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不远处一直伫立的人影,少年抬眼,赵桓的身影映入他眼中,两人对上视线。
少年冷冷地打量了他几眼,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面露讥讽,收了书,转身欲走,赵桓却喊住了他:“公子请留步。”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看他。
赵桓道:“在下赵四,敢问公子贵姓?”
“……”少年讽刺地看他一眼,道,“免贵姓顾,名惜朝。”
赵桓借顾惜朝手中湿透的书一看,那是本手抄书,为了省纸字写得小,却仍然端正秀气。他心想爹爹估计会喜欢这类字,随后便大大方方地拉着顾惜朝去书局买了本同样内容的新书。
为顾惜朝买了书,少年看着比他矮上两头的小不点,问:“你为何这么做?”
赵桓答:“因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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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陆小凤忍不住开口:“只因你想?”
赵桓道:“是。之后我去了他家,谁料那群坏小孩将顾惜朝的茅草屋给推倒了,他无处可去,我便带他去住客栈,他告诉了我他的身世,我便帮他找了住处,又为他买了书。”
陆小凤道:“可你还未提到花满楼。”
赵桓道:“我找到的房子是花满楼家的产业。”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后者随着赵桓的叙述想起旧事,眉眼带笑,适时补充道道:“两年前我的一位兄长来杭州巡视产业,我与他一同去看,正巧在那地方遇见决明,那时看他年纪不大,便多问了几句。”
那时不管是花满楼的三哥还是花满楼都有些惊讶,这连声音都透出几分稚嫩的少年一本正经地问了他们诸多事宜,敲定了一切。
他们本以为是少年是为自己购置,孰料当晚少年拉过来另一位年龄较大的少年郎,在得知两人相识不过两日时兄弟二人更为惊讶。
时隔两年,说起当年之事花满楼淡定了许多,可陆小凤一个听者不免讶异和好奇,看向赵桓。
赵桓正撑着脸,认真地听花满楼讲话,花满楼停下后陆小凤又看来,他便接着花满楼道:“顾惜朝文才斐然,才华横溢,我乐于助人。”
顾惜朝的屋子是一搭在城外的茅草房,风吹雨打,站在屋内还可望见天空€€€€尽管赵桓去时只来得及看到茅草房的悲惨死状。
因身世备受欺凌的少年郎自尊心极强,赵桓本是看他年少聪慧意志坚定才出手帮他,可顾惜朝道他不信无缘无故的帮助,冷言拒绝,赵桓只好让对方写下欠条,日后若再次相见需得为他做事十年。
这些约定他倒没对花满楼与顾惜朝说,然花满楼与陆小凤心思通透,看赵桓有那番财力,定然身世不凡,却也没有多问。
若是事事都问,那交什么朋友?
那时花满楼与赵桓一见如故,与赵顾二人同行几次,街上的人见花家七公子同那娼妓之子交好,心中也生了一番思量,以致后来顾惜朝的处境变得不错。
赵桓补充完又感叹一句,道:“算时间今岁顾惜朝就要参加春闱,不知他准备如何。”
陆小凤奇怪道:“他准备如何你不知么?难不成你与他连书信也未通过?”
赵桓诚实摇头:“未曾。”
他顿了顿,又道:“我和花满楼这两年间也未曾通过书信。”
陆小凤:“……”
他看向花满楼,问:“这位赵四公子不知,你这位常居杭州的花七公子总该知晓吧?”
花满楼轻叹一声,道:“顾公子闭门读书,我不好登门打扰;他虽在我家中的铺子做账房先生以谋生计,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登门拜访。”
这就是不知晓了。
未曾谋面的顾惜朝顾公子引人好奇,但面前这位浑身是谜的少年更加让陆小凤好奇。
“你又是为何入江湖?”
陆小凤问。
赵决明无论是衣裳还是佩剑都并非光鲜华丽,可细看却仍旧能看出不凡之处,行为举止都绝非寻常人家出身。
“为了成为靓、江湖第一人。”
赵桓郑重其事道。
他虽是太子,且背后有皇帝爹爹撑着,朝中诸葛太傅一派、包大人等已与他站至一侧,尽管如此,却还得顾虑其他臣子,各党各派意见相悖,这种时候赵桓只能在他爹爹发牢骚时出些主意,却不能将他们一杆子打死。
他需要有只属于他自己的人脉。
除此之外,朝堂民间信息并不相通,身为太子,赵桓只在朝堂间小有名气,于江湖中不过尔尔。
江湖宽广,换名易容,他就不再是太子,也无需顾虑重重。
因此,江湖是赚声望揽人才的最佳地点,赵桓如此坚信着。
陆小凤眨了眨眼,面前的绛衣少年能坦然说出目标,让他十分欣赏。
江湖虽险恶,却人人向往,皆因江湖热闹喧哗,身处其中,亦即入世。
无数人欲在江湖中争得一席之地,以求扬名立万,可若没有这番说出心愿的坦然与勇气,也不会有所成就。
陆小凤大笑出声:“待你成为江湖第一人,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赵桓点头:“你说的,别忘了。”
他的语气理所应当,似乎已经看见了成为江湖第一人的未来。
陆小凤笑得更加欢快,道:“你忘了我也不会忘!”
花满楼唇畔含笑,他虽看不见两人的神情,却也明白陆小凤对赵决明已有亲近之意。
春日暖阳,花香怡人,快活的空气弥漫在百花楼的二楼之中。
第9章 少年剑客(一)
赵桓一入杭州便定了客栈,客栈名叫财神客栈。他若是想去见花满楼,需要穿过两条街。
这日春光明媚,午后赵桓出了房间,隔壁房间今日出来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前几日是一个老爷爷,前前几日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刀客,前前前几日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赵桓此刻看着这位新邻居,对方神色冷淡,于是他只是默默地点头致意,离开了财神客栈。
待走出财神客栈,他拐过一条短道,走入长街。
春阳明朗,路上行人有的带了草帽有的带了头巾,赵桓却心情舒适地走在街道上,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松快。
长街上喧哗声入耳,酒楼中说书人在讲江湖趣事,之前讲过剑神西门吹雪又杀了名恶人,冷血四捕头下江南缉拿某大盗,神枪血剑方小侯爷深受金人使者敬重,如今在讲御猫展昭与锦毛鼠白玉堂共破大案……
赵桓听着有趣,立在酒楼外听了一会儿,又想自己这算白嫖,心中过意不去,便进酒楼点了份茶水配花生,自斟自饮,一边听。
等他听完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同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来了个惊天动地震撼人心的相遇后又一见如故却因身份而备受煎熬可事实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诡异故事后,赵桓也吃完花生喝光了菊花茶。他将花生壳收拢到一起,向一旁的小二打了声招呼,离开酒楼,继续向百花楼前进。
待走入百花楼所在的长街,赵桓目力惊人,远远便望见一名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入百花楼中,而更远处有一名提刀大汉凶神恶煞地寻找着她的身影。
一人一统顿时精神一振,系统大喊:【机会来了!快去英雄救美!】
赵桓在它喊出口之前便冲了上去,那提刀大汉已到百花楼下,赵桓拔剑€€€€
一柄细薄的剑抵在提刀大汉脖前,脖子溢出一道血痕,提刀大汉面色惊惧,长剑映照出他惨白的面孔,与神色冷峻的持剑青年。
赵桓人已到百花楼下,手握剑柄,明黄色的剑穗微微摇晃,但剑仍在剑鞘之中。
他与那位持剑青年对上视线,青年目光如炬,眼中带着审视。
赵桓:“……”
系统:【……】
持剑青年的剑又往前一送,转而看向提刀大汉:“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什么?”
“我、我€€€€”
提刀大汉察觉到明显的实力差距,面色苍白,几乎忘了自己本该说出的话。
“你走吧。”青年见他说不出话,收了剑,他那把剑是无鞘剑,别在腰间闪着摄人的冷光,令人退避三舍。
提刀大汉甚至未报出名号,便面色青白逃也似地离开。
持剑青年紧接着看向赵桓所在的地方,却发现对方已不在原地,他一愣,看向身后的百花楼。
靓仔系统嗷嗷叫:【不说为什么能在这里遇见这家伙,他为啥抢活抢的这么熟练?】
赵桓十分惆怅:【刚才听说书人不是讲了么?冷血下江南缉拿大盗……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吧?】
系统:【那个把假的说的跟真的一样的说书人?】
两人齐齐沉默,都想起了说书人口中苏梦枕和狄飞惊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这时已到了百花楼二楼,那位奔逃进百花楼的貌美姑娘未能和花满楼对话,便被楼下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赵桓上来之后更是错失了对话的良机,她看着上楼的少年,轻轻咬唇,眼中流露隐蔽极好的不耐。
花满楼目不能视,赵桓也没有注意那位姑娘的神色,先是同花满楼打了声招呼,又对那姑娘道:“追赶你的人已被楼下的公子赶走,过会儿就会上楼。”
他语带安抚之意,貌美姑娘轻咬红唇,一双美目欲语还休,可赵桓话说完后便立即移开视线,看向楼梯,丝毫未曾注意到她的表现。
楼梯上的脚步很轻,速而不急,赵桓却听得一清二楚。
神色冷峻的青年在阶梯上冒了头,视线扫过楼上三人,定在花满楼身上,他走上楼来对百花楼的主人道:“未经允许便登门拜访,是我失礼了。”
花满楼道:“百花楼欢迎任何人,公子并未做出失礼之事。”
“在下冷血。”
青年抱拳。
冷血四捕头,诸葛神侯之徒,少年时期便行走江湖,鲜有人不知。
“原来公子是冷血四捕头,久仰大名。”花满楼微笑道,“在下花满楼。”
冷血的视线飘向赵桓,后者坦然自若:“我叫赵决明。”
赵桓坦坦荡荡,在离开汴梁城后他便让系统为他易容,声音做了伪装,佩剑也未曾在京城中的熟人面前露过面,他有不被认出的自信。
即便因同一个的姓氏而被冷血怀疑,但冷血这么贴心的小伙伴即使发现了定然不会拆台。
冷血微微点头致意,并未多想,视线在赵桓腰间的佩剑停留一瞬,盯向那位貌美姑娘。
两名男性的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姑娘面露惶恐之色,似乎是不自觉地躲向了花满楼身后。
“追你之人是崔一洞,与我调查之事有关,还请你将惹上他的前因后果对我一说。”
冷血直言直语,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赵桓道:“姑娘不必害怕,冷血捕头不含恶意。”
花满楼也温和道:“你若是心绪未定,坐下喝一盏茶吧。”
他这样说着,便招呼着屋中的三人坐下,赵桓贴心地摆好茶盏,那位姑娘面色不知为何更加苍白。
赵桓给三人摆椅子,下意识地忽略了冷血,待反应过来后脚步一顿,默默地退回去,在冷血身后摆上一把椅子,却被冷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