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自己最近一直循规蹈矩,根本没做什么啊。唐宾强忍着对众人异样眼神的怒火,一路到得自己桌子,才把东西放下,就听与他关系还不错的郑宪喊他:“韩大人交代,你要回来就去找他。”
唐宾答应了一声,抬脚正要走,又听得郑宪犹犹豫豫地低声道:“有些事,你也看开些,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时之气,算不得什么。”
唐宾满头雾水,却也领情,笑了笑,道:“你放心,不论什么事,我总不会想不开去。”
韩大人的屋子在另一处,因是老人了,他的办公之处,可不比唐宾还跟众同僚挤在一起,却是和另外两个翰林院占了一个大间,唐宾进去时,三人都在忙,唐宾不敢打搅,轻手轻脚到了韩大人跟前,小声见过:“大人,您找下官?”
韩大人抬起头来,见到他,便放下了手中的笔,道:“你来了。”看看屋子里的另两人,对着唐宾使个眼色,让他跟着他出去走走。
唐宾心头压着的石头越发重了,沉甸甸的,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韩大人与他到了翰林院僻处的一个小院里,正中有桌椅,韩大人喊着他坐了,笑着夸他:“怪道孔大人避嫌的天天夸你这个女婿,这些日子你办事,我都看在眼里,果然是再能干不过,办事利索勤快,才学又好,端的是好人才,以你的能力,出头不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这朝堂,还得靠你们年轻人。”
唐宾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谦虚的低着头笑:“大人谬赞了,下官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韩大人摇着头赞:“瞧瞧、瞧瞧,这么会说话,你要出不了头,谁还能出得了头?”说得唐宾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好。一会儿,只见他微微凝了脸,也不笑了,只语重心长和他说:“立均,你是孔大人的女婿,跟在我身边也几个月了,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有些话,我少不得和你说说。”唐宾端坐了洗耳恭听,韩大人叹息了一声,道:“以你的才学,状元的起点,如今这样让你修书,实在是委屈了你,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局势如此,实在由不得人,不说你心里难受,我们看着你这么大好人才被闲置,心里也不好受……”
唐宾只是端坐着听着韩大人说,脑子里却一直记挂着众人奇怪的反应,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在他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却还自在迷雾里,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这些日子的蛰伏,都是为了以后的一鸣惊人。立均啊,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你该知道。”韩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些人有些事,由着他去,且看他,十年之后,又是如何!”
唐宾扯着嘴角,对着韩大人笑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的。”
到了下午,唐宾终于知道,为什么同僚都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是上午,皇帝下旨,恪郡王府世子入户部当差,唐宁办事得力,授从六品吏部员外郎官职……
听罢消息,唐宾对着众人若无其事的笑笑,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原本还打算看笑话的人都嫌没意思得扭过了头,唐宾独自来到茶水间,捏着茶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却是生生掰断了杯子的把手……
第174章
唐宾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不好过。
旁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各色的情绪,担心、同情、嘲笑、怜悯……唐宾甚至不用多费心思,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各自的想法。
关系不好,喜欢幸灾乐祸的:瞧瞧这蠢货,不自量力,旁支子弟跟嫡支斗、小小修撰对上郡王府,何止一个螳臂当车?
关系亲密些的:可怜的唐宾,明明不是他的错,受的无妄之灾,如今却被打压成这样,罪魁祸首却步步高升!
唐宾说不出到底是前一种想法伤人还是后一种想法更伤自尊,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在人前表露出半点的懦弱来,哪怕心底再难受,他也要挺直了腰杆,绝不会叫人看半点笑话。他唐宾,从来不是那种可以让人随便折断骨头的人,不过区区小事,难道还要他痛哭流涕不成?
又一次艰难地在衙门里呆了一天,终于到得下衙时间,唐宾如往常一般,做了若无其事状地跟着同僚打过招呼家去,走到拐角,唐宾回过头去,还见得两个同僚对着他的方向正自窃窃私语。
唐宾阴着脸转身,只当没看见。
他要连这都受不了,这些天早被气死了。
可谁知,他不欲生事,唐宁和恪王府,却不见得会放过他。
回到家里,唐宾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孔氏就一脸难色地捏着张帖子走了过来,站在旁边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话。
唐宾对她还算有些耐心,强压着一天下来的不高兴,尽力柔声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却不想,他话方一落地,孔氏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把手里的帖子递给唐宾,愤然哭道:“那些人、那些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唐宾这会儿却没功夫理会孔氏的哭泣了,他的全副精力都被手里的这张帖子吸引了过去,看着上面偌大的恪郡王府四个大字,目眦欲裂。
周嬷嬷看着孔氏只知道哭,急得直跳脚,眼见唐宾脖子上青筋毕露,眼中的怒火都要化为实质把那帖子烧成灰,不由得心惊肉跳,生怕唐宾气坏了身子,忙忙出来道:“爷快消消火,这总有些人,坏了良心,做得些缺德事。您别跟他们计较,白白气坏了身子,那可才是如了他们的意。那边就是拿着爷没办法,才故意送来帖子请您去参加庆功宴,明知道您不回去,故意刺激你……”
话还没说完,唐宾已然冷笑起来:“可不是故意的?故意来打我的脸,故意来下我的面子!”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那烫金的大红帖子被他捏得皱成了一团,因为用力,唐宾手指关节都犯了白色,可面上,他却挂着笑,冷静至极地对着孔氏和周嬷嬷说道:“现在满京里,谁不知道我和他们前头的恩怨,如今他们升官领差被器重,要摆庆功宴庆贺,还不计前嫌给我这个冒犯亲长的不孝子弟来了帖子,多么宽宏大量啊,我要是不去,可不就是心胸狭窄?难得他们为尊长的都放下了身段,我竟还端着揣着,你说,是不是忒的不识好歹?!”
孔氏被他的这一番表现吓得眼泪掉的更凶了,挽住了他的胳膊,哭道:“爷你别生气,为着这些阴险小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不值得!”
可这般叫人打脸,这样打上门来羞辱他,如此奇耻大辱,唐宾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居然还把帖子送到他家,生怕他不知道他们升官了是不是?!还不是故意来羞辱他!
唐宾想到此处,两眼都烧红了。
孔氏与他夫妻恩爱,见他如此,倒把眼泪收了起来,跟着冷笑道:“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不过是个闲散郡王,攀上大皇子就了不起了?我这就回去见我爹,便是王孙公子,也没这般欺负人的。”
唐宾并不欲求助岳父,拦着孔氏不让去孔府。夫妻俩难得红了脸争执,唐宾却怎么都不愿意麻烦岳家,气得孔氏直骂他死脑筋。还没争执完呢,孔家就派人来让他们过去。
这会儿什么都不用说了,夫妻俩乖乖去了孔家。一见面,孔端就喊了唐宾过去,留下孔夫人和女人一起诉苦。
到得书房里,孔端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和唐宾道:“不成想恪郡王府的竟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只如今那边攀上了大皇子皇后,你在京里,怕是得被他们死死压住了。”
唐宾脸颊抽动一下,只道:“这也是小婿的命,压住边压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压我一辈子!”眼睛里露出凶光,仿佛一头嗜血的猛兽。
惯来平和大气的孔端这会儿却也不生气,反而对着唐宾的这股子血性大加赞赏:“男儿就该有这份骨气,还真当咱们是那没骨头的软蛋,想怎么打压就怎么打压?哼,他们未免把自己也看得太高了!”一拳狠狠砸在书桌上,这会儿的孔端,才露出了他几十年混迹官场的棱角来。
唐宾看了孔端,有些羞惭:“为我的事,岳父大人受累了……”孔唐两家结亲,唐宾身为孔端的女婿,被人这么打了脸,孔端自然也跟着丢脸。自唐宾入京,孔端对他就极好极看重,后来还许以爱女,如今连累了他脸上无光,唐宾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孔端瞧了他一眼,摆摆手:“你我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只如今这局面,你有什么打算?”
唐宾苦笑一声,却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先头小婿还想着忍一忍、在翰林院呆到风平浪静之时……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恪王府如今这架势,是大不算放过我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谋一任外放,出去做点事。”
孔端听他这样讲,脸色才慢慢缓和了下来:“你心里有主意自然好,也是,就现在的情况,你再留在京里也不合适,出去外任也好,出个好政绩,日后便是回京,也是你的一项资本。”
唐宾脸上浓浓苦涩:“岳父大人说笑了,大皇子皇后正是如日中天,他们既不乐见我,如何能叫我再起来?”他能不能安安生生出得京去谋个好差事都是问题。便是看在唐家和孔端的面上放他出京,也不会让他得什么差事。更不要说历届官员政绩考评皆出吏部,大皇子皇子之尊,要动些手脚,还要费什么功夫吗?
孔端横了他一眼,沉声道:“这些你就不要管了,只管好好准备,到得任上尽心为民办事,若叫我知道你有半点徇私贪墨,欺压百姓……”
唐宾断然说道:“不孝岳父大人,小婿先行自绝天下!”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孔端这才缓和了脸色,唐宾心中颇是过不去,说道:“岳父大人要为我的事和大皇子对上?这叫我怎么受得起?”
孔端闻言冷笑:“你是我女婿,打你的脸就是打我的脸!没什么好说的!”李家如今越来越猖狂,大皇子身为皇嫡长子,却也这般没有容人雅量,纵着下面人胡作非为。今儿他可以打他女婿唐宾的脸,明儿自然也能打他这个老家伙的脸!官场上要的就是这张脸,大皇子敢让恪郡王府这么打他的脸,就别怪他翻脸!
他孔端在朝堂混迹了几十年,还从没受过今天这般气!他孔端就是不站队,大皇子想杀鸡儆猴,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孔端眯着眼睛坐在书案后,脸上乌云一片……
第二日,孔端照例去上朝,说起山西的山洪山体坍塌,朝廷赈济,朝堂上直炸开了锅,吵到下朝还没个定论,皇帝命令各部商议,如孔端徐渭一群老臣自然不能少,一群重臣高官吵了好久,好容易才把一切事情定下来。接着说起派遣去赈灾人选,孔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拉出了唐宾。
“此次受害乃是一地,赈灾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好。所谓举贤不避亲,我这个女婿本事能力都有,虽说经验不足挑不得大梁,但做个副手还是绰绰有余的。”孔端看着众人,好不遮掩的说,“你们都是见我那女婿的,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堂堂状元郎,能有什么不妥?单说上次闹出的事,自己吃了亏没错,恪王府也没讨了好去,做事能力就更没话说了。一旁大皇子的脸色已是出离难看了,可如徐渭一般中立的几位老臣却都先附和了孔端:“唐宾这小子办事能力不错,又是翰林院的,跟着去做个书记,倒是不错。”
大皇子身份虽贵重,可在这群老臣面前,却没那么有分量了。谁都想过清净日子,众人看到的可不光是恪王府对唐宾发难,他们还看到,大皇子一派,在刁难孔端的女婿。
皇后大皇子一派与淑贵妃二皇子一派已然成水火之势,两方没少拉拢人,今天孔端这个中立派就被人这般下面子,那明天,自己这些中立不肯站队的,是不是女婿儿子,也会被人这么打脸啊?
别说孔端人缘不错,单只冲着这一点,谁也不会反驳了孔端的提议。
就此,唐宾捞了个赈灾出京的差事!
徒宥昊听闻消息,坐在椅子上冷笑着:“便宜了他得个立功的机会!”可既然人出了京,他也懒得再赶尽杀绝,以免露出行藏。中立派对着势大的大皇子,只能不轻不重给个反击。对着自己这个四皇子,怕就没这么客气了。
不过没关系,经此一时,对于想要拉拢他们战队的大皇子二皇子,不管哪一派,他们心底都该有些戒心了。自己这个不争不抢的皇子,该是更让他们放心。
等成了婚,他就要进朝堂办差了,能结个善缘,真是再好不过了。
唔,这般好事,可得去找贾瑚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第175章
大皇子徒宥煦横眉怒目看着自己的胞弟徒宥昭,今儿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要不是跟他同胞所出,他非活剥了他不可!
瞧瞧他干的好事,把自己陷入到什么境地里去了!
只要想起前朝的事,徒宥煦心底便是一股火气涌上来,两眼都充血了,要不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教养,徒宥煦差点都要动手把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狠揍一顿。
徒宥昭自己也是心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随心办的事,竟会给大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上次徒宥煦把他叫过来骂的时候他还满心不服气,这会儿,他却恨不能时光倒流,要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做出这样的蠢事,给大哥添麻烦。
如今见着徒宥煦这般气急败坏,徒宥昭低下头,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闷声给徒宥煦道歉:“大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气坏了身子。”
徒宥煦正自恼火,徒宥昭这一开口,直接引爆他死死压抑的火气,对着胞弟便是大骂道:“打你?现在打你有什么用?难道罚了你就能挽回这些日子的损失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堂里我都成什么人了?打压中立派,你是不知道老二在一边虎视眈眈觊觎着我的位置吗?咱们的日子还不够艰难,你就不能懂事些,少叫我操点心吗!?”
要搁平时,被徒宥煦这么数落,徒宥昭便是嘴上不说,心里定是不痛快的,不定还要去给皇后告状,可如今,徒宥昭抬头觑了眼徒宥煦充满血丝的双眼,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愧疚满满淹没了他,哪还再敢有平日的脾气,低着头,羞惭不已:“都是我的不是,叫大哥受累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徒宥昭自来和恪郡王士子徒宥昂关系亲近,上次唐宾事件后,皇帝下旨申斥,皇后揣摩圣心,皇帝对恪王府怕有不满,便特意嘱咐了徒宥昭少和徒宥昂再来往。
开始徒宥昭也是这般做了,跟恪郡王府稍稍拉开了距离。可大家都是皇子皇孙,自小一块儿的交情,拿是这么简单说没就没了的?徒宥昂自来又刻意结交徒宥昭,一切以徒宥昭为先,徒宥昭一直都当两人是意趣相投,再投契不过的堂兄弟,比之徒宥煦这个年纪差距大,威严更多于亲厚的亲兄长,有时候徒宥昭更宁愿把心事说给徒宥昂听。这乍然远了,徒宥昭心里反而念得慌。
所以等着两三个月过去,见皇帝仿佛忘记了恪王府,徒宥昂私下联络了几次,徒宥昭便顺水推舟地又跟徒宥昂回复了联系。
彼时李家女也嫁进了恪王府,世子妃的封号都下来了,皇后大皇子虽然知道了此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没多久,徒宥昭和徒宥昂之间,便又如从前一般亲密,徒宥昂以前怎么对徒宥昭,现在还是怎么对他好,以他为先,仿佛此次徒宥昭的生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久了,徒宥昭心里,就很有些过不去。
他是三皇子,虽皇后与淑贵妃势同水火,可前头还有个大皇子顶着,他又是皇后生下大皇子后多年才有的幼子,平日更加疼爱了几分。徒宥昭有身为皇后的母亲,嫡长子的哥哥护着,虽然长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也知道淑贵妃一直想要取代母亲的地位,让二皇子取代大皇子,可徒宥昭本人,却从来没有直面接触过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可以说,徒宥昭知道的所有险恶,不过停留在了表面,在皇后和大皇子的庇佑下,却是个心机浅薄、鲁莽冲动的主儿。对着二皇子徒宥昃他还会注意几分,旁的事,就没那么多心眼了。
因此,瞧着徒宥昂一如既往对他好,徒宥昭心里,便觉得很有些对不住徒宥昂,只觉自己前些日子有些过了,倒是辜负了往日彼此之间的这份兄弟情义。加之他也觉得自家兄长日后少不得还得用上恪王府,更有心要买徒宥昂一个面子。
徒宥昭是皇后幼子,他出生时,前头两个兄长都已经大了,后面的徒宥昊还在陈妃肚子里,皇帝对此毫无期待,对这个嫡次子,心里却是很喜欢,便是后来孩子多了,这份感情慢慢淡了,但徒宥昭在皇帝跟前,还是很有些脸面的。徒宥昭想着上次皇帝对徒宥昂印象不好,便刻意在皇帝面前说了他好些好话。月前皇帝去上书房考评宗室子弟,徒宥昭特意推了徒宥昂出去,徒宥昂也没浪费这机会,很是出了把风头。皇后想着李家女到底是嫁了过去,虽没大动作,也旁敲侧击说了几句。
皇帝也不是想压着宗室子弟一辈子的,既然皇后三皇子都给说了好话,就顺手给了徒宥昂一个差事。这就是后来徒宥昂领差的真相。
要一切到此为止,皇后大皇子都不会说什么。毕竟宗亲领差是极自然的事,谁也不好说什么。
错就错在后面,他们不该把唐宁也给□了吏,他一个资历浅薄的,一下敬酒跃然去了吏部,当了员外郎,可叫那些在官场混老了的如何想?这边罢了,前头恪王府闹出来的事到底还没完全散去呢,前脚徒宥昂领了差事,后脚唐宁也得了好差,这是生怕人不知道唐家恪王府亲密呢?后面还送了帖子过去给唐宾,请人来参加庆功宴,别说那些个冰释前嫌想重修旧好的废话,谁都不是傻子,这赤裸裸打人脸的行为,怎么看怎么都有失大度,皇帝对恪王府印象才好些,马上来这一出,真是觉得日子太悠闲了!
最紧要的是,唐宁本就出身官宦书香,娶妻清贵,本身才华横溢,是文官清流中颇受关注的晚辈。这些个文人,最要紧的就是面子,哪怕生身死,也觉容不下半点羞辱。打人脸面,比杀人见血更触动这些文人的神经,别提,唐宁身后代表的唐家旁支和孔家,都是朝中有名的中立派。为官者最是多疑,人家才不会想着这只是徒宥昂的报复,徒宥昭一时兴起办出来的事,他们只会想着,是不是大皇子皇后有意敲打中立派,所以才放任下属来了这么一出……
徒宥昭这些日子也算明白了自己的一时冲动到底给兄长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说话时半点底气也无,讷讷道:“我们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恶心恶心那个叫唐宾的小子,可是没想到后面就变成了这样……大哥,我真知道错了。”
事已成定局,一贯来神采飞扬的弟弟这会儿焉头焉脑,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咬着嘴唇只差没哭出来了,徒宥煦便是万般恼火,这会儿还能再说什么?狠狠骂了句:“你这个不省心的!”,最后,也只能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当时听说恪王府给唐宾送了帖子邀请人去参加庆功宴,徒宥煦就觉得不好,等着幕僚说起孔端和与其连成一片共同进退的中立派,此次事情可能带来的危害,徒宥煦一晚上都没睡,跟着幕僚一起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挽回这次的事。谁知还不等他么反应呢,孔端就率先发难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自己一下。
徒宥煦脸色发青,本来皇帝身体健壮,朝中不愿搀和皇子之争的朝臣就不少,这些人拧成一股,势力强劲。自己平日心心念念拉拢这一方,结果倒好,被徒宥昭莽莽撞撞的,什么好印象都没了不说,不定还得落个心胸狭窄的评语……
可要怪徒宥昭?平日大胆阔朗的弟弟现在低着头缩着肩,愁眉苦脸小心翼翼,连看一眼自己都怕惹的自己不高兴了。徒宥煦就这么一个弟弟,所有兄弟姐妹,唯独他才是可以放心信任的手足,不说皇后时时让他照顾着弟弟,便是不说,徒宥煦自己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的。瞧着徒宥昭这般愧疚伤心,徒宥煦心底,何尝好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徒宥煦不忍心再教训弟弟,却也没心情安慰他,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撇过了脸让徒宥昭先走:“我还要想想后面怎么办,你就先回宫吧。”
对徒宥昭来说,徒宥煦这般失望的模样,比打他骂他更叫他难受,两脚黏在地上,徒宥昭动也不动,只是哀求着徒宥煦:“大哥,我真知道错了,我真从没想过给你带来麻烦的,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想着这主意很不错,送个帖子过去臊臊唐宾,想着就是个翰林院修撰……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徒宥煦到底没忍住,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徒宥昭:“你说说你,你一个皇子,徒宥昂一个郡王世子,你也说了那就是个翰林院修撰,你还跟他一个小人物叫劲儿?你也不嫌丢了身份!那种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只当你费劲脑汁琢磨该怎么对付吗?”
徒宥昭悔恨莫及:“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徒宥煦懒怠再见他,一叠声把人赶跑了。
徒宥昭怏怏从徒宥书房出来,外面等着的内侍曹木忙赶了上来,见徒宥昭脸上不好看,声音也低了下来,小心翼翼道:“殿下,王爷,是什么说法?”
徒宥昭一脚狠狠踹了他一记,骂道:“狗奴才,这也是你能打听的!”
曹木被踹了个踉跄,小腿处好一阵疼,却丝毫不敢叫,赶忙站直了身子赔罪:“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徒宥昭理也不理,直接冲了出去。
曹木在后面直起腰,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心动了动方才被踹到了伤腿,确定没什么大碍了,才赶忙叫着:“殿下,您慢点走,慢点走!”一路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