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围满了人,见他们到来,让出了道路。
赵桓与方应看走上前一看,假山上书:“锦毛鼠白玉堂到此一游”。
字迹潇洒恣意,风骨自生。
于是赵桓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昨天那白衣青年是锦毛鼠白玉堂了。
方应看眼中带笑,他自从展昭被官家夸为“御猫”后便猜到有这一天,但万万不曾想到那未曾蒙面的白五爷竟如此大胆。
今日没有早朝,赵佶乘辇赶来,见到假山上的字时心一抽一抽地疼。
他爱奇花异石,登基没两年便搜刮天下奇石,但去岁梦醒,赵佶便停止了一切劳命伤财没啥用的行为。
纵然他如今有些不知该画什么,看着石头也不知道该看什么,提笔也写不出字,可这并不意味着昔日喜欢得不得了的事物被破坏时不会心疼。
“白玉堂?那是何人?”
赵佶盯着假山上的那行字,忽然发现这字写得是真好,风骨峭峻,恣意洒脱。这样一想,他心里的气便消了些许。
赵桓悠悠解释:“江湖上有陷空岛五鼠,白玉堂行五,为锦毛鼠。他想必是不忿爹爹你说展护卫为御猫,压了他们一头。”
赵佶:“……原来是我不好么?”
赵桓:“是爹爹不好,他们以鼠自称,突然出现一只猫,当然会生气。”
早在展昭耀武楼献艺后,赵桓便对赵佶提了那不妥当之处,赵佶虽然奇怪,但对赵桓的意见一向接受,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能在后来拨了些赏赐给展昭。
赵佶:“……是我不好啊。”
他叹了口气,问道:“阿桓,你说我要是下旨把展护卫的御猫之称收回来,可行么?”
“不太可行。五鼠可能会更生气。”
赵桓冷静地分析。
赵佶惆怅:“阿桓你说应当如何?”
赵桓正要开口,有人来报,道开封府府尹包拯求见。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皆有些不好的预感。
赵桓要跟着赵佶一同去见包拯,回头见方应看站在原地,犹豫一会,道:“今日方小侯爷先回去罢,明日再补上练习。”
方应看应下,目送赵佶赵桓二人远去,收回视线,扫了眼假山上的刻字,带着笑离开了御花园。
包拯求见官家是因昨夜白玉堂入开封府盗走三宝,留下字条。
赵佶接过,和赵桓凑在一起看,前者嘴角一抽,心想这字写得不错,可这诗写得……自诩文才斐然的赵佶在心里摇了摇头;后者则想,这诗写得挺有趣。
“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
包拯陈述一番昨夜被白玉堂用投石问路之计盗走三宝,惭愧不已。
开封府衙里有三宝,一曰阴阳镜,二曰古今盆,三曰游仙枕。
赵佶当初只是看这三样东西对包拯来说意义非凡,新奇不已,这才吩咐让包拯好好保管,孰料白玉堂还真把这三样东西带走了。
他忍不住对赵桓道:“那白玉堂看到三宝,不觉得它们算不上宝物么?”
“想必白少侠的喜好与众不同,对那些东西稀罕得紧。”赵桓一本正经地回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笑话。
包拯又道如今展护卫已启程去追白玉堂,还望官家看在白玉堂少年气盛的份上莫要定他重罪。
赵佶也觉得白玉堂少年气盛,他甚至想都是江湖侠客,为何展昭能受得了御猫之称,锦毛鼠却受不得?
赵桓忽然开口道:“白少侠少年意气,只为争一时之气,展护卫胸襟宽广,必定能劝服白少侠。”
赵佶和包拯看向他。
“所以此事不急。”赵桓道,“待白少侠与展护卫见了面,一较高下,想必会回来。”
赵佶想了想,他对江湖之事弄不明白,光是汴梁城内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争来争去,更别提六分半堂还与朝臣暗中勾结,这些就足够叫他头疼,哪分的出心思去顾上汴梁城外的江湖人士。
于是他颔首道:“那便听阿桓的,待展护卫与白玉堂回城,事宜全权交给你处理。”
赵桓是太子,由他来处理也并无不可,包拯见官家似乎并无怪罪之意,心中微缓。
赵佶立了片刻,心中无趣,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回首向留下的赵桓道:“我见那白玉堂字迹潇洒恣意,风骨峭峻,若是他来见阿桓你,你让他写幅字叫我看看。”
赵桓点头应下,目送赵佶远去,回过头又同包拯谈起开封府中众事。
他其实心中明了他爹醒来后心中空虚,对过往喜爱之事提不起兴趣,但到底是曾深切喜爱过的事物,遇见好字仍会留意。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6章 天遥地远
白玉堂在紫禁城御花园留下刻字,又盗走开封府三宝,他本就是少年成名,如今又做出这等事,更是名声大噪。
只是不知为何,官家却未曾怪罪,未叫六扇门前去追捕,只听说那开封府的御猫展昭孤身一人前往,相关事宜则全权交给太子殿下处理。
如今方应看有一层和赵桓对练的身份在,这日收了剑休整的间隙,方应看不经意间地问起了这问题。
“那锦毛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殿下为何不多叫些人追捕他?”方应看问道。
“展护卫一人便可。”赵桓咕咚咕咚灌水,“白少侠只奔御猫而来,于假山上题字之后心头之气已泄了大半,若是叫别人追上他打扰他与展护卫的较量反倒是弄巧成拙。”
“殿下对白玉堂似乎颇有好感。”
方应看没提展昭,只因自展昭供职开封府以来,赵桓偶尔提到展昭时总是面露欣赏之意。
“江湖传言锦毛鼠少年华美,器宇不凡,武艺高强。”赵桓不答,“此话不假。”
方应看道:“莫非殿下见过他?”
赵桓道:“一面之缘。”
他不再往下说,方应看也识趣地不再问。
少年太子似乎有些太容易对人心生欣赏,即便不说出口,方应看也察觉到自己同样是在对方欣赏之列,他观察多月,大致明白能被赵桓欣赏的条件。
武功高强,颜色好。
若是赵桓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在思考之后,给出一个更正确的答案。
准确的来说,是逼格高,又靓又飒。
方应看是,展昭与白玉堂也是。
赵桓飘了几千年,平白让他当个靓仔属实是在为难他,唯有向身旁的真靓仔做些参考,欣赏靓仔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可赵桓不知道方应看的想法,方应看也绝不会说,两人继续其乐融融地持剑对练。
白玉堂盗走开封府三宝之后,不足半月,他与展昭携三宝一同回了京城。
开封府,会客厅。
天气愈来愈热,白玉堂神色中已显不耐,他搭在桌上的手右手旁有一盏凉茶,白玉堂看也不看,他不是热,是气。
他与展昭回了京城,先去向包大人赔罪,并归还三宝。白玉堂只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已有所觉悟,却不料包大人与公孙先生言官家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处理,太子殿下吩咐过若是他到了京城,让他在开封府等着。
今日本是太子殿下事先说好的日子,可在殿下该来的时间,他却迟迟不见那位殿下的身影。
展昭与太子殿下也只见过两面,却对他道太子殿下好相处。
白玉堂如今想着那外出巡街的展御猫的话,几乎要嗤笑出声€€€€不守时之人好相处?可笑至极!
而迟迟未来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对着一堵见过两次的墙壁思过。
€€€€他迷路了。
靓仔系统原先还在看热闹,但眼看超过了赵桓事先约定的时间,它也沉默了。
【有地图你还能迷路……你怕不是个路痴?】
系统自带的平面地图,迷路绝不可能,可赵桓偏偏就成了这个可能。
赵桓面壁思过,他低垂着头,有些气馁,不止迷路这一事实让他挫败,毁约同样让他挫败。
靓仔系统替他瞅了瞅声望,遗憾道:【你要是声望值够还能把平面地图升级成全息地图,可你不够。】
闻言,赵桓的头又低了点,他几乎快把脑袋抵在墙壁上了。
如今已近正午,展昭打算巡过这最后一条街,便同捕快门一起回开封府用午膳。经过一条短巷,他瞥见短巷中有一道绛红色的身影,那是位半人高的小人,半扎着头发,背上背着一个灰色包袱,头抵在墙上,看起来十分难过。
展昭停下脚步,示意其余捕快们先走,自己进了短巷。他本想是哪家孩童与家人走散,孰料那孩童听见脚步,回头望向了展昭。
一缕碎发从头顶飘至额前,只见过两面的太子殿下神色微呆,怔怔地望着他,眼中亮起一道星光。
展昭更呆:“……太子殿下?”
殿下不该在开封府见白兄么?
赵桓伸手一捋头发,潇洒上前:“展护卫,好巧,我迷路了。”
他这话既解答了展昭的疑问,又表明了他自己的困境。
两人面面相觑,展昭无师自通,不等赵桓开口,带着赵桓一起回了开封府。
路上赵桓问起白玉堂是否有喜欢的东西,展昭不知他念头,想了想,答女儿红,还是金红颜色浓浓香,倒了碗内要挂碗,犹如琥珀一般的女儿红。
一时半刻哪找的来这种酒,于是赵桓思虑片刻,果断放弃了带赔礼的念头。
展昭见赵桓毫无那高高在上的傲气,微笑时温和乖顺,不知不觉间没了顾虑,问道:“殿下迷路,为何不问路上行人?”
赵桓道:“……未曾有过这个念头,大约是心中焦急,一时忘了。”
这话是真话€€€€毕竟有系统的平面地图,他全然未想过问路的可行性。
靓仔系统不知道赵桓心里的想法,却敏锐地察觉到赵桓回答前的沉默蕴含的意义,哼唧道:【别把问题怪到我的地图上,看不懂平面地图的你才该承担最大的责任。】
赵桓认错:【我不对。】
展昭和赵桓是在巡街捕快们回了开封府半刻钟后才到达府衙,包大人正在等他一起回来用膳,而白玉堂则因太子殿下迟迟不来气恼万分,在厅内听见展昭的声音,当即便冲出去抱怨:“展小猫!你可知那位好相处的那位太子殿下乃不守承诺之人€€€€”
包大人与展昭略带讶异地望向他,白玉堂看见展昭身侧站着一位小少年。
那少年还颇为眼熟。
赵桓满怀歉意地上前道歉:“有劳白少侠久等。”
白玉堂:“……”
他憋下那口气,问道:“你便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