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的确是水晶。
只不过是水晶与黄金的枷锁在拘困着青翠欲滴的叶片与一汪明月,以及在绿色的浓密之中打着盹的凤尾绿咬鹃。
飞鸟的尾羽像是绿色的溪流,红色的胸前有着一弯白色的新月,熠熠生辉地站在树枝里,站在枷锁里皎洁的月光与水晶折射出的反光下。
看上去它就像是被拘束在一幅画里:甚至算不上是拘束,这只鸟儿平静的姿态看上去简直有点自得其乐的意味。
它自愿住进金装玉裹的枷锁,因为它知道自己需要这里。但它永远也不会被这个枷锁所完全束缚。
“南美的凤尾绿咬鹃其实还有一个别名,叫作自由之鸟。”
北原和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眨了眨眼睛,突然笑着说道。
王尔德发出了迷惑的一声,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朋友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干脆当成了对方和乔伊斯相处久了的后遗症,舒舒服服地在对方的怀抱里窝成了一团。
他还要去构思怎么画呢。
他欠自己这位朋友的画,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在离开之前动笔才行。
不过乔伊斯这个时候反倒真的反应了过来,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瞅着王尔德,很快就问了一句看上去没头没尾的话:“那乔治呢?”
“萧伯纳先生的话。”
旅行家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便笑起来,像是难得找到了一位能够和自己聊起来的人,声音轻快地说道:“背着星球在星云间走的牡鹿?”
什么牡鹿?
捕捉到关键词的萧伯纳下意识地抬起头,想把自己的耳塞拿下来。
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躺了回去,假装自己的耳塞并不是形同虚设。
“很重诶。”
乔伊斯也凑到北原和枫的边上,没有去抢王尔德的专属座位,而是乖乖巧巧地坐在边上,拿手撑着他的两副眼镜,这样感慨道。
“现实是很沉重的。”
旅行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糕,笑着递到这个人的手里:“吃点糖吧。”
“好诶。怪不得乔治那么会做甜点!”
乔伊斯开心地把奶糕塞到自己嘴里,试探性地咬了咬,结果被蜂蜜和牛奶混合的香气甜到幸福地眯着眼睛。
但他还是叽叽喳喳的,就是声音里带上了咀嚼食物的含糊:“我知道我是什么哦,北原。”
这位有着春日青色的头发的超越者认真地歪过脑袋,那对清澈而又明亮的青蓝色眼眸被睁得又圆又亮,看上去有一种干净的无辜感。
“是衔尾蛇的环。漂亮的缎带结和双纽线。”
乔伊斯快活地说道,接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新朋友,一副很期待对方回答的样子:“你看到的也是一样的吗?”
“花纹会不断变化的衔尾蛇,对吧?围绕着黑色和白色的天体。”
北原和枫看了一眼乔伊斯身上黑白相间的光辉,橘金色的眼睛中倒映出那条在宇宙之中循环反复地吞噬着自己尾巴的蛇。
那条蛇也在星云之间看他,身体是围绕着两个圆形天体构成了一个标准的无限符号,金色的眼睛看着也圆溜溜的,本来有些威严的姿态却透露出和其主人一模一样的无辜和柔软。
“是黑洞和白洞啦。”
乔伊斯严肃地指正了这一点,接着靠在旅行家的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听上去带着胜利般的愉快:
“果然,大家都有天体嘛……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那法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是花,各种各样的花。”
北原和枫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乔伊斯是在说不列颠群岛上面异能者灵魂的共同点,于是笑了一声,眨着眼睛说道:“很漂亮的花哦。”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到法国,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们了,还有那些花与蛇,花与狼,花与蝴蝶,花与猫,花与钟楼……
就算是魏尔伦那个不算是法国人的法国人,那只幼稚的红龙嘴里不也叼着一朵不住道从哪里来的兰花吗?
乔伊斯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可爱的故事一样,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虎牙,本来显得有点棱角的面孔一下子被柔化了,好像他还是个小孩子一样:“所以是法兰西嘛。”
毕竟是那个艳丽绚烂得像是一朵花,馥郁浓烈得像是一朵花,浪漫得也像是一朵花的国度。
在边上听的一头雾水的王尔德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半天都没插进这两个人说话的气氛里,于是伸手拽了拽北原和枫的衣袖:
“北原?北原北原北原!”
画家先生差点没有把对方的衣袖给扯下来,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就像是一滩液体一样挤到了两个人中间,左右环顾了一圈,一副很不爽的表情。
“所以你们中有一个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听不懂硅基生物交流用语的人需要翻译吗?”
乔伊斯睁大眼睛,像是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眼镜扶起来,按在鼻梁上面,很小声地说道:“对不起,但谢谢夸奖。”
“……说你是硅基生命不是夸奖你的。不要反应和钟塔侍从的那个人工智障一样,否则我真的会怀疑你是不是碳基生物。”
“噗。”
北原和枫在边上笑了一声,用手戳了戳一脸无语的王尔德,眼底带着调侃的笑意:“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北原!”
画家先生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发出了不知道是底气不足还是恼羞成怒的喊声。
“嗯嗯?吃醋了吗?果然就算这么久没见,奥斯卡还是超级超级可爱的!”
乔伊斯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北原和枫的观点,于是也好奇地伸过头来,差点把自己的脸贴在王尔德的脸上,接着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兴致勃勃地说道:“奥斯卡,你脸红了诶!”
王尔德:“……”
画家非常用力地咳嗽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朋友,进入了破罐子破摔的模式:“我就是吃醋了,怎么啦?我可是要走了诶,你们都没有人安慰我一下吗?”
他还以为会有一群人依依不舍地抱着他,让他不要走,留下来€€€€好吧,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在做梦啦,毕竟目前也就北原和枫知道,而以旅行家洒脱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真的遇到什么特殊待遇都没有的情况,该郁闷的还是会郁闷。
萧伯纳挑了下眉,在沙发边上以非常愉快的心情插了句话:“安慰没什么必要,我个人建议到时候我们可以庆祝三天三夜,来热烈欢迎王尔德先生终于滚回他亲爱的伦敦。”
“……”王尔德沉默了几秒,然后看向北原和枫:“我现在可以把萧伯纳丢出去吗?”
旅行家的回答很委婉,也很一针见血:“你现在住着的房子还是人家的,王尔德先生。”
乔伊斯嗅了嗅空气里面的味道,把王尔德抱在怀里猛蹭了一顿,声音欢快:
“我喜欢奥斯卡的画,所以到伦敦后要把自己画好的画拍照发给我哦!漂亮的艺术品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东西!”
“宝石花,还有透明蝴蝶,还有很多很多浓白色的雾气€€€€如果再加上太阳就更好了。”
一如既往的,乔伊斯说着说着,思维就朝着谁也不清楚的方向发散了过去。而且他根本没意识出现了问题,语气依旧是昂扬的,只是充满了稀奇古怪的代指与联想:
“伦敦就是没有太阳,不过爱尔兰有。都柏林的梦里还有很多漂亮的天体悬挂着呢,要找到恒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去都柏林就好啦。”
乔伊斯最后叹了口气:“你应该还没有去过现在的都柏林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它重新装修了一遍。”
“我可不想回去。”
王尔德敷衍地嘟哝道,整个人的身子都坐直了不少,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突然变成了众星捧月的对象。
€€€€也不敢回去。
这位画家朝自己记忆里都柏林的方向望去,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眼眸微微垂下。
北原和枫的手握在他的手上,就像是之前的无数次那样。比起安慰,更像是一种代表“陪伴”的无声承诺。
画家抬起眼眸,注视着那对温柔平静的橘金色眼睛,最后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突然感觉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于是他干脆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客厅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要下雨了。”王尔德若无其事地说道,随后站起身,“我去关一下我房间的窗户。”
他离开的动作迅速到了有些紧张,甚至忘记打开逐渐昏暗的客厅里面的灯,只留下几个人正在面面相觑。
“希望不是雷阵雨。”
乔伊斯看着窗户,有些忧愁地说道:“我很害怕打雷……不过我是不是应该找一找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地方适合躲起来?”
“躲北原身边吧。我觉得雷再怎么劈也劈不到他。”萧伯纳打了个哈欠,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提议。
“……谢谢?”
北原和枫愣了愣,最后露出一个带着无奈意味的微笑:“不过这大概是一个运气问题,而我在运气相关的问题上已经没有什么自信了。说不定就能看到一个球形闪电滚过来哈哈哈哈哈……应该不至于吧。”
说到最后,本来是开玩笑的旅行家自己都有点不确定起来。
接着他一转头,就看到乔伊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窗帘后面,一脸慌张地看着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会放十万伏特的电耗子。
“嗯,北原,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一场是雷雨的话,我们就不要接触了。我有有有有有一点点点点害怕闪闪闪电。”
“……”
雨还没有下起来,怎么你就已经被吓得打哆嗦了啊!
北原和枫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等着王尔德回来€€€€毕竟他自己也挺心虚的。
不过说到王尔德……
来自异乡的旅行家望着窗户外面阴沉沉的天色,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为什么要在到达自己的故乡、都柏林的城区前就停下来,选择住在位于都柏林郊外的萧伯纳家里呢?
是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对于故乡的感情?
是不敢承认自己与那里脱节了多久?
还是不想去面对……那个“我们已经无法适应自己记忆中的故乡”的事实呢?,
第217章 夏天与雨
虽然水汽和雨云都已经很浓密了,但还是迟迟没有从天空落下。只是安静地沉默着,沉默到让人感到压抑的地步€€€€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物理意义上,雨前气压的确会降低的缘故。
所以乔伊斯紧张地在窗帘后面缩了两个小时之后,心态反而奇迹般的平稳了不少,甚至说得上是愉快地吃完了晚饭,乖乖巧巧地去睡觉了。
一直到深夜里,随着雷声的打响,恍若世界上最璀璨的绿宝石的爱尔兰岛才迎来了入夏的第一场雨。
穿着宽松睡衣的北原和枫站在窗台前,借着一束乍然闪过的闪电望向外面被倾盆大雨覆盖的森林,橘金色的眼睛中泛着担忧。
在关掉灯的房间里,黑暗混杂着沉闷的雷鸣与声势浩大的雨声蔓延,攀到床头的灯上面,随即被一个人挥手驱散。
“咔嗒”。
随着开关的按下,房间里面亮起来了一盏足以照亮大部分区域的小灯。
王尔德把床头灯打开,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个不久之前刚刚熄灭的灯:“重新打开几次就能用了,可能只是我这里短暂的跳了一下,不是总电路出了什么问题。这雷打得……萧伯纳应该给自己的房子安上避雷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