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到鱼
头的时候,北原和枫眼睛很明显地一亮,趁着对方靠近船只,一把就朝着鱼头捞了过去,把鱼吓得往前面一窜,整个进入了大约两米长的网内,被困得不得动弹。
“扑腾!”
它努力地甩了甩尾巴,溅起一大片雪白的浪花,把两个人的衣服打湿了不少,愤愤不平地把这个当做自己最后的报复。
“好了,这下应该没有事了,西格玛你也帮忙来拉一下。”
北原和枫呼出一口气,有些好笑地看着这条鱼张大嘴巴,露出尖锐的带有弯钩的利齿,看上去就像是湖泊中的水怪。
得益于这艘船因为考虑到了附近的沼泽等地形,体型不算太大,露出水面的位置不高,所以可以在船上就对这条鱼实行抄网捕捞。
“好!”西格玛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看着这条被困住的鲤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显然对自己刚刚钓到的猎物十分满意。
长得好不好看是一回事,但是以后等他再见到马尔克斯、爱伦€€坡他们,也是可以说自己是钓过一米多长的鱼的人了!
看谁还把他当成小孩子,能够钓上这么大的鱼,说明他其实也很厉害的!
“北原,我昨天梦见加西亚了。”
西格玛眯起眼睛,帮忙拿起抄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浅灰色的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声音听上去很活泼。
“梦见了什么?”旅行家利用杠杆原理,压着抄网金属柄的尾端,把这条鱼翘出水面,同时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梦见他在一片树海里面吹竖笛。”
西格玛松开手,趴在栏杆上,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看着正在挣扎的黑色亚洲鲤鱼:“竟然吹得还挺好听的。”
“噗,这样吗?”
北原和枫笑了笑,橘金色的眼中也浮现出柔和的笑意,似乎想起来了当年马尔克斯吹竖笛吹得西格玛跑过来找他要耳塞的场景。
“很想他么?”他问道。
“咳咳,才没有€€€€”
西格玛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心思,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但最后还是稳住了心态,扭过头故意拖长音节,努力地表达出无所谓的态度。
在这两个人一边谈论,一边把鱼捞起来的时候,河里面突然激起了另外一朵水花,而且看上去比之前的更加声势巨大,几乎像是离弦的箭矢一样,瞬息之间就冲到了捞起来的鱼边上,一口把鱼咬成两节。
三两口吃掉之后,它非常剧烈地在网中挣扎了十几秒,直接把网撕扯出一个破口跑走了。
两个人看着那条窜走的黑影,齐齐沉默了一下。他们都认出来了那条长相怪模怪样的鱼到底是什么€€€€鳄雀鳝。
毕竟这家伙的长相过于有标志性,只要看到就很难认错。
“好歹算是钓到了,对吧?”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显然对于这个罕见的场景也有点哭笑不得€€€€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片水也不算是特别深的地方能够看到这样凶猛的食肉鱼类,明明这里还存在着为数不少的鲤鱼,但是刚刚在攻击之前,那条鳄雀鳝都没有在鱼群中掀起什么动静。
如果是别的鱼也就算了,想要把这条鱼吃掉的话,自身也得陷在网里,但鳄雀鳝作为可以咬断钢丝线的水中怪兽,抄鱼网在它的面前起不到多大的用处。
“……好吧,反正那种鱼刺多,看上去又不好吃。”西格玛有些遗憾和怅然地盯了空荡荡的抄渔网好几秒,这才假装无所谓地说道,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后就埋在了北原和枫的肩上。
“北原,你身上的鱼腥味好重。”
“这不是因为要压着那群鱼,不让它们直接从船上面滚下去吗?嗯,我们今天的晚饭就在河岸边找一点淡水贝类和虾蟹怎么样?我教你怎么在河
岸边上抓螃蟹。”
西格玛明显有一点意动,显然是被“抓螃蟹”这个词汇吸引了注意力,但表情看上去还是很怀疑这件事情的安全性:“螃蟹的话,真的不会被用钳子夹吗?”
“那个啊。”北原和枫一点也不心虚地挪开了目光,笑了起来,“我之前试了一下,这里的螃蟹好像只有几厘米大,特别小,钳子估计还架不住你的手指呢。”
“诶诶诶?那得找多少才够做一盘菜啊!而且做出来的菜真的不会是一口下去嘴里全是螃蟹骨头吗?”
“多吃一点骨头,就当是补钙好了。或者河岸边上应该也有水蛇的洞……”
“都说了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们今天晚上还是吃螃蟹吧。”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最后还是从船里面找了一个桶出来,去河岸边找那些三厘米左右的小螃蟹的麻烦去了。
在他们的头顶,有风轻笑着地吹过树梢,把远处的森林摇曳出大海一样连绵的弧度,深浅不一的绿色斑驳地组成密西西比河沿岸的另一片江河湖海,在那里面,有飞鸟如鱼一般穿行。
四月份的蝴蝶盛开在黑柳上,然后蹁跹着去找河岸边大片大片的花去了,就像是漫天的花雨落在另一片花的海洋。
在森林里,坐在树上的少女歪了下头,看着远处山坡低谷的地方。
在那里,河流边停泊着一艘浅灰色的船。
她伸手让落在自己肩上的黄色小雀飞走,那对浅黄绿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明显不属于森林的机器产物,然后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打了个哈欠,伸手接住一枚红色的瘦小果实。
她抬头,发现那是一只鸟送给自己的,于是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她的人是安安静静的,笑起来给人的感觉也是安安静静的。就像是一副画,一部无声的电影。
阳光从互相交织的树叶里一星半点地泄露下来,落在她那张算不上是很好看,但足够称得上清纯秀丽的面孔上,就像是滚落的碎珍珠。
一只兔子跳到她的身边,被她抱了起来。然后是蝴蝶,落在她周围的树上,接着是在森林里面生活的美洲狮,这种更像是金猫的猫科动物迈着柔软的步伐,趴伏在她身边,任由这个少女抚摸着自己的皮毛。
各种动物,不管他们彼此之间是天敌还是竞争者,气氛都前所未有地平和起来,围在少女的身边等待着什么。
少女想了想,把果子先小心翼翼地吃了好几口,将里面的果核找了一个四周没有太多树的地方埋上,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从一片枯叶的掩盖里面拿出一只排箫。
她用手指仔细地擦了擦排箫上面并没有多少的脏污,然后轻轻抵在唇边,那对漂亮而晶莹透彻的浅黄绿色眼睛微微闭起。
于是,在这一片森林边响起了属于排箫空灵悠扬的声响。
它缺乏具体的旋律,只是不同音节随意而又自由的拼凑,就像是蟋蟀和金丝雀的歌唱那样缺乏人造的韵味,只有一派天然的随意与轻灵,如同风中芦苇的摇晃,应和着树叶的轻响。让人忍不住想到这种乐器在西方最初诞生的时候,正是在希腊神话的牧神潘的手中。
从诞生开始,它便属于春天,属于森林。
第351章 蕾切尔€€卡逊
四月,一个多雨的月份。
但雨后的空气总是分外的清凉和清新,就像是有块不是十分寒冷的冰贴在了脑袋上,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人感觉到舒适,连带着原谅这没有征兆的雨季。
少女从树叶中间悄无声息地探出脑袋,打量着不远处架起来的烧烤架,那对颜色清浅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好奇,只是单纯的注视着那个方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模样。
她身上穿着的及膝短裙是和眼睛颜色相似的浅黄绿色,脚上穿着棕色的靴子和白色过膝袜,长而宽松的半透明袖口遮盖住半个手掌,两只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有一种少女的矜持与优雅。
€€€€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位从来没有出过门的森林妖精,或者是希腊神话里隐居在人类社会外的仙女宁芙,但这身衣服就说明了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现代人。
她没有等太久,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从树林中传来的脚步声与枝叶摩擦的声音。
“这个陷阱真的能够抓到野兔诶!”里面属于年轻人的声音带着惊喜与好奇,“明明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啊。”
“因为我把这个陷阱放在了兽道上,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有兔子钻进去。”
另外一个属于成年人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很温和,语气也不紧不慢的:“其实兔子是很难抓的动物,毕竟它们的警惕性很高,而且擅长躲藏。唔……当然,有动物帮忙就不一样了。你还记得我们在澳大利亚帮农场主捉兔子的时候吗?”
“嗯。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特意去当地借了好几只被丢弃的宠物貂。然后围着兔子洞,一天在农场里面捉到几了百只兔子。堆了满满一车,那个农场主的脸都黑了。”
坐在树上面的少女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一只手捂住嘴,腿脚很轻微地在树上晃了晃,似乎想象出来了这几百只兔子堆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模样,那个农场主又是什么表情。
从草丛里面钻出来的西格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忍不住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表情:“当时还有动物保护组织的人来找我们麻烦呢。”
少女这回不笑了,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两只手重新叠在一起,目光朝别的方向偏了过去,腰努力挺直,身体也绷得紧紧的。
像是对这件事感到害羞和愧疚似的。
弯腰躲过一株枝条垂落的黑柳,北原和枫拉着西格玛的手走回沙滩上,朝自家孩子轻快地眨了下眼睛,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所以那群人不是被兔子咬了吗?也不知道有没有去医院里面打破伤风。”
澳大利亚泛滥成灾的兔子可没有什么平时人们印象里的好脾气,甚至直截了当地说,在当地消灭兔子这种入侵生物是一件绝对的好事情,也只有一些爱动物爱到“魔怔”的人才会反对。
“谁叫那群人竟然直接把手伸到野兔的嘴巴边上啊。”
西格玛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有些幸灾乐祸地跟着北原和枫一起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两只正在不安挣扎着的肥硕兔子。
这几个兔子的个头都很大,看上去在这片森林里生活得不错,个个油光水滑的。
北原和枫走到水边,从西格玛手里接过来一只,找准了脊椎的位置,轻声说了句“抱歉”,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看上去比较小巧的折叠猎刀,弹出刀片后毫不犹豫地一刀切在兔子的脊椎上。
瞬间,本来还在挣扎的兔子就软了下去。虽然它还没有死,但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下一只兔子也如法炮制,给它们在身上割开一道口子,让它们在失血中慢慢死去。
“虽然自然界的准则是物竞天择,但是我们捕捉动物也得是出于必须的需要,而不是出于单纯的乐趣。而且
对待动物的时候,有条件也尽可能让它们死得没有痛苦一点。”
北原和枫用手摸着这两只兔子的脑袋,感受着它们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低,轻声地对西格玛说道,眼眸中是一种罕见的严肃。
听到这里,树上面的少女很郑重地点了点脑袋,露出了认可的表情,看着两个人也更加顺眼了一点。
至少不是单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和无聊才坐在这里盯着看了。
她不是那种狂热的动物保护分子,所以并不介意在这里露宿的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捕捉野生动物吃,但是生存需求和随意滥杀和过度捕猎还是不一样的。显然,北原和枫的话就很符合她的观点。
西格玛也默默点了点头。
之前虽然也去过野外,但是北原和枫一般就是自己处理,很少对他说过这些。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当时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根本没有精力放在这个上面。
“一般动物安乐死的方法有吸入性药剂,非吸入性药剂,还有物理致死。我们受限于情况,一般会选择最后一种方式。比如说颈椎脱臼,在无意识下放血,或者在无意识下断头……”
北原和枫看了一眼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的西格玛,不仅没有去责怪什么,反而很温柔地弯起眼睛,想要用手摸摸对方的脸,但在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沾上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语气轻快地补充道:
“考虑到你可能不太能下狠手,最后这个就忽略吧。而且这个需要的难度也不低。”
“哦。”
西格玛注意到了北原和枫手中强行停下来的动作,于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旅行家还沾着没有洗去的鲜血的手指,在对方看过来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抿了下唇。
北原和枫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摸了下西格玛的脸,把对方落在前面的头发别在边上,然后温声开口道:
“当然,由于颈椎脱臼的方法只适用于部分小型的动物,所以我教你的是通过破坏脊椎的方式让动物下半身失去知觉,然后再放血致死的方法。一方面这样肉的血腥味比较少,另一方面是痛感很低。不过如果是大型动物的话比较浪费时间,野外血腥味扩散也很危险。当然,只是让你了解一下,慢慢看着学就行,现在有我在呢。”
有我在呢。
真是一句让人感到安心的话。
“要不是北原,我也不会去野生动物一大堆的危险地方啊。”
西格玛这么想着,眯起浅灰色的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口中嘟囔一句,也没有在意北原和枫身上沾着的血腥味,直接靠在了对方的身上蹭了蹭。
自从确认北原和枫大概真的吧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后,西格玛也逐渐安心了下来,连撒娇都更习惯了一点。
是不是宠得有点过了?
北原和枫熟练地剖开兔子的腹部,把寄生虫比较多的动物内脏拿出来扔到一边,剥去外面的毛皮,拆掉不适合食用的部位,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心里想着这个有点微妙的问题,但最后也没有管这个赖在自己身上的人。
在非原则性的情况上,他总是愿意为自己在乎的人让步的。
旅行家清理好兔子后掂量了几下,感觉有原来重量的百分之六十,考虑到减去骨头的重量后应该还会再减低一点,应该正好足够他们吃,多出来的还可以熏制出来保存。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几天时不时就下雨,对于熏制烘干有点难度。
更何况,说不定还会多出来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