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子的红楼生涯 第12章

贾瑚满不在乎:“母亲难道还能害了儿子,把这话到处说去?儿子也就在母亲面前,才这般放肆罢了。”又道,“祖母这般做法,若是我们再忍气吞声,只怕祖母日后更要横行无忌了。儿子不知母亲想法,心底却有个小小的想法,虽不成熟,却未必就不能为父亲报回一箭之仇,同时也叫二叔祖母,也常常我们的感受来。”

张氏心头纷乱如麻,板着脸看着贾瑚:“越说越不像话,那可都是你的长辈,你也敢这般轻慢长者?”

贾瑚却倏然严肃了脸,正经看着张氏道:“虽是长辈,儿子却更是您和父亲的骨血,自然与你们更加亲近,凭他是谁,敢伤了您和父亲,儿子断然是不依的。”

张氏心头便是一股暖流涌动,只是犹自不肯松口,苦心劝道:“你还小,好好读书便是,这些事,自有母亲我着手去做。”

贾瑚不由也感叹张氏拳拳爱子之心,只是,他却是已经烦腻了张氏那些黏黏糊糊的手段,瞧她上次给贾敏王氏设的套,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回过头来,也就是王氏贾敏之间闹出了隔阂,其他半点实际害处都没有,到底心肠欠狠。打蛇就该打中七寸,哪怕是不能将之打死,也该叫她狠狠吃上一记痛,好好记住疼才是。

“儿子已经不小,过完年虚岁都五岁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有孩子了?儿子若是真一心读书,诸事不理,那才是枉为了荣国府嫡长孙的名头。”看张氏还要说话,贾瑚正经上前拜了一拜,“只当母亲疼我,叫我试一试自己的能力,若是不成,儿子以后定安心读书,再不想旁的。”

贾瑚的神色是如此的郑重认真,眼神里满满都是坚定,浑没有孩童的天真。张氏心头一颤,却是动摇了……

第31章

银红发现最近玲珑很不对劲,往日便如名字一般的玲珑心肠,近日却频频出错,贾瑚写字她忘了磨墨,贾瑚背书她不记得帮着拿书,魂不守舍经常发呆,背过人去还会傻笑。因银红与玲珑都是大丫头,住所就在隔壁,晚间里,银红还几次听到隔壁门开启有人出去的声音,她留神着,却是隔了好几次时辰玲珑才回到屋来。私下跟人打听,玲珑晚上却又没有差事,银红心里犯着疑虑,这大半夜的,玲珑都是去哪儿了?

心里惦记上了,平日里自然少不得多关注些。银红很快就察觉到更多的疑点。玲珑身上开始出现更多更名贵的首饰,她虽然没有在人前带出来,但私底下,在下人的小院子里,却没少带着在院子里走,那些没眼见的粗使丫头只知道漂亮,银红跟着贾母却是有些见识,那样好的东西,一件两件还能说是主子赏的,可那时不时时不时换的花样,就绝对不可能。

而且玲珑似乎突然间脾气也大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小心谨慎和恭顺,在张氏贾瑚等人面前还能勉强克制着脾气,可对着她、蕙芝、甚至是陈妈妈,有时气上来了,都敢肆无忌惮地刺几句,半点情面不留,嚣张跋扈之极。

一次贾瑚写字玲珑不耐烦伺候,让蕙芝过去,当时蕙芝手里有事,没立刻应,玲珑在贾瑚面前没说话,回到下人房里却狠狠掐了她几把:“这还只是个二等呢就在我面前充起小姐来了,我是指使不动你了是不是?要是你也直白跟我说一声,日后我凡事不劳动你了就是!”

凶神恶煞的模样,蕙芝硬是给吓了一跳,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硬生生受了她的好一通责骂,只是私底下几个丫头坐在一起说话,少不得聊起她的不对劲来:“以前玲珑姐姐虽高傲些,可她是老爷赐下来的,这也正常,怎么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银红也是这般觉得,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银红可是清楚陈妈妈等人都防着她呢,她也没心思和玲珑过不去,好歹那是贾代善赐下来的,她是贾母的人,又同是大丫头,银红自认,玲珑还惹不到她头上,既然这样,下面那些丫头受多少苦,于她也无关系。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银红虽有心置身事外,却不想一次小小意外,到底叫她卷进了麻烦里去。

这日银红在小厨房里给贾瑚做完薄荷凉糕,身上出了一身汗,便回院子想换身衣裳,才进屋不多久,却听见外面玲珑嚷嚷了起来:“大爷怎么突然又变了卦,不是说不几日就要跟奶奶说给我开了脸?怎么如今却又要拖几日?连晚上见面的事也取消了,莫不是真是哄着我玩骗我呢?”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落了地,只听玲珑气道,“谁稀罕着劳什子的东西,我要的,是大爷兑现他对我说的话!”

一个陌生的小丫头着急道:“好姐姐,你可小点声,仔细被人听了去,您是瑚哥儿身边的人,大爷虽喜欢你,可不是还有着顾忌?你也替大爷考虑考虑。”

“怕什么!如今这会儿,所有人都在主子身边伺候呢,谁好好地会回来院子?”玲珑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揪着那丫头质问道,“你别给我岔开了话题,大爷前些日子才答应了我给我体面,怎么回头就变卦了?是不是身边有人进了谗言?是谁,看我饶得了她!”

那小丫头只一个劲儿的否认:“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误会了,姐姐这般的人品,谁不喜欢?怎么会有人在爷面前说你不好?实在是这些日子老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对大爷多有责难,爷也是怕委屈了你,这才想要再缓些日子。这不,今儿老爷休沐在家,晚上还要大爷和二爷一起去书房,老爷实在不得空。”

玲珑闻言黯然了声音,颓然道:“既是老爷这边看的紧,我自然也是体谅老爷的。你回去跟大爷说,什么时候有闲了,我这边一直等着爷~~”

银红心头狂跳一阵,吓了一跳,捂着嘴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她怎么都想不到,玲珑竟然跟贾赦在一起了?天啊,玲珑可是贾瑚身边的人!再一细想,玲珑这些日子的反常可不是有了解释?那些名贵首饰,突如其来的傲气变化,甚至那种目中无人……难怪了,原来是进了贾赦的眼了。

银红惊讶过后,就不屑起来,不过是攀上了贾赦,连个名分都没有,就已经这般轻狂嚣张,这样的玲珑,怎么可能斗得过张氏?再者,就贾赦那般流连花丛的性子,能对她长情?现在就得意上了,也不细想想,这靠山稳不稳固!

换好了衣裳,银红没立刻出去,在房里又坐了会儿。玲珑跟贾赦的事现在还没闹开,她乍然间出去,被玲珑撞上了,知道她知情了,回头少不得一场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银红不想招惹麻烦,最起码,在她抓到证据,把这事禀报给贾母之前,她一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银红在门缝里看到那小丫头出了院子,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响,院子里也不见了人影,银红小心把房门拉开条缝闪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正要走,眼角阳光下,不知什么闪着刺眼的光一晃而过,银红不由瞄了一眼,这一瞧,脚步不由就停了下来。

只见院子正中的石桌上,一个紫色盒子正敞开着,一套黄金襄红宝的钗环戒指就那样躺在红布上,剔透正红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晕,黄金成色十足,被工匠细细拉成细致的花纹形状,但看着形状模样,少不得也有好几两€€€€这一套首饰,可是价值不菲呢。

银红便是见惯了好东西,可一想到这是贾赦赐给玲珑的,以后就是跟她同属于奴婢的玲珑的所有物了,心头忍不住还是一阵复杂,不由得就恍惚了一下。

只这一下,却正正让她遇上了从屋里出来的玲珑,只见玲珑脸上还泛着怒色,好看的双眉紧紧皱着,看见她,吓了一跳,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倏然就阴了下来,冷笑着,道:“银红你这一身,跟早上可不一样,这是回来换过衣服了?”银红猛地回过神,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玲珑又阴测测道,“这么说,你也听到我先头跟人说的话了?”

银红心头一跳,虽不说很怕,只是听人墙角被人抓到,到底难免尴尬,挤出一丝笑,银红很不自在地跟着玲珑打招呼:“我就是来换身衣服,并没想到你也会在……”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心虚的。

玲珑阴着脸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却笑了,不是那种假笑,反而是热情、讨好的笑:“听到也就听到了,银红,我们一起伺候瑚哥儿也有好段时间了,你为人如何,我能不知道?我信你,一定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上前一把拉着她,“你是在小厨房里太热了回来的吧?反正哥儿身边还有陈妈妈照顾着,来,我们进屋好好聊聊,说说话,说起来这么久了,一直忙着做事,我们可好久没聊天了。”也不管银红的推拒,半拉半拽的,就把人给拖进了自己房里,当然,她也没忘记把那套赤金镶红宝的首饰带上。

玲珑的房间格局和银红的是一样的,不大的房间里,床、柜子、梳妆台、正中还放着一张桌子、四条椅子,边角上还有一博古格,可以放些小东西。比之那些小户人家,这自然是很好的了,可比起这主人屋里,这里,就很是寒酸了。

玲珑把那套首饰小心放好,回头看着银红,带着几分感伤,沉声道:“银红,我们虽然相处不久,可我自认,确实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也别否认,我和大爷的事,你方才定是听到了的。”银红张嘴就要说话,玲珑却叹口气,又道,“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你。”忽而转身拿了个匣子出来,抱着坐到了银红身边,打开了盖子。

满匣子金银珠宝。

珍珠耳环钗子,赤金耳环,翡翠镯子,宝石戒指,成色样式,不敢说可比张氏的贵重,可也绝不是店铺里那种随意摆出来的物件,做工材质,都是极好的。玲珑从里面挑出个金质蝶戏牡丹的簪子,那半开半闭的牡丹每一个纹路都清晰可见,上面蝴蝶被镂空雕刻了出来,金丝被拉成薄薄的一层,稍稍一动,翅膀便微微颤动,倒似蝴蝶要活过来了一般,好不精致漂亮。

银红眼神一梭而过,飞快的闪过一丝渴望艳羡,却只疑惑道:“玲珑姐姐,你这是……”

玲珑笑笑,抬手却把那簪子插进了银红的发间,打量了一下,点点头:“你肤色白皙,配着簪子,正正好。”

银红赶忙把簪子拔了下来:“这般贵重的东西,我怎么配使,玲珑姐姐快别拿我开玩笑了,快收回去吧。”

玲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怎么是开玩笑?我是真心想要送给妹妹的。”把那匣子往银红面前一推,“今日我给妹妹说句实话,这些都是大爷这些日子送我的,不说多名贵,但胜在做工精细,给妹妹,也不算辱没了你。”银红犹豫,玲珑只做没看见,说道,“妹妹既然知道了我和大爷的事,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激动了颜色,“如我们这般的奴婢家生子,一辈子也就是低人一等的命。可这府里是何等的富贵荣华,妹妹也是看在眼里的?难道,就真的甘心,日后被主子随便配个小厮嫁出去,生儿生女为奴为婢不说,还得操持家务受尽苦楚?”

一把抓住银红的手抬起来:“看看我们的手?妹妹知道太太跟前伺候的去年出嫁了的半夏姐姐吧?你知道她如今的手是个什么模样?满满老茧粗皮!当日里,她在太太跟前伺候,二等丫头,何等悠闲痛快。可出嫁后呢?生完孩子,做家务活,回头还要为生计操劳,便是有太太的赏赐,也要精打细算着,细水长流的用。我上次见她,却是生生老了几岁!”玲珑摇着头,坚定道,“当时我就发誓,我绝对不要过那种日子,我、绝对绝对,不要变成她那样!”双眸忽的死死盯住了银红,“我知道妹妹是太太派过来的人,也知道妹妹聪慧灵透,只是有一点,做姐姐的还是要跟妹妹说清楚。”看了眼那珠宝匣子,“光瞧这些东西,便能看出大爷如今待我,那是极上心的。眼看着我的梦想就要成真,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今日送妹妹簪子,就是希望妹妹能帮姐姐一把,睁只眼闭只眼,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凑近了她,语调又是一变,阴寒着脸,冷笑:“若是妹妹不愿意,大爷未必就见得我被罚,只是到时候,我这做姐姐的少不得会在大爷面前说上几句妹妹……银红妹妹,你也不想这样吧?”

银红的脸色已经是出离的难看了,玲珑却又笑起来,在匣子里翻检了一回,挑了个水色碧翠的镯子套上了银红的手腕:“妹妹这般好的颜色,合该带着这样的好东西才对。却可惜每日里在厨房里受那烟熏火燎的,实在可惜了~~只盼着妹妹能体谅体谅我,否则,姐姐也只能去找大爷了。”

银红瞧着手腕上的镯子,看着带着威胁的玲珑,不解:“你就不怕我去找奶奶?”

玲珑轻笑:“奶奶最是贤惠不过的,只要大爷有心,我未必就有事……自然,妹妹这里,我却是不好说了……”

好一个软硬兼施,往日里平起平坐的大丫头,此刻玲珑却借着贾赦死死压住了银红,偏她还不能反抗的,就如玲珑说的,她背后有贾赦撑腰,未必就会有事,可要贾赦真有心整治她银红,她却是必死无疑~~勉强弯了弯嘴角,银红极力压住心头的那丝愤恨与不甘,说道:“玲珑姐姐放心就是,我一家子都在府里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明白。”

玲珑这方畅快地笑出来:“这才对嘛~”在匣子里又翻出了对玉耳坠递给银红,“这样式,也很合妹妹呢……”

不多久,前头青儿来叫玲珑,说是贾瑚叫她,玲珑便先走了,银红满肚子的不忿走在园中,那头贾政带着小厮转角往荣禧堂走去,一身绫罗英俊斯文,便是那背影都是挺拔高大,银红摸了摸手腕处玲珑强给她套上的镯子,心底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不甘……

第32章

人的痛苦,大多数时候来自于求而不得,与人对比,恍然发现差距之大,有心、却无力改变。

自打银红发现了玲珑的小秘密以后,玲珑似乎就认为她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放心倾诉的一个宣泄口,什么话都跟银红说,每日里贾赦送了什么,对她说了什么,事无巨细,玲珑都要在银红面前说上一面,再摆弄着贾赦送的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最后总结一番:若不是这段时间老爷看得紧,不好行事,大爷早台我做姨娘了。

银红家里跟玲珑差不多,虽都是贾家的家生子,但父母亲族在府里的地位都不高,当初为了给她谋贾母身边丫头的名额,她老子娘是托了好些人的人情才把她送上去的,因此银红平日里做事极为小心谨慎,半点不敢行差踏错,就怕一不小心被€€了差事,让家里的一番心思全付诸流水,更甚者为家里招来麻烦,银红本人也是个有孝心的,知道家里条件不算好,上面两个哥哥娶妻,下面弟弟长大都得花钱,平日里月钱、得的赏钱从不敢轻易乱花,大多存了拿回家里。

也因此,她才从了玲珑的威胁,毕竟要是真的惹怒了贾赦,她全家都得跟着倒霉,至于说贾母?她便是在她面前得了脸,难道贾母还能一直护着她?贾赦是主子,要整治一个她那还不容易?银红想到自己,想到家里,自然不会再去跟贾母告密去。而且玲珑盯得也紧,好几天了,几乎跟她是同进同出,便是几次不在,银红也听到她回来后跟着小丫头打听起她的去向。银红都怀疑,是不是玲珑一察觉不对,就回去跟贾赦告状去。几次下来,银红干脆也就歇了密告的心思。

可哪个女人是真不喜欢那些珠光宝气的金银首饰的?身为奴婢,日日看着主子穿金戴银,哪个敢说自己不曾希冀过自己也能过上那种使奴唤婢的优渥生活?每日早起晚睡,做一堆苦活,谁敢说自己不做梦着有一天可以轻轻松松自自在在无忧无虑的生活?银红亦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例外?无数次,银红也幻想着有一日自己能过上主子的生活,再不用操心银钱,可以享尽富贵……

而现在,她还是卑躬屈膝不敢随意花销节省着银钱好补贴家里,曾经和她相差无几的玲珑却有着满满一匣珠宝眼看着就要飞上枝头,明明是同样的出身,以后大家却犹如云泥,说不定自己还要给玲珑请安问好,银红想到这里,便是一阵气闷,好几次,都险些冲动地想去跟贾母禀报这事,好叫贾母好好惩治惩治玲珑这丫头。总算她还有些理智,想到玲珑的威胁和往日贾母对贾赦的放任,生怕最后玲珑最后没有受罚,自己倒得罪了贾赦,终是忍了口气,硬生生憋住了这嫉恨。

偏玲珑却是一朝得志就猖狂的,因此事没过了明路不敢到处和人说,想着银红是知情的,每日每日装着不经意提起在银红面前炫耀自己以后的好生活,还说什么日后好了,定不会忘了银红,直把银红憋了一肚子火气,恨得不行。

这日中午银红从厨上回来,累得筋骨蒜乏,只想赶紧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会儿,那厢玲珑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却又凑了上来,看她这累着的模样,惊呼道:“怎么累成了这样?”上下打量了一通,摇着头,故作叹息的,“你这不是又在厨房里钻了一整天吧?瞧着一身的油烟味,脸上肌肤都粗了。”

银红下意识摸了摸脸,指腹处一片油腻,再看玲珑,嘴上说着可惜,眼睛里却带着高高在上的得意,再一瞧她脸上的肤色,白皙红润,也不知擦得什么粉,往日里淡淡的斑点也被遮住了,好一个白玉无瑕,不由讪讪,放下手,道:“我就是个厨上丫头,主子看得起我的厨艺,让我做了大丫头,那我自然是要尽心,为主子料理膳食。沾上油烟,那也是没办法的。”

玲珑就说她脑子不开窍:“活是得干,可咱们女人,这脸才是一辈子的大事呢,你早早被油烟熏得跟个黄脸婆似地,以后可怎么办?你好歹也是大丫头,下头那么多二等三等的,你谁不是用?非得自己亲自动手。”

银红听得堵心,就没吭声,心想说谁跟你似地,自打跟大爷有了私,就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端杯茶都嫌重?她贾母派来的人,本是该盯着贾瑚张氏等人的,偏遭了陈妈妈贾瑚等人的忌讳,什么事都打听不到,贾母已经很不高兴了,她还不赶紧表现表现,尽早争取到贾瑚的信任,难道真的要在院子里颐指气使,得罪光所有人吗?

玲珑见她不说话,便又转了笑脸:“你也别怪我说话太直,我这不也是好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得意地笑起来,“大爷赏了我一盒上进的胭脂水粉,那细腻那香味,你瞧我脸上,是不是气色都好了一圈?来,你也洗洗,我拿那粉给你上妆,保你一会儿,就又是美人一个了。”兴冲冲拉着她直往自己屋子去。

银红心下不耐烦玲珑这样名为好心实为炫耀的行径,可瞧玲珑的脸,抹了脂粉果然比以往漂亮许多,又听说是贾赦送的上进的好东西,心中意动,也就压下了那份不快,半推半就地跟着玲珑进了屋子。

玲珑先是让她静面,自己则去拿了檀木雕百合蟋蟀的扁平盒子来,盖子一打开,里面分了两排,整整齐齐码着印着四季花事彩图的胭脂盒子,再一一打开,胭脂香粉,清雅的香味登时扑鼻而来。

银红不由地赞道:“这般的好东西,怕是比奶奶用的也差不离了。”

玲珑挺直了腰身板:“可不就是奶奶的用的!大爷说,这脂粉,是南边皇商专进了给宫里的,咱们府里有门路,奶奶们也喜欢,因此都用这些。听说,连宫里的贵妃娘娘们都夸这脂粉好呢。”

银红少不得也跟着叹一声:“竟是这般的好东西~”再看那匣子,装脂粉的瓷瓶,果然都是精美至极的,比之她平日里用的那种便宜货色,不知好了多少倍。眼角余光瞥见玲珑止不住得意洋洋的脸,那欢喜稍稍又去了些,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玲珑,现在的用度,可是越来越金贵了……

玲珑没怎么在意银红的脸色变化,低着头让她把发髻也拆下来重新再梳过:“上这般好的脂粉,可不是要好好打扮打扮?虽说没外人瞧见,有我在也是一样,你也仔细看看,这上进的胭脂,跟咱们往日用的,有什么区别!”

哪个女人是不爱漂亮的?银红犹豫一会儿,实在抵不过这上进胭脂的诱惑,点点头,果然把发髻拆了重新再梳理了一遍。玲珑小心调和着脂粉,一点点往银红脸上抹,等及完了,不由惊叹:“要说是上进的好东西呢,我自己用还不怎么觉得,这给你一用,可真是前后天差地别了!”从一边屉子里找了面镜子递过去给银红,“你瞧瞧,我可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银红你还是个美人儿呢。”

银红只当玲珑在消遣她,略有些烦躁,假笑着道:“你可别逗我,我什么摸样自己还能不知道?”接过镜子瞄了一眼,视线却一下胶着了。

镜子里的人影,清晰地毛发可见:白皙的脸上,不见半点瑕疵,她往日略有些粗糙的毛孔全部不见了,额头出的几颗面疮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刘海稍稍那么一遮,不仔细看都瞧不大出来。眉毛被画成秀气的一条,嘴唇红润带着光泽,鼻梁也挺了许多€€€€可不就是跟玲珑说的,是个小美人儿一个?!

这真的是她吗?银红欣喜地拿着镜子左瞧右瞧,几乎是惊喜了:“天啊,这真是我?”回头正要和玲珑说话,却是猛地一惊,玲珑站在梳妆台边上,脸上却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轻松写意得意张扬,倒像是憋着一肚子不快,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善。银红不过奇怪不阵,转念就想到了缘故,玲珑这可是在嫉妒她呢。银红暗笑一声,却不自觉地微抬起了头,对着镜子再看一眼自己,欢喜地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都说玲珑长得清秀漂亮,往日她只当自己不及她的,却不想,这细细一打扮,她却是比玲珑都好看了许多。难怪玲珑这会儿不高兴了!

憋屈了这许久,终于有一样可以把玲珑压下去,银红抿着嘴笑着,说道:“姐姐这可真是好东西,这一弄,我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了。”

玲珑听完脸色才算好了些,只还有些闷闷:“不过是些脂粉,值当什么。”大抵还是见不惯银红的好颜色的,突然又道,“要说珍贵,你手里的镜子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泊来的水银镜,上等工匠打造的镜面,没个百来十两,都没处找去。”

银红先前就发现了这镜子的不同来,只是更在意了自己的容貌才没细瞧,此刻听得玲珑这般说,便把手中镜子前后翻过看了一遍,镜面就跟贾母那里孩子高的穿衣镜一般清晰可见不说,背面包银的雕着月季花丛,中间还有一只翘首欢鸣的青鸟€€€€她不是没眼见的,这可不就是泊来品的好东西?

百来十两?银红苦笑一声,府里外面买来丫头的身价银,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而玲珑手里的这一面镜子,却抵得上十几个丫头了……

玲珑看她不笑了,自己却高兴了起来,把镜子拿回来,又把那脂粉盒子细细收好了,回过头再细细打量银红,却皱起了眉头:“发髻也就罢了,如今花开得好,簪花也是好的。只是这一身衣服,可着实是……”

要说银红的衣裳又能差到哪里?她一大丫头,吃穿都是府里丫头头一份的,身上的这一身,也是当年贾母赐下的布料做的,料子极好。只不过是旧衣了,到底没有新衣那般光鲜,银红又才从厨房回来,身上难免沾了些污渍在,可不就不好看了。

银红也是要脸的,被玲珑这一说,脸上登时臊得慌,便道:“姐姐有大爷关爱,自是瞧不上我身上这些的。”

玲珑也不理她这酸话,只笑道:“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奶奶日前赐下来的烟绿色白菊襦裙吧?不是我说,你这一番打扮,可端地是好模样,就是被这衣服糟践了,莫不如换上那一身,那可真真是跟那些府里的姑娘小姐也不差什么了。”

银红听着心里痒痒,玲珑也催着她赶紧去换,她故作着推脱了两下,到底是去换了,穿好了衣服,想了想,又从自己的梳妆盒里拿了一根金丝缠花的簪子斜斜插进了发髻里,对着镜子又看了一回,才去了隔壁房里见玲珑。

玲珑自然又是一阵猛夸:“这不相识的看见,指不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又叹气,“只可惜了妹妹这般好的品貌,回头还不知道便宜了咱们府里的哪一个……”

银红一阵怔忡,是啊,再好的品貌又如何,最后,不还是配小厮受苦受穷的命来?长得再好,也不过是白费而已。

玲珑仿佛是对银红的穿戴没兴趣了,说了几句,突然又提起贾赦来,半真半假地抱怨着:“我前儿又和也见过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跟奶奶去说我的事,你知道大爷怎么说的?老爷最近心情不大好,对大爷严苛要求,他不好动作!你说说,这话大爷都说多久了?还这般敷衍我?要不是看在大爷一直一直拿着东西来,又是真心对我,我都想直接转头跟着二爷了。你说二爷多好,做什么老爷都是只有赞的,要是这会儿是二爷,还不早早就让我过了明路,把我提成姨娘了?偏就大爷……”

话语里很有些看不起贾赦的味道,只是故意抬起手露出腕间那通体水润的玉镯的高兴模样却又不怎么像,银红便笑道:“大爷能送这许多东西给你,也是真心对你好的。”

玲珑这方笑了:“这话说得也是。”只是难免叹息一声,“就是大爷不比二爷得老爷喜欢,也没有二爷会读书。二爷不是要参加这届的科举吗?我倒是羡慕二奶奶,回头二爷中了举任官,奶奶可就是诰命夫人了,上头又有老爷太太疼着,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银红眼前浮现起贾政那英俊斯文的脸,蓦地脸上一烧,啐她:“你这胡沁的说些什么呢。”

玲珑便笑道:“我怎么说不得了,我服侍着瑚哥儿的时候,还有听陈妈妈在跟金妈妈苏妈妈说二奶奶如今不方便,太太那里有意赐丫头给二爷呢。”打趣着道,“就是旁人不知道银红你的好容貌,否则,依你的品貌,伺候二爷也是使得的~”

银红心头一跳,倏地站了起来,惊道:“你可是越来越疯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玲珑被吓了一跳,脸上也有些不好,怒道:“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这不也是觉得你堪配二爷才这么随口一说,你不高兴,我往后不说就是。只等着哪日你跟哪个小厮定下了,再给你道喜去。”说完半点面子都不给,直说自己累了要午休,几下把银红推出了门去。

银红直气了个仰倒,要回房间,还是觉得气闷,干脆出了院子找了个僻静处攥着帕子狠狠的撕扯了几下:“还不是姨娘呢,就这般的得意起来了,就这德行,日后大奶奶容不容得下她!”只是想到那上等的脂粉,那华丽的水银镜,心里到底是嫉妒羡慕极了。

怎么入了大爷眼的,偏就不是她呢……

心里存着事,这一日,银红做什么都是恍恍惚惚的,小丫头瑞儿看着揪心的慌,便劝她回去休息,再不成出去散散心也好:“姐姐这样,可让人看着担心得紧呢。”

银红确实也没心思干活,便答应了,一个人满腹心思的逛着园子,连对面来了人都没仔细瞧,等回过神来,却已经却撞了一下,银红猛回过神来,抬眼只见二爷贾政正站在那里,被她撞到了的林之孝拧着眉不悦地斥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走路的,亏得是撞到我,要是撞着二爷了,可怎么好?”

银红心头思绪翻动,一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可行动间却早一步矮下了身子半垂着眼帘,露出自己弧度美好颈部来,细声道:“是我冒失,还请二爷、林管事责罚。”身子微微颤着,眨动着卷翘如扇的细长睫毛,抬眼迅速在贾政脸上扫过一圈,便又似受惊的鸟儿低下了头,静静等着贾政的发落来。

这般怯懦胆小的清秀佳人啊,贾政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却是笑了:“不过是些许小事,值当什么,你以后当心些就是了~”

银红大喜,感激地看了贾政一眼,欢喜地谢道:“谢二爷,我以后定谨记小心。”

娇娇俏俏的小模样,甜甜的声音,满怀心意的眼神,贾政看在眼里,倒是有了些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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