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宥昊担心地想着,转头又想起贾瑚的功劳来,他虽然出生富贵,可现在朝廷里夺嫡之争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时刻,之前的没办法,可后面,两方都不可能让一个中立的人,回到京城再坐到高位上去。
难道贾瑚立功回来,还不能得个好差事吗?
徒宥昊打定主意,一定要跟徒宥昃处好了关系,暂时投效也无所谓,总要叫他给贾瑚安排个好差事才行……
这样杂七杂八想了一晚上,徒宥昊不过眯了眯眼睛,就起来上朝去了,本来人还有些迷糊,突然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过来,他只听得太监大声通报:“……四品建义中郎将贾瑚不尊军令,擅自带领三千兵马追击溃兵,如今下落不明,请皇上明鉴……”
徒宥昊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就傻了……
第216章
韩€€上门来为难地告知张氏贾赦关于贾瑚失踪的消息后,张氏和贾赦整个人都懵了,贾赦是男子,还知道控制些自己,回过神,不过颓然坐在椅子上,眼眶都给红了,张氏却是彻底掌不住,拉着韩€€,不敢置信的大叫起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韩家小子,我对你不薄啊,这些年,你来我这里,我什么时候怠慢过你?你就这么胡说八道咒我儿子啊?那也是你朋友,你怎么能,怎么能?!”
叫着贾琏:“快,快把这混账给我赶出去,我府里,不欢迎这样的人!”
贾琏眼眶也泛红,水光涌动的,只不敢掉下来,死死拉着张氏:“母亲,您冷静点,冷静点,韩大哥不也说了,只是失踪,还不一定有意外呢。您先别急,大哥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战场无情,再聪明机智,又有什么用?这样的话,不过就是来敷衍人的罢了。可张氏听罢,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激动叫道:“对,对对,你说得对,你大哥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没问题的,他一定是临时被绊住了,才不是失踪呢……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话虽如此,止不住却是靠在贾琏怀里,大哭了起来。
韩€€看着鼻头发酸,不敢多呆,就先走了,宫里还有一个等着他安慰呢。
他一走,贾琏就把妻子周氏给叫了来一起安慰张氏,还把自己两岁的儿子芝哥儿给带了来,平日张氏看见这小孙子,那是什么烦恼都没了,可今儿,这杀手锏却是不好用了,张氏不过瞟了眼小孙子,就叫人给带了下去,生怕自己的悲伤吓着孩子,倒是没痛苦了,可在那里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无声哭泣,比大声痛哭,还要叫贾琏揪心。
贾赦受不得这气氛,说是去书房,关上门就给呆了一天,饭都没吃,张氏哭了一上午,直接就给倒下了。
只能贾琏夫妇顶起这家里的担子,贾琏在外应酬世交,周氏管理后院的事宜。
这么些年,贾瑚不在家,贾琏慢慢就顶起了家里的胆子,周氏是张氏贾赦看好了,又去信跟贾瑚商量过给贾琏定下来的,书香门第的姑娘,娘家祖父从二品,父亲是外任知府,配他个光头举人,没个实差不能袭爵的国公府二公子,还是贾琏高攀了。
周氏也是真贤惠,这些年,贾母不是没想做妖,冷就是叫她和张氏联手给破除了。又给贾琏生了个宝贝心肝的儿子,不说贾琏把自家媳妇疼得跟宝似的,张氏对着媳妇,也是满意得很。
可再满意的媳妇,赶在自己儿子出事的时候,哪怕她便是再孝顺,再体贴,此刻也解不了张氏心头半丝愁苦,连着往昔心肝肉似的宝贝孙子来安慰,张氏也提不起劲儿来,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敷衍两句,就打发着孙子走了€€€€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和孙子玩,那些安慰的话,她更是半句也听不进去……
周氏苦劝了一天,张氏只抹着眼泪在那里哭,哭得周氏自己鼻子都酸了,还是张氏最后哭累了,睡过去了,她才小心给人盖好被子,慢慢退了出来。
贾琏在门外守了老半天了,一直听着张氏在那里哀戚悲鸣,愣就是没有勇气进去,看见周氏出来,整个人都跟脱了力一样,颓丧问道:“母亲她……她还好吗?”
周氏苦着脸,长长叹口气:“哪里能好呢?今天一天了,水米没沾牙,眼泪一直掉,嘴唇都起皮了,厨房给熬了燕窝粥,我都让芝哥儿去喂了,母亲还是说没胃口……”
贾琏听罢便沉默下来,半天了,才慢慢呼口气,闭起了眼睛:“母亲……大哥……”嘴里呢喃两句,声音低的周氏都没挺清楚了,止不住问了一声:“二爷,您说什么呢?”
贾琏抹把脸,勉强打起精神,似乎想要对周氏笑一笑,可嘴角挤了挤,最后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不等周氏说话,自己就又给收敛了回去,半天了,才对着她摇摇头,说道:“算了,没什么事,你带着芝哥儿先回去吧,现在府里一团乱,少不得还得你操持着。至于母亲这里……”回头看了眼屋内,“这里我来看着就是了。”
周氏看着他满面疲倦之色,有心要说点什么,想想又给吞了回去。
周氏进门的时候,贾瑚已经去了边关,对这个传闻中惊才绝艳,荣国府稳稳当当的继承人,她只有耳闻不曾目睹,对于丈夫和公婆对其的深厚感情,她知道,却并不十分了解。往日,她只知道贾琏一提起自己的兄长就两眼冒光满脸钦佩,知道他们兄弟感情很好,可直到现在这一刻,看着从来都是笑意盈盈,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丈夫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的时候,她才真正了解到,自家丈夫,对贾瑚这个大伯的兄弟情,到底多深。
怕是跟婆婆一样,现在不管自己怎么劝,他都是听不进去的吧!
周氏想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少不得还是叮嘱了一声:“那我把丹桂留在这里,你要有事,就叫她过来跟我说!”贾琏不过点点头,整个人还有些木怔怔的,周氏长叹一声,吩咐了自己的大丫头丹桂留在这里,先带了芝哥儿走了。
回到院子里,她的奶嬷嬷周妈妈早给准备了茶水点心,见她回来,赶忙劝着她用点:“我都听丫头说了,您一直忙着伺候太太,也一直没吃东西,赶紧先垫垫肚子,厨房里我让人给吊了鸡汤,一会儿就让人给你下碗面来。”
周氏皱着眉:“不妥,老爷太太对大爷那是视之若命的,你也瞧见今儿老爷太太的反应了,就是二爷,一天也没吃什么,现在还要厨房给我炖汤煮面……行了,随便让他们给我弄点素汤面就完了,可不许打眼。”
周妈妈想想也是这理,忙自打嘴巴:“都怨我,没想清楚。还是奶奶想得周到。”不过又是叹气,“只是这大爷下落不明,又不好发丧,总不能让您一直吃素吧,多亏了您啊。”
周氏却不很介意:“这有什么,二爷跟大爷的感情如此之深,如今大爷出事了,我不过吃点素净的,又有什么打紧?”又看了贾芝,“芝哥儿也用的素净点,这些天,就叫厨房给做点蛋羹给他,小孩子,吃点粗的也好。”
周妈妈似乎有些不乐意,不过也是知道自家姑奶奶有主意,却不好跟她强辩,只能不甘不愿的点头答应了。一时素汤面上来,周氏维持着礼仪大口吃完了,又慢慢喂了贾芝小半碗蛋羹,这才罢了。
周妈妈拿了手帕给她擦手,贾芝人小,吃完就有些犯困,叫丫头带下去哄着玩,最少得半个时辰才准睡觉。周妈妈看着没什么外人,凑在周氏却是小声笑道:“要我说啊,大爷若是真没了,对二爷对您,未必就是坏事……您说说,这府里就大爷二爷两个正经主子,老爷身上还有爵位,要是大爷真的没了,那一切……”
话还没说完,就叫周氏啐了一脸,骂道:“亏得你是我奶嬷嬷,今儿你说的浑话我才不跟你计较,但要再叫我听到你满嘴乱沁,妈妈可别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
周妈妈被呵斥的都有些傻了,有心想说周氏别那么傻,荣国府的资财不小,要全留给了贾琏,最后不都是贾芝的了?可对着周氏那快要冒出火的眼睛,到底讪讪闭上了嘴巴,诺诺站在一边,吓得不敢再说了。
周氏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妈妈,好半天回不过气来,自己这个奶嬷嬷,平日就知道她没脑子,可她没想到,她能没脑子到这个地步。
大爷这边才说出事呢,她就给提到这些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这番话传到了二爷老爷太太那里,她还要不要做人了?她周氏这辈子,就没缺过银钱,还用得着惦记府里的财产?至于爵位,儿孙有出息,要爵位也不过锦上添花,没出息,再了不得的爵位,也能给败了,她不稀罕!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周氏从来都不奢望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贾瑚活得好,以他跟贾琏的交情,自家二房差不了。要是他万一真没了,爵位还有大房的侄子在呢,那轮得到自家?!周氏可从来没想过为那些有的没有的,去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周妈妈那些想法,必须马上掐断在这里。周氏对自己现在这生活挺满意的,她可不希望,哪天叫贾赦张氏贾琏误会了自己,破坏了眼前的生活。
想到此,她只沉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们二爷,那是府里的二爷,万一大爷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事,府里将来,也自有大爷家的兰哥儿继承,你们都给我收起心,平日该怎么还是怎么,改日大嫂回来,你们都给我安分点,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听懂了没有?”
周妈妈哪能听不出这是拐着弯再说自己呢,直臊了个满脸通红,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跟着众人,一同点头,惶恐地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周氏叹了口气,正还要再说两句,外头贾宝玉牵着个小姑娘的手跑了进来,进门就喊道:“二嫂嫂,我听说瑚大哥出事了,是真的吗?”
旁边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林黛玉也扬起了脸,关切地看着她,周氏叹口气,对着林黛玉招招手,把人揽进了怀里,才问道:“宝玉,你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宝玉皱着眉说道:“是林之孝家的回话给老祖宗的时候我听见的,是不是真的?”贾宝玉一直跟在贾母身边长大,从小就被贾母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贾赦张氏再不喜二房,也不会跟个孩子计较,却也从来不曾为难过他,只是这到底是荣国府,府里丫头下人,当然更向着自己的正经主子,平日伺候宝玉的时候也会顺带着说起府里最了不得大爷贾瑚,贾宝玉从小就听说自家这个堂兄如何了得,读书厉害,习武也厉害,去了边关后,更是屡立战功,哪怕他并不喜欢那些国贼禄鬼,可到底是堂兄,从小听着人的故事长大,万没有听说人出事了还无动于衷的,这才忙忙跑了来,跟周氏确认这消息。
至于林黛玉,林如海至今还对当年娶妻时贾瑚那灵动的反应记忆深刻,平日无暇也有跟女儿说起,因此林黛玉来京城半年多,虽是从不曾见过这大表哥,印象却是极好,如今听说,更是急得不行,直红了眼眶道:“二嫂,大表哥真的出事了吗?老祖宗急得在那儿直掉泪呢,哭着直喊表哥……”说着自己都淌了泪,抓着周氏的衣袖问道,“会不会是人传错消息了,不是大表哥出事?”
这么个小小可人爱的丫头,那么泪眼汪汪地哭喊,周氏心都给碎了,抱着人道:“当然是传错消息了,我们家大爷如何的骁勇善战,你们还不知道?这么多年,都往咱们家报过多少回喜了,都是咱家大爷为国立功的喜讯。这次肯定也不例外,过几天,怕就有喜讯上门了。你们别担心,以咱们家大爷的本事,肯定没问题的!”
林黛玉贾宝玉虽是年幼,却都极为聪慧,心底深处,都知道周氏这话八成是在敷衍,可却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周氏的话,似在赞同周氏,又似在说服自己,重重点头道:“是,瑚大哥哥一定会没事的!很快,肯定会有好消息来的!”
周氏叹了口气,最好是这样吧……
很快,这边发生的一切,就有丫头悄悄过来告诉了贾琏,彼时,贾琏正坐在床边上,手里端着燕窝粥,听到这话,看着颇有些动容的张氏到哦:“母亲,您听到了吧,就连林丫头宝玉两个孩子都知道大哥有本事,肯定不会轻易的出事的,您怎么倒对大哥没信心了呢?您啊,就放宽心吧,大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就是没了消息,战场上的消息本来就难以传递,不定大哥其实现在已经回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张氏嘴边,“您现在要做的,是要养好身子,别哪天大哥回来了,您却消瘦了,那大哥还不打死我啊……”
张氏嘴里呜咽一声,哭喊了一声“瑚儿”,马上又擦干了泪,抽噎两下,打起精神,对着贾琏笑道:“是,你说得对,瑚儿一定会没事的,我这是做什么,自己吓自己。”一边接过贾琏手里的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说着,舀起粥往嘴里送,可那才擦干的眼泪,却在说话间,又打湿了脸颊……
贾琏死死咬着牙,不敢叫张氏看出他的害怕,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求老天,祈求您,保佑我大哥平安无事……
遥远的战场上,一片黄沙中,贾瑚带着手下人马,嘴里干的都冒出火来了,却不敢再动水囊里那为数不多的水,只能一步一个黄沙坑地继续往前走。
一身甲胄,头顶还有炙热的阳光,可是一行人,谁也没有喊苦,谁也没有含泪,偌大一群队伍,只有向导指着西边,高声道:“再往前走,再往前走半天,就有个小绿洲,我们可以在那里补给!”
众人没有欢呼,只是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他们怕,一旦高兴地泄了劲儿,就再没力气往前走了……
第217章
行走在宽广的沙漠中,入目所见,皆是那一片荒凉的黄色,日头已经出来,虽还没到正午,可是那炙热却已经颇有些了力度,在这没有半点水分的地界,黄沙很快就有了温度,哪怕穿着厚厚一层牛皮靴子,还是能感受到脚下那温热的触感。
贾瑚知道,大家的忍耐力都已经到达一定极限了,若在找不到绿洲……
他横了眼那带路的向导布和,布和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便急忙道:“大人别急,翻过这个沙丘,后面就是绿洲了。”
随性的副将董仲有些不信,低低喊了声“将军”,贾瑚抬起手,拦住了他的话,向着众将士喝道:“诸位同袍,大家再加把劲,翻过这沙丘,后面就是绿洲了,我知道大家都觉得累了,也渴了,到了绿洲,我们就有水喝了,还能坐在树荫下休息。将士们,再加把劲,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贾瑚在军中的威信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带出来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亲兵,他既然这么说了,士兵们哪怕再累,少不得也打点起精神来。贾瑚严肃看了布和:“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若是绿洲再不到,那些个士兵本就对布和这类外族心有芥蒂,到时候……
布和连连点着头:“大人,您放心就是,很快就到了。”
顶着越来越炎热的太阳,众人干裂着嘴唇,一步步往前走着,黄沙很松散,每一步踩下去,脚就陷进沙地里,要用力才能抬起脚€€€€这更加叫每一步的行走,都更添了几分疲倦。
等翻过沙丘的时候,士兵们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索性布和真的没有说谎,站在小山丘一样的沙丘之上,远远看着下方不远处,一抹绿色的小绿洲便出现在眼帘里,在漫天黄沙和那单调的蓝天中,显得格外惹眼。
士兵们的疲倦登时便烟消云散开去,激动地哆嗦着嘴唇,又哭又笑:“是绿洲,天啊,是绿洲!!”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贾瑚往前方一指:“将士们,往绿洲方向,冲啊!”
“冲啊!”
带着无尽的欢喜,士兵们拼尽全身力气,连跑带跳,向着绿洲的方向前进,照着布和的指引,找到一处小水潭,满满将其围住了,双手掬起那沁凉的水,如饥似渴地畅饮起来……
贾瑚这边还是没消息,张氏虽然在贾琏的劝说下勉力开始吃东西,可也不过将将用几口,每日里还是躺在床上,整天神思不属,大夫说了,张氏这是郁结于心,得好好养着。
没办法,家里的大小事务,只能由周氏给顶起来,旁的琐碎事还好,周氏平日也是做惯了的,倒是不为难,唯独一件,贾母那边,却是个大麻烦。
要说这么些年,贾母被贾赦张氏压制的也是狠了,名义上虽然还是这府里的老太太,府里最金贵的人,可除了吃穿用度没亏待她半点,府里的权利,贾母愣是一点都沾不上。
贾赦张氏面子功夫都做得很好,每天给她请安从来不落下,可是贾母真要有什么事,比如让他帮衬着点贾政,拉拔拉拔贾珠,平日让王氏上门来……贾赦张氏嘴里答应得好,回过头去,却是半点不动作。这么多年下来,贾赦在古玩圈里是混得风生水起,叫了好些个富贵朋友,人脉极广,单就说贾琏吧,孙山之上的举人成绩,又是次子,可在京里,仗着他爹跟他哥,愣就是哪儿都吃得开,有时家里开个小聚会,一群朋友过来,个个非富即贵。
贾母眼红着呢,她最疼的儿子是贾政,最疼的孙子头一个是宝玉,次一个是贾珠,可就是她这里差一点的贾瑚贾琏,谁都比她心爱的孙子过得好。贾母心里哪能舒服,她心爱的小儿子贾政已经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五六年了,她心爱的孙子再过不好,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可问题她对此却根本无能为力,她倒是想让贾赦父子三人都拉拔拉拔二房父子,可问题是,除了贾珠贾赦几个还没有偏见,贾政跟贾赦几乎势不两立,贾宝玉还是个孩子,贾母想要他们拉拔……
这么多年下来,贾母在府里,也就是每日吃吃喝喝了,被张氏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的不顺心,平日里没办法,只能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贾宝玉身上,对这个小孙子的疼爱,是一天更强过一天。贾赦这两年又填了个庶子贾琮,可在贾母那里,是连宝玉的毫毛都比不上€€€€再是庶子,也是自己亲生的,贾赦心里能舒坦就怪了。
这么恶性循环下来,去年贾敏去世,林黛玉被贾母接进京来教养的时候,就面临了她根本没想过的一个问题:她的外祖母和大舅母竟是极为不和,贾母要把她安置在自家院子的西暖阁里好跟贾宝玉作伴,张氏却直接安排了迎春的院子留她住下。当时黛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小小年纪,生怕自己引得外祖母和大舅母不和,背后眼泪掉了一箩筐,还是贾赦最后拍板的,就跟迎春一块儿住:眼瞅着宝玉很快就大了,女孩子还是跟女孩子一块儿住才好。
为这个,贾母对张氏的意见就更重了。
现在贾瑚没了?贾母心里多少也有些难过,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可一想到躺在床上的张氏,贾母这心里,止不住又是一阵阵的痛快。
该!你也有今天!
头一天两天的,贾母并没有任何动作,可过了好些日子,张氏郁结于心,一天晚上又给染了风寒,病情竟是一天比一天重,连床也下不来了,贾母这心思,就动起来了。
这一天,周氏正忙着打点一个故交家丧失的礼单,那头下人却是来传话,贾母有请。周氏嫁进门来几年,对贾母跟贾赦张氏之间那不和的内情可是清清楚楚的,当即就叫了人来问:“府里是不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
她手底下四个大丫头都是莫名其妙,吉祥摇着头:“没听说什么事啊。”
周氏让她赶紧去查,自己收拾一下,赶紧去见贾母。
吉祥做事挺麻利,很快就从贾母院子里的丫头那里探听到了消息:“都是大厨房的人该死,秋天干燥,林姑娘这几日有点咳,大夫给开了银耳雪梨润肺,偏库房里银耳不多了,大厨房的人也不知道回个话,今儿紫鹃去拿,结果厨房里根本没给做!”
这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以说是厨房失职,一时忘了,也可以说是没把林黛玉这个表姑娘放在眼里,更严重了说,就是周氏这个当人表嫂的,没把娇客放在眼里……端看、贾母要怎么发作了。
周氏抿紧唇:“让人把厨房的管事婆子拉出去打十板子,材料没了,自该报给库房,谁准她擅作主张的?!”
吉祥低头应是,可周氏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几分。林黛玉是个善解人意的性子,可周氏却清楚,贾母那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
她要不拿这事做文章,那才怪了!
果然,一会儿去了贾母房里,就见林黛玉很尴尬地站在下下首,看见她来,更是慌不迭站起来:“嫂子来了。”
周氏知道这位表妹,最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现在肯定是觉得自己给她惹麻烦了,正自不安的。小小孩子,脸色还带着先天不足的苍白,眉眼细致如玉的可人儿,光看着她那忐忑不安的样子,这心里就软了。周氏也喜欢这个小表妹,当即笑笑安她的心,道:“好些天没见着林妹妹,还是这么个可人爱的小模样,快来嫂子这里我看看,最近可长点肉没有?”说着就笑着把人拉了过来,凑过去好一阵笑。
贾母却是冷哼一声:“长肉?又大厨房那起子青白眼的下人在,我的玉儿还能长上肉?没被饿瘦了就好了!”
林黛玉焦急地看着她,喊道:“外祖母!”显然不想贾母再说下去。
可贾母哪里肯犯过这样好的机会,拍着桌子却是喝道:“周氏,你就是这么管着家里的事物的?玉儿是来家里做客的娇客,你也敢叫下人这样怠慢她。这还是我在呢,是不是那天我不在了,我的外孙女,在这府里连饭也吃不上了?!”
这话刻薄的,林黛玉脸色涨得通红,急得直咬住了唇,都不敢看周氏一眼。
周氏心底,就是一声长叹:可怜见的小姑娘,本来就一直觉得寄人篱下处处小心,贾母这明面上是给她出气,可实际上,却是叫着小姑娘心底更难过€€€€偏,贾母这么做,还不是真心为了这个小姑娘好,不过是利用这件事来打击自己而已。
贾母天天说着贾敏是她唯一的女儿,把林黛玉看得跟贾宝玉一样,可事到临头,哪有真正关心这个外孙女?!
周氏想起自己那才三岁多的儿子芝哥儿,心头便软成了一滩水,站起来对着贾母道:“老太太说的是,大厨房里怠慢林妹妹的事,我刚也听说了,已经下令把那犯错的婆子打上十板子,后头该怎么罚,老太太只管吩咐。”又是给林黛玉赔不是,“都是嫂子没注意,竟叫那些个刁奴欺负到了你的头上,好妹妹,还请原谅嫂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