看着一边往回走:
“这里还有你的信,应该是巴黎公社的那群家伙寄过来的……话说回来,他们有事难道不会打座机吗?”
“我的信?”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件。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巴黎的哪个朋友会给自己用这么传统的方式传递消息。至少他们几个看起来都是会直接打电话的人。
“夏尔的,这个家伙……唔?”旅行家看着剩下那封没有写寄信者名字的信件,熟练地揭开封口,看着里面的内容,微微皱一下眉。
“我可能四月份要回一趟巴黎。”
北原和枫迅速地看完后,对罗曼€€罗兰这么说道,本来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算是一件还算是不错的事情。”
“嗯。”
罗曼€€罗兰也没有问具体的内容,在这方面他向来都是一个很贴心的朋友:“五月份回来的话,你正好还可以看到向日葵花田,如果要办什么事情的话可要抓紧时间。”
这位兼职乐评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音乐报纸,看到头版下面的音乐评论上写的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后,有些骄傲地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拿起那封寄给自己的信看了起来。
“有个朋友要搬过来了。”
罗兰一边看,一边对北原和枫说,语气听上去颇为轻快€€€€可以看得出来,他和这位朋友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北原,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偏僻的地方会有三个房子在一起吗?”
“准确的来说,他就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都在这里,所以也跟着住在这儿的。不过他只在普罗旺斯过春天和夏天。”
说到这里,这位异能者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让-雅克€€卢梭,普罗旺斯春夏限定款式,你懂的。”
“卢梭先生?”北原和枫稍微抬高了一下声音,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了,“就是上次被你喊过来签契……”
“咳咳,知道就好。”
罗兰咳嗽了一声:“其实他和巴黎公社里面的人大部分关系都不错。准确的说是他们单方面地挺喜欢这家伙的。不过他实在有一点倒霉。我是说巴黎这地方果然不宜久居。”
这一点完全能够理解:同性恋风气盛行,说来一发就来一发的巴黎人的确和比较保守的直男相性不太好€€€€而且三次元的卢梭年轻的时候还纯情得要命,属于是崇尚精神恋爱的类型。
甚至到了二十多岁还不知道隔壁传来的奇怪音响是到底是什么……很难想象他竟然是一个法国哲学家。
虽然从出生的位置来看,他确实不是法国人就是了。
旅行家有些感慨地“啧”了一声,继续看着波德莱尔写给自己的信。
信的内容是他写的诗。
新晋的诗人很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承诺要去做的事情。虽然诗歌写作的文笔很稚嫩,但是已经看出了那位三次元大家的影子,而且更加贴合现代都市的苦闷和彷徨。
用死亡来歌颂永恒的灵魂,用忧郁的雨来抒写罪恶与堕落,蝴蝶昏倒在血腥味的钢铁厂,人们在电子的广告栏下面捧着洁白的头骨歌唱。
情侣在接吻,吻彼此的心脏。他们的胸口是空荡荡的一片,里面倒映着腐烂的玫瑰花。苍蝇噬咬着玫瑰,而他们则噬咬着彼此的心。
“比我想的有现代风格。”
北原和枫对罗兰说道,橘金色的眼睛弯起:“我承认,我总是会小看他一点。你说他会不会拿今年法国的国家文学大奖?”
“前提是巴尔扎克的那本书今年还是没有写出来。”罗兰回答道,有些怀疑地扬了扬眉梢,看向了旅行家,“所以他写得很好?”
“当然很好啦。不过我觉得罗兰你如果要写的话,估计水平也不差?”
北原和枫笑着把信整理好,语调轻松:“我还要写几封信回去,认真地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的诗歌€€€€否则他太久没看到回信可是会疑神疑鬼的。还有我答应屠格涅夫的画和书,还有欠一个孩子的书……听上去可真忙。”
“春天是很忙的日子。”罗曼€€罗兰说。他现在又在看自己刊登的那篇音乐评论了,看上去很想把这个版面剪下来,放在收藏里面的样子。
“是的,不过我打算这一切都放在‘明天’干!我想,即将到来的日子一定会原谅我的。”
旅行家笑了一声,重新躺在了沙发上:“即将到来的日子一定是个好天气,是吧,罗兰。”
“我希望是这样。说不定你还会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看到我们的新邻居。”
罗兰伸了个懒腰,用调侃的语气说道,起身去房间里找自己的剪刀了:“毕竟你永远都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日子’和新的朋友哪一个先到。”
“我猜,估计会是安东尼先到。”
北原和枫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回答,抬头去看上面的楼梯,果然看见了正躲在扶手处探头探脑的小王子。
小孩子吐了吐舌头,然后便像是忘了之前所有的不愉快一样,开开心心地从上面跑下来,一下子扑到了旅行家的怀里。
他其实只打算生自己家大人半个小时的气,现在时间过了,他们自然就和好了。
此时的黑胶唱片还在唱歌。
“vers d'autres l
第154章 让-雅克€€卢梭
北原和枫是在薰衣草的花田边上看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新邻居的。
当时他正在画画,安东尼在边上的向日葵花田里面绕着刚刚冒出来的绿色转着圈,玫瑰花故意摆出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其实很喜欢向日葵和薰衣草。
旅行家已经快要把自己新的作品画好了。
他在画布上面抹了大片大片近乎于透明的碧蓝,带着几缕纯白,流淌着绚烂耀眼的彩光。
这是普罗旺斯的天空,干净漂亮得就像是一颗浅蓝色的玻璃珠的色彩被投影在了天幕上,处处都是被太阳赐予的和谐动人的斑斓。
还有大片大片泥土的黑褐与红褐色,和冬天还没有褪去的灰白交织在一起。再往后便是嫩黄色和鲜亮的翠绿,兴之所至还会在里面带上一抹浅浅的蓝,就像是天空的倒影,又像是一点水色的痕迹。
当卢梭走在通向那个他已经与之分别了半年的房子的小道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色彩鲜亮的普罗旺斯,色彩鲜亮的画,还有同样拥有鲜亮色彩的画家。
“很漂亮。”卢梭忍不住驻足了一下,看了一会儿对方最后的渲染和细节深化,感慨道。
拿着画笔的旅行家转过头,看着这位自己并不认识的陌生人,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眸里是一个友好的微笑:“谢谢。”
北原和枫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长袖衫,袖口因为画画的缘故被高高挽起,头上的浅红的软帽勉为其难地遮挡着普罗旺斯已经热烈起来的太阳,浅蓝色长裤的裤脚也被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纤细的腿。
换成了丝巾的米黄色围巾被系在了画架的两条腿上面,在徐徐吹来的风里面高高地飞扬着,好像振翅的鸟。
他站在别墅的前面,在红色的屋檐与碧蓝的天空下,弯起那对好看的橘金色眼睛在笑,好像本身就是画面的一部分。
是一种干干净净的明亮。
卢梭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正式了点,紫红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对方。
“让-雅克€€卢梭。”他这么自我介绍道,结果在刚刚说出口的那一秒就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眼前这个人可没有说要认识自己,自己这样问肯定给人的感觉冒昧得要命,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交友很随便的人……
“北原和枫。叫我北原就可以。”
旅行家笑了一声,轻快地回答道,显然看出了面前人的后悔与担忧。
这就是罗兰的朋友啊。
北原和枫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感觉这位在三次元比雨果都要早一个时代的哲学家比自己想象中更年轻一点。
让-雅克€€卢梭,一个影响了后世浪漫主义传统的人,也是欧洲启蒙运动的领导人之一。他以哲学家的身份著称于世,但又以文学家的笔法书写着他的哲学,构建着他的理想世界。
同时……也很害羞。或者说是社恐?
“啊,那就北原。你是外国人吗?你的法语听上去挺不错。”
社恐的卢梭有些有些窘迫地原地站着,干巴巴地说道,一副想要搭讪又找不出词的样子,看上去呆呆的。
“可能我的语言天赋比较好?”
旅行家勉强把涌到喉咙处的笑给吞下去,眨了眨眼睛,很配合地回答。
“呃,没错。你的天赋一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