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悠悠地出发,赵桓随着车身的晃动而摇晃,颇有节奏,看起来竟有几分高兴,王怜花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赵桓有时会显露出不合年龄的稳重,但大多数时候,他仍然表现得如外表一般年轻。
这点在马车离开保定城后不久便被赵桓提出的请求再次验证。
赵桓跃跃欲试:“可否让我来驾马车?”
面对李寻乐和王怜花略带疑惑的视线,赵桓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我之前在家中没有机会驾马车,入江湖以来也只是驾马,难得有此机会……能否让我试试?”
李寻乐掀起窗帘向外望去,见外面绿野无垠,道路宽广平坦,便朝赵桓笑道:“此处正好,你若是想试便试试吧,但小心点,莫要太过着急。”
王怜花在一旁瞧见赵桓因李寻乐的话而眼中亮起光芒,兴致高昂地点头回应,不由扬眉,饶有兴致道:“你可莫要翻车,若是翻了车,我们几个可就要再走回去了。”
赵桓郑重其事道:“我不会的。”
驾车的车夫和赵桓换了位置,李寻乐不放心,将车帘拉起,如此车内几人都能看见赵桓的举动。
车夫坐在赵桓斜后方,时不时地探头瞄一眼,纠正赵桓的握缰手势。
两人谈得热火朝天,自赵桓握上缰绳后歪歪扭扭的马车在车夫的指点变得平缓稳当。车夫是位中年大叔,笑着夸奖赵桓说他有驾马车的天赋,而后者则一脸钦佩地说比不得您。
前半程李寻乐还只是在一旁提些意见,和车夫赵桓聊聊天,到了中途兴致上头,接过缰绳试驾。官家派来护送状元郎回乡的护卫骑马走过,看见李寻乐从车厢中迫不及待地钻出来接过缰绳,带着相当复杂的神情骑着马去往了前方。
后半程,一开始位于车厢中的三人除了王怜花都握过缰绳,其中两人还颇有些乐此不疲的样子,王怜花看了一路,没有一丝想尝试的念头€€€€不管是年轻时期还是如今这个岁数,王怜花都是个乐于享受的人物。
如赵桓和李寻乐这般为了辆马车而跃跃欲试像个二愣子,王怜花除了围观还是围观。
“不过是驾辆马车,你之前在家中一次也未试过么?”
离平定县不远时,王怜花对赵桓如此发问。
李寻乐闻言亦是好奇地看向赵桓,后者一愣,道:“不曾,家中条件不允许我驾马车。”
宫内不允许马车行驶,出行全靠车辇;出宫后马车需要向内务府提一句,而大多数时候赵桓更希望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宫无人知晓。
而赵桓与白玉堂下江南时骑的是匹黑马,连马车的缰绳也未摸过。
这自然不算假话。
王怜花若有所思,他看出赵桓说的不是假话,但再往深处想仍然有令人疑惑的地方。
家中条件不允许,要么是家中地方小,要么是鲜少外出,要么是家境贫穷无力购置马车€€€€然而照赵桓曾说下江南时在杭州遇见顾惜朝,倾力相助,可看出家境殷实,那家中地方自然不会小。
……所以究竟是哪门子条件不允许?
第18章 日月神教
平定县离保定城只有数十里,不出三日,他们便到达了平定县。
入平定县后他们一行人在客栈歇下,李寻乐等人明日便要立即出发,而赵桓则则要在平定县待上一段时间,因而傍晚时分在客栈安置好后,李寻乐便约赵桓一同在平定县中走一走。
“明日一别,你一人留在平定县可要小心些。”
李寻乐叮嘱赵桓,他指的是平定县内黑木崖的日月神教。
赵桓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王怜花正在一旁的面具摊上拿着一张狐狸面具在脸上比划,听见两人的对话后摘下面具,对两人道:“谁说赵决明是一人留在此处了?”
赵桓一愣,和李寻乐一同困惑地看向王怜花。
李寻乐隐隐有所感,问道:“前辈也要留在平定县?”
王怜花没有立刻回答,问了摊主狐狸面具的价钱,从钱袋中掏出铜板递给摊主,手持面具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笑盈盈地回答道:“是。”
赵桓双眼微睁:他还当王前辈同行是为护送李寻乐上京……
李寻乐看了看赵桓,意识到前辈极有可能是因决明而留下,王怜花又道:“只是留上几日罢了,日后还要去一趟京城。”
京城。
赵桓听到这两个字时眨了眨眼。
待确定王前辈也要留在平定县后,三人又继续顺着街道逛。王怜花在两人身边手持狐狸面具翻来覆去地看,瞥见赵桓一脸认真地拜托李寻乐回京后代他向顾惜朝打声招呼。
“待我至京城,也会去见他。”赵桓似乎很高兴,“我之前只告诉他我叫赵四,届时见了他还得道个歉。”
李寻乐微笑道:“顾兄定然会高兴的。”
有时因顾虑而报假名乃情有可原,赵决明能想到为未报上全名而道歉已经很好了。
王怜花等两人说完,反手将狐狸面具挂上了赵桓的脸,后者眼前黑了一瞬,茫然地转头,透过面具的两个黑洞看向一旁的王怜花。
“王前辈……?”
狐狸面具笑得狡诈,王怜花也回以一笑,懒洋洋道:“你总是愣着张脸,这面具送你,多笑笑。”
赵桓眨眨眼,笑着道谢:“多谢王前辈。”
李寻乐一开始也有些发愣,听到最后则是失笑,心中想王前辈童心未泯,和决明合得来。
王怜花瞥见他面上神情,将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在又一次经过一个面具摊时又买了张猴子面具挂到李寻乐脸上。
李寻乐微懵:“王前辈……?”
“你虽然老大不小了,可也是我后辈。”王怜花微笑道,“不必谢我,你我叔侄之间不必客气。”
李寻乐默默扶了扶面具,觉得王前辈是有意为之。
民间许多官府与江湖门派互不干扰,相敬如宾,黑木崖的日月神教更是如此,日月神教向来行事收敛,平定县内隐隐有几分县衙和日月神教和平共处的倾向。
起码就他们转了这几圈来看,淳朴百姓居多,平静和谐,偶有行事匆匆的带刀人大步而过,步伐生风。
酒楼中向来是消息聚集地,三人坐在一楼点了菜,便听见有人谈日月神教。
“东方教主闭关已有半年之久,若是再不出关,这教中简直要翻天了……”
说话那人叹着气道。
“不止是因教主闭关不出,教主闭关前授意杨莲亭办事,让他当了个劳什子总管,那厮乱发指令,好端端的神教被他搅成了一潭浑水!”
另一人愤愤不平,两人压低了声音在角落谈,但这头赵桓和王怜花俱是听得一清二楚。李寻乐听不见,舀上一勺新上的清炖鹌子汤尝了尝,惊喜地向两人推荐。
赵桓收回一半注意力,发现王怜花在看他,便看了回去。
王怜花和他对视了片刻,收回视线,从李寻乐手中接过了汤勺。
那角落的两人显然是日月神教中人,从两人口中赵桓知道如今日月神教的教主东方不败正在闭关,教中东方不败闭关前任命的总管杨莲亭行事嚣张跋扈,已有部分教众对他感到不满。
赵桓吃着菜,悄悄四顾,这座酒楼装饰简朴,但干净整洁,那掌柜亦是名习武之人,对角落中的两人丝毫不理会。
要么是十分熟悉,要么是陌生人。
不过照这两人毫无顾忌地讨论教中事务来看,三人应当是一伙的。
他们吃完晚饭,启程回客栈,从酒楼走至客栈刚好消食,赵桓和李寻乐俱是心满意足,李寻乐道:“决明若是来京城,我带你到京城中转转。”
若说对京城的熟悉程度,在场的两人无人比得过赵桓,尽管如此,赵桓仍是应了下来:“好。”
三人回到客栈,李寻乐同护卫小哥商量明日起身的准备事宜,赵桓则在院中练剑,王怜花观他剑法飘逸,身轻如燕,剑光如电,倚在柱子上看了片刻,在赵桓收剑后问道:“江湖上只传你的名字,你这把剑又叫什么?”
“它名秋霜。”
赵桓带着自豪,对王怜花举起剑,秋霜剑在月光下泛着清冽的明光。
“秋霜剑?”王怜花重复了一遍,笑了,“是个好名字。”
李太白曾写“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赵决明衣袍上虽未着明珠,可其人却耀如明珠,倒也配得上这句诗。
夜色渐深,几人各自回房休息,赵桓躺在床上同系统聊了几句,睡意上涌,转眼间便安然入睡。系统晃悠悠地飘到屋外盯着圆月看了一会儿,又回到赵桓枕边,一同睡去。
*
黑木崖,后山。
月华如水,山风凛冽,崖边一人身着红衣,衣袂飘飘,那人容貌俊朗,却又有几分阴柔。
此人正是深夜出关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
身后的心腹将他闭关半年以来教中发生之事一一禀报,东方不败闭关前分明已表明了杨莲亭的青睐,然而此刻听到杨莲亭借他之名于教中耀武扬威却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心腹看不见东方不败的面上神情,在风声中将所有事情禀报完毕后安静地等待东方不败开口。
沉吟良久,东方不败缓缓道:“莫要将我出关的消息传出,杨莲亭且由着他去。”
心腹拱手应下,随后悄然无息地从原地消失。
明月高悬,山峦重叠,脚下墨色的山林犹如无底深渊,欲择人欲吞。
东方不败面色不改,转身离开,踏着月色缓步离开,身影消失在丛林之中。
*
第二日清晨,赵桓早早起床在练武间练剑,出来后又搬开桌椅,实际握着剑在屋中比划了一二,他对自己的实力并不太清楚,但掀翻青衣楼时轻而易举,他猜应该不算太差。
护卫们都早早起床出了客栈准备出发的马车,赵桓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耐心地舞了四招剑式,待推门声响起后他也紧跟着推门而出。
李寻乐神清气爽地向他微笑:“决明。”
赵桓回以一笑。
王怜花在他们用饭时才慢悠悠地从客栈外走进屋中,一袭绯衣明目耀眼,在布满雾气的街道上十分显眼。
“王前辈。”
李寻乐喊他。
赵桓一边琢磨王前辈是何时出的门,一边将一侧的略有些歪斜的长凳摆正,王怜花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带着笑落座。
众人用过早饭,又修整片刻,李寻乐上了马车,向马车边上站着的两人道别。
“我会代你向顾兄问好,你可要快点来京城去见他。”
李寻乐对赵桓眨眨眼,微笑着道。
赵桓承诺道:“今岁一定会去见他。”
李寻乐一行人驾车离开,只留下赵桓和王怜花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王前辈一挑眉,问:“你留在平定县不是有事做么?要做什么?”
赵桓想了想,道:“我要先找一份工。”
“……找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