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知道,就是因为聊得太开心了,所以他家主子现在,才心情郁结呢。
贾瑚前世今生两辈子,也不是那完全不懂事的愣头青,感情上或许没有切身经历过,可没没吃过肉,还没见过猪走?徒宥昊对他的特别,他以前就隐隐有些感觉,但想着,大家多年的交情,特别也是正常的不是?
后来,韩€€那傻子,有段时间,听他提起徒宥昊就脸色乖乖的,还拼命掩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才叫他起了怀疑,有几次他私下偷偷观察徒宥昊,他眼底的那些感情,都叫他心惊胆战的。
他一直在逃避,告诉自己,他不明白徒宥昊的这份感情。
男人和男人,大家玩玩就算了,要是认真……这世间,是容不下这份认真的。
可今天,徒宥昊却这么直直冲了出来,带着伤出宫来见他,就那么轻轻巧巧,让他极力想要逃避的事实,再也无法抗拒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时至今日,他已然再不能否认,他多年的好友徒宥昊,怕是真对他动了心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马车行驶至家门口的时候,贾瑚从马车上走下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太太在府里吗?我有事找她……”
徒宥昊知道贾瑚的作为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他的伤口才刚刚结痂,每天就躺在床上修养。
韩€€本来想瞒着他的,寻思着这种事怕瞒不住,还是自己跟他说,也好劝着点,这才来的,可看到徒宥昊听闻消息之后的反应,他又恨不能自己赶紧消失了才好。
他倒是没发脾气呢,可那么冷着张脸,简直比发脾气更叫人心惊胆战好不好?
许久,徒宥昊才冷笑了一声:“好、好啊,他贾瑚,要成亲了,这可是大喜事啊。来人,开我私库,我要好好挑选些好东西,给贾瑚送礼!”
韩€€听着他那满带着风霜刀剑的话,腿都要软了,讷讷看着安义出去了,屋里也没什么外人了,才嗫嚅着道:“子方他不是想去边关吗?怕是担心去了军中,不知何时回来,这才要成亲的。殿下,你、你早知道他定亲了的,怎么现在还……”还气成这样?不早有准备了吗?
徒宥昊回答他的是砰地砸在床头的一记重拳,咬牙切齿。
他是早有准备,可那是在以前,他还没有表露心迹的时候。跟现在如何能一样?他伤还没好就出宫见贾瑚,为的什么?他不相信贾瑚一点感受不出来,可贾瑚是怎么反应的?他居然要提前成婚?!
他就那么讨厌自己?
徒宥昊只觉得委屈。
他这辈子,爹不疼娘不爱,所在乎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寥寥几个人,他贾瑚,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他所有的感情,都给这人。可这人,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感情,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徒宥昊真恨不能贾瑚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好抓着他质问,他到底有没有半点在乎过自己?
他的心,就是那石头做的吗?
韩€€看出不对劲了:“殿下,你和子方,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徒宥昊不想说,嫌丢人€€€€他一腔真心巴巴跑了去看他,人却根本不在乎!
韩€€倒是明白徒宥昊的性子,很知道这人有时就是有些拗着,哭劝道:“一人计短二人技长,殿下,什么事,您别一个人闷着,好歹说出来,也叫我帮着参谋参谋啊。别的事我不敢说,可这感情的事,好歹我也是娶妻了的人不是?”
徒宥昊一想,倒也是,韩€€现在好像跟他娘子关系挺不错的,不定还真知道些事。虽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止不住想要跟人分享心情的渴望,竹筒倒豆子的,就把之前发生的事,全给说了。
“我当时离开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明白,他很清楚我对他的感情,可你看看他现在,居然要提早成亲,还去顾家亲自更改婚期……他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徒宥昊委屈的不行,“我这还伤着呢,他就不管不顾的要成亲,打量着我跟他一样铁石心肠,知道他成亲也不会难过呢!”
韩€€听着半晌无语,很有些不习惯,自家殿下向来智珠在握,做事沉着老练,看着比自己成熟了不知道多少岁,猛然见他现在这样跟个毛头小子一样烦恼自己的感情……说真的,还真叫人心里有些窃喜€€€€难为也有你搞不定的事啊。
韩€€劝着他:“殿下你先别着急上火啊,依我看,贾瑚这样,那就是有反应了。他要真想揣着明白当糊涂,当一切事都没发生过不就好了?何必还要焦急上火的提早成亲?我看啊,他那是知道你的感情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下意识就想躲……这很正常,说句实话,您和贾瑚,毕竟都是男子,又是多年好友,这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贾瑚措手不及,那是正常的。他要成亲逃避,才是个普通人的反应呢。证明他的心啊,慌了。”又问徒宥昊,“难道您希望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照样在您面前说笑自若?我说那您才该烦恼呢,他要真那样,那就是明明白白拒绝您了,根本对您没感觉!”
徒宥昊不高兴:“那他要成亲,就不是在拒绝我了?”
“他总归是要成亲的。”韩€€苦口婆心的劝,“可他现在心慌了,那您就有可乘之机了啊,回头紧追着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反正他现在也知道了,您就多跟他表露心迹,逼得他无处可逃,总有跟您直面相对的时候€€€€那么多年的交情,贾瑚他,别看着平日那么清冷,其实念旧着呢。只要您坚持,总能打动他呢。”
徒宥昊想想,好歹是接受了这说辞,只是提出来:“我想见他,你帮我去跟他说。”
举手之劳,韩€€自然是义不容辞。可谁想,去跟贾瑚一说,贾瑚却断然拒绝了。
“婚礼就在下个月初,时间紧迫,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没时间。”见韩€€还要说话,贾瑚急急忙忙起身要走,“行了,我也不留你了,你自便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韩€€急得一把拉住他:“我说子方,你真是铁石心肠啊?殿下……”瞧瞧左右,放低了声音,“殿下对你的心,你就真的一点没感觉?”
贾瑚算是看出来了,韩€€这是早不到答案就不打算罢休了,抹把脸,正好,他也想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便问他:“你早知道这事了吧?你居然还一直瞒着我?”
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别跟我装糊涂,我就不信,以你的洞察力,一直没感觉出这事来?不过就是你装傻子,当没看见。”
贾瑚被说的脸上颇挂不住,看着他那不依不挠的样子,恼了:“我说,你就光只帮着他啊,我你就不想想?我和他都是男人,要是普通来往算不得什么,风流韵事而已。可他现在,却非要玩真的,你说,这要叫人知道了,那怎么办?”
韩€€无言以对,他曾经那么激烈反对这事,就是为了这原因。
“再说了。”贾瑚低沉着嗓音,道,“最无情是帝王家,感情这种事,最是飘渺无形,他现在认真,可你能保证他能认真多久?在他娶妃纳侧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吗?我要栽进去了,到时候怎么办?”
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贾瑚摇着头,有些颓然:“我在兵部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去边关,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等他妻妾在侧,这种感情,很快就会消失的……希望到时候,我们还能是朋友!”
最终,韩€€只能满心复杂地离开了贾家,犹豫一下,他到底是没瞒着,进宫去把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徒宥昊。
迟疑一下,他劝着冷凝的徒宥昊:“殿下,贾瑚的那些顾虑,不是没道理的。您若真有心,且耐心点吧,就让时间,慢慢见证您对他的认真……”
徒宥昊只是惨然一笑:“我现在除了耐心,难道还有别有的办法吗?”贾瑚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啊!
可是叫他就这样放弃?
不、绝不!
这世上,他唯一那么渴望的人。生死关头,他唯一想起的人€€€€除非他死,否则,他决不放弃!
“好,就像你说的,就让时间,慢慢见证我对他的认真。”徒宥昊握起拳头,几乎是发誓道,“他早晚会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韩€€在一边看着,摇摇头。
贾瑚要去边关,也好,这一去,也让这两人之间,有个暂时休息的时间。就像贾瑚说的,感情易变,谁知道徒宥昊如今的这份心能维持多久?
且看到时候吧,若是他还如今日这般认真,他便帮他到底,又有何妨?!
时间匆匆过去,贾瑚和顾氏终究是大婚了,那一天,徒宥昊独自闷坐在书房里,整整一天都没说话。
婚后一个多月,贾瑚离家去往边关,打算等休整好了,就把顾氏接过去。徒宥昊几次要去见他,都被拒绝了,只能在他走得那一天,偷偷躲在马车里,看着他的身影远去……
韩€€站在路中间,前方是他消失在天际的友人,后面,是他为情所困的至交,良久,他也只能摇摇头,看着那落日的余晖,长长叹息。
他只盼望,自己的这两个至交好友,不管最后如何,都不要变成陌路人才好。
他们,那是十几年的朋友啊€€€€人这一生,能有几个这样的至交?
若是失去,那就太可惜了……
第三卷
第215章
宽广的一桌府邸,亭台楼阁,湖泊水榭,精美的装饰,华贵的草木,在黑夜的笼罩下,大半都看不清了,唯有一盏盏灯笼点燃的长长甬道,在夜幕之下,仿佛一条美丽的丝带,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着昏黄柔和的光芒。
正中的一座正院,是这座府邸里灯火最通明的地方,安义站在门口已经守了三个时辰了,便是他平日常常注意身子,这会儿也难免有些熬不住,门口的侍卫担心得看了眼他,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去休息会儿,安义只摇头,让他先管好自己的差事。
里头他家主子徒宥昊正在商量的是大事,绝不能流入有心人的耳朵里。门口就安义守着,侍卫都要站在几丈开外,安义可不放心叫别人看着。从袖子里掏出个嗅烟盒子嗅了一口,安义捂着嘴无声打了个喷嚏,精神好歹是回来了些。看看天上月色,倒是真有些担心。
从晚间回来到现在,都这么久了殿下还不休息,怕得累坏了身子。
屋内,徒宥昊正跟韩€€和几个心腹说着朝里的事,自打他六年前江南贪腐案进了皇帝的眼,这些年,他在朝里过得也算稳当,两年前,皇帝终于松口给他封了个贤王,里头的意思,徒宥昊懂,所以他一直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朝中办事,却是谁的账都不买,很有些独身其外的感觉,在太子和二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之间,总算给自己找了个立身之地。
可近两年,随着皇帝身体慢慢不好,这样的中立,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尤其因为陈妃当年是投在淑妃之下,现在的徒宥昊,竟隐隐已经被归类在了二皇子一派里,徒宥昊感觉的出来,皇后和太子,对着他的眼神,那是越来越冷,更不要说一贯跟他不睦的三皇子也被封了成王,跟他还是一直处不好。
看着手里收到的消息,徒宥昊知道,自己再不能拖了,是时候该给自己挑个阵营了。左右逢源不是永远都适用的,可以慢慢来的时候自然无所谓,紧要关头,要还打算着墙头草两处观看的话,只会叫两边都把你当成了出头鸟先给灭了。
“黄河河堤修筑,多大的事情,这些个狗官,居然也敢朝这修堤坝的银子里头伸手!”徒宥昊恶狠狠冷笑,“老三近些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看看他做的这些事!”
刑部左侍郎袁晔劝他先消消气:“成王怕也不单是为了自己,到底淑妃夏家武将传家,边关买卖赚钱,财力雄厚,李家呢,书香世家,清贵倒是清贵了,可论起财力……如今两派斗得慌,钱财开支更不小,成王殿下要不想办法捞点,怎么撑得过去?”
“可朝着修河堤的银子动手,实在太可恶!”说话的王翰林是百姓地主之家出身,家就住黄河边上,深受每年黄河泛滥之苦,更知道若是堤坝没修筑好,会给普通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成王这么做,简直是草菅人命,王翰林一直都认为,太子在人前的谦逊,颇有些作态,现在看到其胞弟的德行,更是不满意,“要弄银子,做生意想办法,什么不行,非得从这里头捞?!”天潢贵胄怎么的,就能不把百姓当人了?
徒宥昊瞧着一干心腹,都是义愤填膺,不管里头真实感多少,这种事,真不能瞒,而且,他能收到消息,想来,这事,也瞒不住。二皇子礼亲王那头,可一直等着拿捏老大那边的小辫子呢。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到底要不要趁着徒宥昃还不知道消息的时候,去投诚呢?
这么些年了,太子和徒宥昃没少拉拢他,虽说太子是与他有些隔膜,老三也太让人讨厌,可人毕竟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封了太子的,老二的话,淑贵妃倒也真能耐,这么多年了,皇帝身边也有新人来回走,可她的地位,楞就是半点没动摇过。
徒宥昊看得出来,皇帝这辈子,唯一想要与之共老的人,怕就是这淑贵妃了。
到底是跟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稳稳妥妥好,还是跟着老二,依靠着皇帝对淑贵妃的那份心搏一搏呢?徒宥昊手指敲击着桌面,问众人:“你们怎么看?”
袁晔摇头:“太子那边,怕是成王殿下不好相与啊。”
王翰林也不看好太子一派:“太子最近动作是越来越心浮气躁,已经叫礼亲王抓了不少把柄,皇上看着,对其也是不满久已,投过去,非明智之选!”
其余的人也说不合适,徒宥昊心里有了定论:“既这般,那我明儿,就去找二哥说此事。”
天色实在不早,再不走,宵禁就走不了了,徒宥昊叫了人送他们,倒是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现在领着刑部和御史台两处的差事,这些人,都可以说是来他这里谈论公事的,在者,这些人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中立派,相信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知道他们出现在自己的府邸都不会说什么的€€€€最少,在他站队之前,是不会€€嗦了。
走之前,韩€€跟徒宥昊€€嗦了几句:“浑水才好摸鱼,现在时间还早了点,殿下您先忍忍,一定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二皇子和太子之间的斗争,现在还没到明火执仗的地步,您啊,且还忍忍。”
徒宥昊没好气地瞪着他:“这还用你€€嗦?我是那沉不住气的人吗?”
韩€€就笑笑,没再说话,走了。
送了人走,安义过来问是不是要进点宵夜,徒宥昊给拒绝了,让人伺候梳洗就给睡了,第二天还要早朝呢。
这些年,他算是练就了个沾枕就睡的好习惯,可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来来回回脑海里就想着韩€€说的那句“不要急”。
不急?怎么能不急呢?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他再没见过贾瑚,只知道他进入军营后,果然不到半年,就给自己从文职调到了武职去,也不知道怎么弄得,好像是开始还跟士兵处的不很好吧,天天打斗,打着打着,竟就和睦了。边关不稳,市场有战斗,他给立了些功劳,很快就升了校尉,然后他就把媳妇顾氏给接了去,现在,膝下都有两个孩子了……
每每想起这些,徒宥昊心里,就跟刀扎一样。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这么多年过去,明明贾瑚这些年,对他根本没有那么在乎,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不理会自己的感情,还跟媳妇打得火热€€€€可他这心里,就是忘不掉那个人。
忘不掉年幼时的一起出生入死,他的沉着机智;忘不掉他守孝期不能出来,却还是给他写信帮着出主意收拾那些敢对他不敬的人,那样的义气;忘不掉多年来两人之间的默契,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怎么能忘掉呢?他最最珍爱的那个人?
徒宥昊有时候想想,都觉得挺可笑的,都说最无情是帝王家,偏他皇家,还真是情种不断。就说先帝爷,那么英明果决的人,一辈子,却对皇后念念不忘,对其所出的义忠亲王,更是恩宠无限,当年要不是今上心机又太深,里头做了不少手脚,先帝必然是选择义忠亲王继位的。
今上也是,皇后与他原配夫妻,李家为今上继位,不知道给做了多少事,可今上眼睛里,却一直只看得见淑贵妃一人,明明也不是昏君,偏遇到淑贵妃,就百炼钢成绕指柔,不管这些年,夏家做了多少出格的事,看在淑贵妃的面子上,他都轻轻放过了,有人背后说了一句淑贵妃的不是,就直接被皇帝给杖毙了€€€€这样的恩宠,难怪二皇子在外头,是越来越嚣张。
轮到自己,却是独独只爱了贾瑚一个人。徒宥昊苦笑着,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劫,怎么他就喜欢上了那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呢?
这么多年了,才给自己写了几封信啊?!
徒宥昊想着,手就摸向了床头里边的匣子,那里面,就装着贾瑚从边关寄回来的几封信,里头的内容,他早已是倒背如流,信却还被他小心收藏着,仔细保管。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徒宥昊有些惆怅的想着,不过也该快了吧,两年前西夷和朝廷开战,开始朝中常有败绩,最近,情形却越来越好,捷报不断,这样下去,两方很快就能何谈,大军也能回来了。
边关疾苦,他肯定受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