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个着意用心,一个半推半就,银红很快就如意得到了贾政的亲眼,几次精心打扮去赴会后,回来时银红对着玲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玲珑只当没看见,照样一副人见人厌的张狂模样,只是对银红却很好说话,炫耀过几句,那些上等脂粉精细布料漂亮钗环,说借就借说给就给了,口里还说:“不过是些普通货色,这里没了,自然还有更好的来,不值当什么。”惹得银红是又羡又妒,回过头来对贾政更是用心了几分。
不出两个月,果然就有了让贾瑚满意的结果来。
“银红这些天饮食跟以前相比大为改样,以前最是喜欢清蒸的河鲜,如今略微闻些就是很不舒服的模样,近日连厨房都进的少了,说是最近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哥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常是愁眉苦脸的。”玲珑细细把银红的反应说了一遍,想了想,又道,“小的依稀记得,我母亲怀我弟弟的时候,差不离也是这副模样。”
玲珑如今可是不敢小看了贾瑚,当日荣禧堂院子里贾瑚哪阴冷狠厉的眼神还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后面又被张氏敲打了那一通,甚至全家人性命都在张氏贾瑚手里握着,玲珑哪还敢有小动作?更不要说,贾瑚如今计划着的这个狠辣的计划了€€€€玲珑从来都很识时务,自找死路这种事却是从来不做的,此刻面对贾瑚那是毕恭毕敬,哪见得当日初来时的高傲来?
贾瑚满意地笑起来:“我果然是没看错人,你可是没叫我失望。”想到事情到如今进展的如此顺利,贾瑚不由也叹息果然是老天都在帮她。
对银红跟贾政那么快好上的事,贾瑚没有半点惊讶,自银红来时,贾瑚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分。
明着银红只是在厨房里做膳食,在贾瑚的日常中从不胡乱插手,一切以陈妈妈为首,听话沉稳,与谁都交好……看着完美无瑕,可话又说回来,她若果真这般老实,又何必打听了他的喜好,日日变着花样的讨好他?每日膳食都亲自端上来,他用膳时还在身边亲自伺候?屋里下人都死了吗?不过是想着借膳食得贾瑚喜欢而已。
这一开始,贾瑚是因为看不惯贾母,又见了贾母身边的亲信妈妈丫头,无一不是见高踩低的性子,打心眼里就没觉贾母能教出什么好丫头来,所以才对银红自然也带着偏见。可后面见了银红几次见着张氏那珠宝首饰那满怀着渴望野心的眼神,贾瑚才彻底对银红没了好感。
那样期望着能够富贵的人,不是能够安分的。这样浓烈的野心,如果有机会,银红一定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所以,贾瑚才选中了她,看重的,就是她这样的丫头,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相差无几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玲珑有朝一日彻底压在她头上?更别说玲珑日日在她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富贵,动辄使气给她难堪。她必是要争口气的。这一来,还能有比攀上二爷更能让玲珑难堪的吗?前头玲珑才亲口说她更宁愿跟着贾政甚于贾赦呢~事情进展到这里,已经可以开始收网了,这些日子,他等得也够不耐烦了。
贾瑚挥手让玲珑先下去,又叫了陈妈妈过来,道:“敏姑姑的嫁妆如今已经整理地差不多了吧?听说她如今日日忙着自己的嫁衣?倒是清闲。”
陈妈妈虽是贾瑚的奶妈妈,可消息却也灵通,闻言点头道:“敏姑娘的婚期就在九月里,距现在已经不远了,敏姑娘又是精益求精的性子,嫁衣稍有些不好也要重新来过,因此进度就慢了许多,如今绣娘还在忙呢。”陈妈妈是下人不好说主子的不是,事实上,贾敏哪里只是精益求精这般简单,那简直就是苛刻了,贾敏女红不算顶好,便把府里手艺最好的几个绣娘都喊了去帮着做嫁衣,又因为嫁衣是要新娘子缝制了,贾敏在绣娘帮衬之余,自己也会动手绣上几针,不过算个意思而已。偏她定定挑剔,绣的有一点不合心意,就立刻叫人拆了重新绣,又要赶时间,绣娘累得都脱了形了,贾敏也只说厚赏,却不松口让人休息。连府里女红好的丫头们都齐齐上了阵,这些日子,不说糟蹋了多少好东西,便是府里下人私下说起贾敏,都刻薄说贾敏这是想嫁人欢喜地过了,才这般挑三拣四。
贾瑚对贾敏的情况并不十分感兴趣,知道想要知道的了,其他的也不多管,吩咐了陈妈妈道:“你让人给李嬷嬷带个话,可别忘了,她今天在敏姑姑跟前的体面是靠着谁得来的。这做人,可是要感恩。”冷下声音,“时候差不多了,让她照着吩咐做事,可别出了岔子。否则,我们既然能捧起她,那也就能毁了她!”
陈妈妈心头一跳,觑眼贾瑚冷硬的面容,不敢怠慢,忙出去叫人去了,贾瑚坐在椅子上细细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定没什么漏洞了,这方提起笔开始练字起来€€€€因为贾代善的不待见,贾赦的脾气越发坏了,连累的他如今功课也多了起来,一日二十张大字,就是他,要写出孩子的笔韵来也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行……
却说那头李嬷嬷得了信,那是满心的不愿意,可把柄在人手里,到底是怵得慌,她又舍不下富贵,那就只好照着办事了,看贾敏正自看书,扭过身就往厨房去了。
像大厨房这种地儿,历来便是鱼龙混杂,一群厨娘婆子丫头聚在一起干活,哪能少得了碎几句嘴?各处主子膳食又大多从这里出,大家消息也灵通,久而久之,倒成了消息八卦的聚集地。
李嬷嬷进得厨房来的时候,就听见下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说着贾敏的嫁妆有多丰厚,里面的金银珠宝首饰钗环古董字画田土家具,堆在一起,够人吃喝三辈子不尽了:又有人说起王氏,都修养了好几个月了还是病歪歪躺在床上,稍微劳动了就动胎气,一日里倒有大半得躺在床上,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生的什么气,用的饭食也少了……
李嬷嬷听罢就插了一句,问道:“怎么二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吗?这可是怎么说的?前阵子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茶饭不想了?”
那些聊天的婆子见是她,都有些拘谨,陪着笑道:“李姐姐怎么来了?厨房里又脏又乱的,可别脏了你的衣服。”
李嬷嬷很是平易近人的笑笑:“哪就那么尊贵了,不就一身衣裳,脏了也就脏了。”又解释道,“姑娘正看书,我反正闲着没事,就想过来亲手给姑娘做些点心。”说完好奇地看着众人,“先儿听你们说起二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倒是没留心二奶奶那边,来,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难道是二奶奶病了?不该啊,没见府里请太医啊。”
那婆子们就笑道:“李姐姐可是大忙人,怪倒没注意这些事。原就是我们私下里胡乱说着玩的,不能当真。”说是这样说,脸上却浮现出神秘的笑容,声音也压低了,跟李嬷嬷说道,“我们也是听二奶奶那屋里丫头说起的,二奶奶怀相不好,每日憋在屋里难受得紧,往日脾气倒还好,只是近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变得焦躁起来,要说是因为有身子也不像,私底下跟周瑞家的周姐姐一聊就是大半天,还有几次砸了杯子呢。我们为了让二奶奶多用些饭菜,可是什么菜式都上了,奶奶就说没胃口,动了几筷子,全撤了。”
李嬷嬷拍拍胸口,惊道:“还有这种事?”恰旁边就炖着给王氏的枸杞鸽子汤,李嬷嬷便揭开了那砂锅盖去瞧,盖子才掀开呢,一股鲜香味儿就扑鼻而来,李嬷嬷不由叹道,“这般的好东西,二奶奶竟也用不下?这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可不就是。”那最快的婆子就道,“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呢。不过倒是听说啊,有几次二奶奶发火的时候,正提到了敏姑娘呢。”
“呸,你这说得什么混话呢!?”李嬷嬷原本还笑嘻嘻的脸倏地就阴了,“编排完了二奶奶还不够,你还敢把姑娘也攀扯进来!”
那婆子瞧李嬷嬷这般动怒,也知道闯了祸,忙矮了身子给她赔不是,啪啪打了自己几巴掌,道:“都是我这张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姐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说话不经脑子,有时候根本就没那意思,嘴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了,李姐姐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嬷嬷哪里肯算了,拉着脸问她:“到底还传了什么,今儿你可得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否则,看我饶得了你。”
那婆子扫了一眼四周,跟她视线对上的忙移开了眼,婆子也知道自己冒失惹祸,暗叫着晦气,没奈何,也只能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私下里讨论,敏姑娘前头不是在整理嫁妆?就那么巧,二奶奶就茶饭不香了……”
剩下的话婆子没敢说,不过这意思也已经够明显了。李嬷嬷心底暗笑,却是勃然大怒道:“这都是谁传出的这般离谱的谣言,你们都是贾家的下人,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听见这样的话,就该一开始把人抓起来交给主子处置了才是,现在还敢围在一起说笑,信不信我回头就告诉太太去!”把那群婆子们吓了一跳,拉着她说了许久好话,李嬷嬷这才勉强着说算了。
回过神,李嬷嬷匆匆又回了贾敏的院子,一进门,却是满脸怒色,咬着牙恨道:“二奶奶做事忒不地道,这不是在给姑娘的脸上抹黑嘛!”对上贾敏惊疑不定的眼神,李嬷嬷捏紧拳头,愤道,“姑娘都不知道,方才我在厨房,都听到了什么……”
第34章
李嬷嬷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可把丫头们都吓了一跳,偏她还拉着贾敏说起了在厨房里听到的谣言,话说得极直接,把贾敏说的也是一肚子火气:“下人们言之凿凿的,都说二奶奶是因为姑娘的嫁妆气病了的,我原还不信,二奶奶也是名门出身,又是姑娘嫡亲嫂子,怎么就能有这样的事呢。可那些婆子们都说了,二奶奶身边的丫头亲口传出来的,断没有错的。”
贾敏气得笑了:“竟还有这种事?”
李嬷嬷叹息着:“都说无风不起浪,苍蝇还不叮无缝的鸡蛋呢,有这些话在传,肯定是人先听到了什么~以前只说二奶奶是好的,孝顺太太,生的珠哥儿也伶俐,没成想,却是这样的……”一副为贾敏揪心的模样,恨道,“家长的事那是太太决定的,姑娘是府里唯一的嫡姑娘,国公千金,嫁妆十里也是该的,二奶奶心眼忒小,这都计较!”一句话,就把王氏归入贪财小心眼的行列里去了。
贾敏正自发怒呢,听得这话只觉再没有更确切的,冷哼道:“她心眼小的何止这一点?先头太太更宠着我,我看她在一边就不自在,偏她花言巧语,还说自己是思念家中母亲,惹得太太夸她孝顺,现在,可是露出狐狸尾巴了!”越想越气,站起来就要去找王氏理论去。
李嬷嬷忙拦着她:“我的好姑娘,你可不能去,我不过是听着一耳朵,又没个确切的证据,姑娘就这样跑去找二奶奶,到时二奶奶来一个一推三五六,浑然不认,我们也没办法,倒显得姑娘轻狂。”看贾敏怒色难消,李嬷嬷又苦口婆心接着劝道,“姑娘就算不顾念二奶奶,可还要想着二爷啊。二奶奶是二爷原配夫妻,生有珠哥儿,如今腹中还有一个哥儿,姑娘跟二奶奶不和也就罢了,万一弄得兄妹生分了,却是真正不值!”
李嬷嬷这话正如一破热油,撒在了贾敏心头的怒火上,一时间,贾敏非但没有平复了愤恨,怒气反倒愈发的烈了。“我和二哥是何等的感情,她王氏不过才进门几年?就算生了哥儿,难道还能亲过我这个与二哥血脉相连的亲妹妹?”贾敏从小受宠,与贾政更是亲厚非常,但看贾敏惯来不喜欢王氏,却对珠哥儿极为疼爱就知道,为的可不就是贾政?瞧她对贾瑚,可有那般的亲近?满府里,贾敏所在乎者,也就贾代善贾母贾政三个了,李嬷嬷此刻竟说贾政会为了王氏跟她生分?可不就踩到了贾敏的痛脚,让她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厉声喝道,“好你个李嬷嬷,在外面不知道听的什么闲言碎语回来这里搬弄是非也就罢了,现在还敢挑拨离间,看我不回了太太,好好说一番这事!”
李嬷嬷知道贾敏不过一时气话,也不慌,只恳切道:“姑娘便是怪我,我既服侍了姑娘,就一心为姑娘打算。女子在家,与兄长自是亲密,可到底后面都是要嫁的,一辈子陪在爷身边的,那是爷的妻子。姑娘虽不服气,可这道理却是在那里的,珠哥儿又极受二爷看重,便是看在珠哥儿的面上,二爷也要敬重二奶奶几分,更不要说二奶奶往日做得也好,二爷对她,很有一分情义在的,便是后面为姑娘出了气,难保心里不存着点事儿来。姑娘,你便忍忍吧,不久就是姑娘的好日子了,何苦为这些事与二爷二奶奶闹僵住了?日后姑娘在婆家,还少不得二爷帮扶呢。姑娘只要知道这事,心里有个数,知道二奶奶的真面目也就是了。”
李嬷嬷越说,贾敏就越是不服气:“嬷嬷也说我就要出嫁了,难道在家里的这最后几个月,还要忍气吞声不成?她王氏自己不对,还要我咽下这口气不跟她计较?!让人知道我这般忍气吞声,还当我就好欺负了?!”说着就略微收拾了妆容,带着人匆匆就出门了。
李嬷嬷见劝不住,便道:“姑娘只当看在二爷面上,别去和二奶奶闹,到时二奶奶虽免不了好,可小姑子跟嫂子理论,到底有伤姑娘的名声,姑娘只管跟二爷悄悄说这事,等二爷给您个交代就是了。”
这话还有些道理,贾敏略微思索下,就答应了,调转方向,直奔向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却不在书房,问下人,说是他去了花园里,贾敏有些惊讶这科举将近,贾政竟不在温书,不过她如今满府委屈怒气,这惊讶也不过一瞬而逝,等了一会儿不耐烦,问清楚贾政可能在哪里,贾敏带着人便又赶了去。
却不想,却撞见了意外的一幕:贾政和个丫头站在园子里,那丫头也不知低头说着什么,惹得贾政脸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贾敏往日极不喜欢府里丫头这种攀龙附凤的行径,只觉恶心,此刻见到,却有说不出的欢喜,也不避讳,直直就走了过去,笑道:“二哥跟丫头在说什么?”
贾政先头没注意人来,听见贾敏的声音吓了一跳,见着妹妹笑意盈盈的站在跟前看着银红,不免尴尬,摸摸鼻子,不答反问:“你怎么来园子了?是来找我的?叫下人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何苦自己这般辛劳来找?”
贾敏想到王氏知道贾政和这丫头的事,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痛快,只觉什么气都出了,哪还记得流言这件小事,只答道:“在屋里呆的烦闷,就想找二哥说说话,听说你在园子,就过来了。怎么,二哥还不待见我来?”
贾政不好答她,只能含糊着道:“怎么会呢。”
贾敏也不刁难她,上前亲热的拉过银红的手:“好个漂亮的丫头,看着便是伶俐的,怎么先头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哪儿当差的?”
贾敏清高自傲的性子府里人都是知道的,也清楚她素不喜不安本分的丫头,如今她这般反常的亲热,可把贾政银红都惊住了,好一会儿,银红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头恭敬道:“小的银红,原是太太身边服侍的,现在瑚哥儿身边伺候饮食。”
瑚哥儿身边的?贾敏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皱,叔叔和侄子身边的丫头?这可不好听。不过到底是想要看王氏热闹的心更迫切些,贾敏略略收了笑,却也没对银红如何恶形恶状,只道:“原是太太调教出来的人,怪道让我一见就喜欢呢。”转过头看着贾政,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二哥也是,嫂子不方便,正该有人去你身边伺候,你倒好,有了可心人,还这般瞒着,累得太太一直在想着,该让谁去服侍你才好。”
自己的风流韵事叫没出嫁的妹妹知道了,贾政脸上颇是过不去,贾敏还开玩笑说话,贾政不自在得紧,板着脸看她:“这也是你能插手的?!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只好好在你屋里等着你的好日子就是。”
贾敏可不把贾政的冷脸放在心上,尤自说道:“我关心我二哥又有什么不对?你瞧瞧你,为着功课,这几月可消瘦了多少?偏二嫂有孕,身子又不好,照顾不到你。这银红,不是就是伺候饮食的?要我说,过去服侍二哥,正好!”
贾政越发觉得脸上发烧,还要再呵斥,银红那边却闻到李嬷嬷身上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进鼻腔里,惹得她五脏六腑就都难受得慌,一股熟悉的恶心感袭上来,止都止不住。银红几个快步走到角落里,扶着墙,张口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李嬷嬷倏然变色:“这、这是……”
贾敏吓了一跳,贾政脸上却是白了……
贾敏带来的十几个丫头婆子,全看见了银红的反应,事情闹的大了,相瞒都瞒不住,贾敏这才有些慌了,看着贾政难看的脸色,有愧疚,又有些不悦,她也不妨会有这一出,又不是成心,怎么二哥倒把她怨上了。不过到底是亲厚的兄妹,贾敏还是记着贾政的,便劝道:“都怪我冒失,二哥你别往心里去,后面但凡有我能做的,我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贾政想起了贾代善贾母对贾敏的宠爱,脸色这方好看了许多,勉强挤出了一句:“这原也怪不得你,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心里却有些忐忑,如今科举将近,贾代善对他的功课看得极严,偏这当口叫他知道了银红的事,也不知道贾代善该如何生气。又想着银红的肚子,不过几次,竟就有了,太太定是欢喜他多了个子嗣,就不知道贾代善是怎么个想法。要他顾念着这孩子也就罢了,要是不待见,那……
越想越烦躁得慌,贾政对贾敏,也有了些怨气。
贾代善很快派人来叫他们过去,众人心惊胆战地到了荣禧堂,都是一个激灵,贾代善满脸铁青的站在正中,贾母焦急地站在一边,却不敢说话,绞着帕子,急得是满头大汗,看见贾政一行进来,贾母直横过眼去,喝骂道:“你个不争气,你身边没人伺候,你喜欢谁,只管和我说便是,怎么就有了私情?!虽说一个丫头不值当什么,可你这事办的,着实糊涂!”看着疾言厉色,却是句句在为贾政推脱,这可不就是主子爷和个丫头的事?虽说风月事,少了端庄,可大宅门里,何曾少了这种事?不过小事一桩罢了。
贾政也有眼见,贾母这一呵斥,他立时便跪了下来,烧红着脸愧道:“是儿子想的不周全,让老爷太太失望了,儿子不敢辩解,还请老爷太太责罚!”银红不敢说话,跪在一边低着头,吓得身子直颤。
贾母向来偏心着贾政,见着小儿子这般模样,便有万般怒气也消了,虽不待见银红,可她肚子里的却是贾政的骨血呢,便悄眼觑着贾代善,口中道:“你也知道自己做错,我和你父亲对你多少期望,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眼角瞥见贾代善脸上阴沉沉没有半丝缓色,心底担忧,骂得越发凶了,“好的不学,偏学你大哥的做派,你是嫌我被你大哥气得不够,还要来给我添堵是不是?!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外面贾赦张氏等人赶来,正正听到这句,全都变了颜色。
贾政重重磕头,碰在地上,好一声响:“是儿子不孝,儿子万不敢这般想的。”
贾母还要训斥,那边贾代善转过头,看都没看一眼惊慌的贾母,死死盯了跪地的贾政一眼,冷笑一声,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就朝贾政扔了过去。
砰!
贾政额头被砸了个正着,痛得直眯起了眼,却不敢叫,杯子跌落在地上,闷闷一声响。
众人、噤若寒蝉。
第35章
偌大的荣禧堂里,贾家一众主子齐聚,却寂静地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没有人敢出声,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贾代善的怒火,让自己也跟着遭殃€€€€便是最心疼贾政的贾母,也只是嗫嚅了嘴唇,却半个字也不敢说。
不是她不想,实在是贾代善此刻的神情,实在阴厉地太过可怕。
贾政跪在地上,头上被贾代善甩出的茶杯伤到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刺疼得厉害,可是他不敢动,连抬手摸摸伤口都不敢,贾代善的怒火,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要说先前贾政心里还存着意思侥幸,那么现在,他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这一刻,谁都不知道贾代善接下来的反应,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绝对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而贾代善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这一点。
扔完了茶杯,贾代善看着跪地的贾政,面无表情,只是全身阴冷,没有半丝人气,冷冷地问道:“银红,是你母亲赏给你侄子的,这你知道?”
贾政心头一紧,抬头想要瞄一眼贾代善脸色,却不想正正撞进了贾代善的眼底,那森冷的怒气让他打了个哆嗦,飞一样眼睛垂下了眼眸,再不敢敷衍,硬着头皮吞吐着说道:“儿、儿子知道……”
贾母看着心疼不已,不由叫了一声:“老爷……”
贾代善却不理,只接着问道:“你喜欢她,却没有跟你母亲说半句,私下里就跟这丫头有了私情?”
这话问的诛心,还有贾赦一家在场,贾政又羞又愧,又慌又恼,支支吾吾了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贾政见过贾代善暴怒的场景,动用家法,跪祠堂,发卖掉所有跟着伺候的下人……可那都是贾代善用来惩治贾赦的,贾政会读书,平日做事也小心谨慎,却是从不曾经历这般,以前看着贾赦被贾代善试用家法,贾政亦不过觉得贾赦是罪有应当,如今自己亲身体会,却是生生出了一层冷汗€€€€便是当初对贾赦,贾代善也不曾这般动怒,此番,他怕是要受难了。
却是没想过,贾赦历来荒唐,贾代善生气之下,对大儿子也没了希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自然不会再动气,平白惹得自己不高兴。贾政却不一样,贾代善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光耀门楣,显耀祖先,贾政本身又是个争气的,从来没叫贾代善失望过,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正因为贾代善心里把贾政想的太高太好,所以这番,才会这般的生气。
看到贾政连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只在哪里吞吞吐吐不说话,贾代善眼中失望之色越发浓厚了,便是贾赦,要是真做错了,却也知道承认,贾政呢,自己做下的丑事,却没胆子承认……
“春闱将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专心读书,准备考试?”贾代善冷笑着一声,接着问道,“莫不是如今我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你左耳进右耳就出,半点没往心里去?”
贾政哪敢应这话,忙磕头请罪道:“是儿子错,父亲千万别这般说,可叫儿子怎么承受起得起。儿子糊涂,读书分心,叫父亲失望,是儿子的错~”这才恍然,贾代善为何这般生气。
要说贾代善只是因为银红这件事生气,却是不是。这种风月小事,对贾代善来说,不过是小节,虽说银红是贾瑚身边伺候的人,难免叫事情显得有些尴尬,但只要府里人禁口,这事总有烟消云散的一天,不算什么。真正叫贾代善生气的,却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荣国府国公府邸,贾政虽受荫蔽可以直接参加明年春闱,只先头他两次科举俱皆落地,外面人虽都赞贾政会读书,可贾代善哪里不知道,背过人去他们在背地里少不得酸几句贾政,说他名声好听,却是没真本事的,否则,怎么能两次科举落地?
贾代善偶尔知道这些话后,心里就存着事,有心叫贾政勤奋刻苦,好歹正经考个进士回来,哪怕不成,中个举人也是好的,怎么也是科举出身不是?再以荣国府的权势,只要贾政身上又有功名,他就能给贾政找个好差事。贾代善心里有更深一层的隐忧,他的身体比起早年大有不如,进来他更是觉得每日早起手脚都无力地慌,便是偶有风寒,也是拖拖拉拉大半个月才好,眼看着就不中用了。官场上的事向来都是人走茶凉,贾赦又不中用,不趁着他现在还有些门路赶紧把疼爱的小儿子贾政安排好,贾代善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可他这般为着贾政着想,贾政却在这紧要关头,跟个丫头厮混?还弄出了个私生子?贾代善气得喉头腥甜,险些没被气厥过去,好糊涂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王家王子腾那小子如今仕途正好,已经入了今上的眼,王家老爷子此刻也是一帆风顺,他以后靠着人家的地方有多少,就敢在媳妇怀相不好的时候弄出庶子来?他还有没有脑子?!
再有就是贾赦,贾代善眼角扫过站在一边冷着张脸的贾赦和张氏,知道大儿子这是心里不高兴了。也是,上次那个叫诗蕾丫头的事还糊里糊涂的,可当时,他都要对贾赦动家法了,贾母半点反应也无,只说要照顾贾珠,连看都没来看一眼,此刻贾政闹出一般的事来,甚至更严重的闹出庶子来,贾母却在那里哭天抢地得为他求情,他心里,焉能好过?
自己走了,贾赦就是袭爵的,他对老二起了嫌隙……贾代善眼神冷下,知道今天就是想不重重处置贾政都不行了~而这一切,都是贾政自己咎由自取!
“你这次,叫我太失望了!”摇着头,贾代善盯住了贾政,如是说道。
贾政身子一僵,震惊地看着贾代善:“父亲……”
便是贾母贾赦张氏等一时也忘了言语,贾代善说,他对贾政失望了?“老爷,政儿就是一时糊涂,他、他还年轻,难免冲动些,做事不周全,老爷,你最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念在他是初犯,你就原谅他吧。”
站在一边的贾赦心下冰凉,这般拳拳慈母之心,为犯错的儿子在贾代善面前开脱,正是他多年来一直期盼的,如今终于看到了,却是因为贾政!哈,多讽刺!哪怕早已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可是遭遇面对的时候,贾赦以为自己早就麻木的心依旧会难过~贾代善却没接受这说法,怒道:“他都已为人夫为人父,难道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吗?做事不周全,冲动?我以为他早就是能独当一面的成人了!”
贾母无言以对,事实上,不久前她还在跟贾代善说,贾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时候给他疏通疏通,在这次科举后,给贾政好个好差事了……
贾代善便不再理贾母,淡淡叫了人来:“去拿家法!”
“父亲!”
“老爷!”
贾代善一眼瞪向贾母:“你也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丑事,现在还敢替他说话!”
在荣国府里,贾代善才是最高权威,他如斯暴怒,贾母哪还能再说什么?贾政跪坐在地,原本还能挺直的脊背刷得就软了下来,面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