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语气微妙。他将面前的绛衣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还是觉得这种话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有些违和。
从阳朔镇的迎风客栈见到赵决明的第一眼,王怜花便想他是出自富贵人家,家教良好,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
一位世家公子般的少年主动提出要做工,外表与行为不符,自然会引起人注意;不止王怜花这般,当初陆小凤与司空摘星听到赵桓去码头搬货时神色微妙也是出自这个想法。
王怜花见此时赵桓又提出找活干,实在是好奇,便直截了当地发问:“我观你举手投足间带有大家风范,想来出身不凡,不缺钱财,缘何做工?”
赵桓讶异道:“我举手投足有大家风范么?”
王怜花:“……”
你在意的地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赵桓心想自己应该有特意掩饰过……怎么可能会有大家风范呢?
系统没好气道:【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你要真想变得平庸,很简单,驼背走歪嘴笑€€€€不过你要真要那么做就别想当靓仔了。】
赵桓回以一串省略号。
王怜花的话拉回他的思绪,这位江湖前辈因赵桓之前的反问而心情微妙,似笑非笑道:“你竟觉得你没有大家风范么?平平无奇之人可不如你这般引人注意,与其纠结你自己是否有大家风范,倒不如快些回答我的问题。”
赵桓收回心神,想了想,真诚道:“王前辈说的不错,但我此次是闯荡江湖,总是要靠自己的。”
王怜花微微扬眉,这个理由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确实像是赵决明会做的事情,只是太过简单朴素,让他略微有些失望。
但有一点令他十分满意,赵决明承认出身不凡,这为王怜花对其身份的推断增加了一丝线索。
第19章 乔装改扮
赵桓说要找工挣钱,当天下午便一个一个客栈酒楼去问,他一个外地人停不久,且赵桓本人也道只做几日,因而他问了一下午,铩羽而归。
他翻身上了客栈房顶望着夕阳忧愁发呆,系统懒洋洋地劝他打消打零工的念头:【靓仔是不会打零工的,你看陆小凤,看方应看和王前辈,当今江湖有哪个名人是靠打零工的扬名的?】
赵桓十分惆怅,却仍旧固执:【打零工和成为靓仔并不冲突。】
系统:【打了零工会侵占你成为靓仔的时间€€€€你要是把这个心思放在成为江湖第一人上也不会至今还只是个决明少侠、少年剑客。】
赵桓如今虽然已在江湖上扬名,但距江湖第一人仍旧十分遥远,系统不明白赵桓为何如此执着于打零工。
赵桓道:【在成为江湖第一人前,我是大宋太子。】
系统明白了他的想法,沉默了一会儿,陈述了一个事实:【可你如今身在江湖,亦是奔着江湖第一人的名号去的。无论身在何处,所为何事,皆当倾尽全力。】
赵桓明白系统说的有道理,因而沉吟片刻,他决定向严峻的现实屈服。
【看样子在这地方是找不到活儿了,那便不找了,有机会了再说。】
系统:【……】
你沉吟了个啥?倒是彻底放弃想也别想啊。
他望着夕阳,愣愣地发着呆,身上的绛衣被夕阳染成橘色,晚霞灿然如火,赵桓想起曾经成千上万次看过同样的夕阳。
此情此景,倒有几分张若虚的“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的韵味。
赵桓拍了拍脸,翻窗回了屋子,出了房间,隔壁房门紧闭,王前辈在他去找工时便不知去了何处,至今未归。
他瞥了要紧闭的房门,顺着楼梯往下走,为了抒发找不到工作的惆怅之情,赵桓决定去街上逛逛。之前和李寻乐将平定县逛了一小半,此次他便走远了一些。
客栈和酒楼大多聚集在一个地方,他穿过那条繁华的街道,街道的另一边是居民区。居民区外是绿油油的田野,夏日将至,农田中的作物生机勃勃顽强生长,赵桓蹲在田野边看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向田野里继续走去。他一身绛红色的衣裳,在一片绿色中着实显眼,不止一个人看见了他。
田中忙完农活正准备回家的农民看到赵桓时都忍不住悄悄看他。对这一气质不凡一声清贵气的少年出现在这田野中感到困惑。
赵桓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对他们友好地一笑,主动向他们搭话,问了去岁收成如何,双方竟当真聊了几句。
从他们口中,赵桓得知此地与其说是知县治下,倒不如说是日月神教在管辖。自日月神教换了位教主,平定县百姓的生活便好了许多,此前他们既要为赋税徭役费心,又要想方设法满足日月神教教众的需求。
“四年前官家减少徭役,我们有更多时间来种地了。”有位大爷随口补充一句,道,“我听那些秀才们说之前那些徭役都是为了取乐官家,没了徭役还好些,官家可不愁吃喝。”
未做梦前,赵佶为了自己一人的爱好大兴土木,收集奇花异石,建造宫苑,期间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也难怪这老爷子会这般感叹;然而如今的赵佶已有意避免因自己的爱好而劳民伤财,将更多的兴趣灌注在书画上。
赵桓又同他们聊了几句,天色渐晚,农田中的众人各自回了家,赵桓也回到了客栈。
王前辈的房间屋门紧闭,里面未有人声,赵桓看了一眼,回屋脱下沾满泥土的短靴,换上另一双整洁的靴子,又出了客栈。
他向着最热闹的地方走去,天色已暗,然而街道上人来人往,明灯如昼,赵桓半仰着头看招牌,瞧见一家装饰精致的酒楼,抬脚便要往里走,脑袋上忽然一重,一粒花生米滚落在他下意识伸出的掌心。
赵桓抬头向上看,一名面容姣好,英气十足的姑娘靠在栏杆上一手撑着脸,笑着朝他勾手。
“小少爷,你家前辈让我来看着你。”
……谁?
赵桓双目微睁,十分迷惑于这位姑娘的身份。
那位姑娘相当热情地招呼他,赵桓捏着花生米思考片刻,上了楼。
“我叫云槐,云霞云,槐树槐,和你那位王前辈是朋友。”自称为云槐的英气姑娘做了自我介绍,她是个开朗爱笑的姑娘,“他有急事,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此处,便让我来来照顾你。”
赵桓一愣,心中感慨万千:原来王前辈会担心他么?
这样想着,他一本正经地道:“在下赵决明,有劳王前辈要事在身还能顾及我,今后就劳烦云姑娘了。”
尽管赵桓自认一人也能平安无事,但王前辈一番好意,他总得接受。
云槐歪头道:“你为何不叫我前辈?我可是与你王前辈同辈相交。”
“王前辈未曾告诉我姓名,因而我只是称呼他为王前辈罢了。”
云槐:“……”
也就是说,这家伙把他的名字当作王前辈,而不是出于尊敬而称呼他为前辈?
王怜花万万不曾料到易容变装来见赵决明,竟能知道这种消息。
他顿了顿,又笑着问:“你就没问过他名姓么?”
赵桓郑重道:“王前辈若是愿意说早在初次相见时便告诉我了,他既然不愿意说,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王怜花:……
好一个贴心的木头。
“你不难过么?我听他说,你们相识以来也有半个月之久,一路同行,可却连他姓名也不知晓。”
云槐有意引导。
“谁都有难言之隐,这算不得什么。”赵桓却丝毫不受影响,“更何况王前辈明有要事在身,还让你来照顾我,他是个好前辈。”
突然被发好前辈卡的王怜花:……
他不知道是该想赵决明话中有几分自己也有难言之隐的意思,还是该想这少年就是个木头。
王怜花心中思绪万千,然而脸上却一丝一毫也未曾显露,只继续扮演一位“英姿飒爽的云槐姑娘。”
云槐姑娘让赵桓点了几样菜,一个有意接近,一个毫不在意,一顿饭过后便相熟起来,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云槐问出了王怜花未问过的问题。
“你为何要来平定县?”
赵桓答:“因为日月神教在此处。”
有人听见朝夕相对的称呼,偏头看向说话之人,绛红色身影闯入眼中,他凝目细看赵桓片刻,又看向他身侧的英气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秀丽,眉眼间虽英气逼人,却绝不会将其误认为男子,一袭黑衣,更衬得对方英姿飒爽。
他看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
赵桓和云槐察觉到他人视线,齐齐止住话头,看向视线来源处,却只见人影憧憧,无人看他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云槐道:“大约是你提了神教的缘故,这地方是神教地盘,言语行事还是多注意一些。”
赵桓点了点头。
云槐又问:“话说回来,你到此处和日月神教有何干系?”
“日月神教曾经被称为魔教。”赵桓道,“我对它不太了解,因而想特意来看一眼,不过我转了一天,它如今是个不错的江湖门派。”
王怜花想到赵决明掀翻青衣楼近六十楼的事迹,隐隐摸到了什么,问道:“为了……惩恶扬善?”
“有这个原因。”赵桓承认,又补充道,“我非要出名不可。”
若赵决明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反倒会教王怜花感到可笑,但他又补充了后面一句,这愈发让王怜花好奇。
赵桓坦坦荡荡地道:“出名对我有益,成为江湖第一人是我的目标。”
云槐姑娘微微扬眉,露出笑容,道:“志向远大,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赵桓道:“多谢云姑娘。”
云槐听到他的称呼,思考片刻,问道:“你年岁几何?”
赵桓:“十六。”
为了将他与“太子”彻底分开,赵桓入江湖以来一直虚报了岁数,实际上他应当十五,但更确切地说,他是个有千岁的大人。
“我比你大,既然不叫我前辈,你不如叫我云姐姐,云姑娘太生疏了。”
云槐笑着道。
赵桓沉默了一下,喊她:“云……姐姐。”
系统也喊:【哇!老妖怪装嫩啦!千岁的老妖怪竟然喊年轻貌美的姑娘叫姐姐诶!】
云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姓王的把他房间给我睡了,我和你一道回去。”
赵桓没有多想,和云槐并肩回了客栈。掌柜的似乎白天已见过云槐,对走进客栈中的云槐毫无反应。
两人在走廊上道别,各自进了房间。
云槐是位十分爽朗大气的姑娘。
赵桓练了剑,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后,如是想。
但不知为何,云槐姑娘让他觉得十分熟悉,似乎是许久以前便见过的人。
赵桓平躺在床上凝眉深思,却始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她。
系统知道了他的纠结,随口道:【你不是飘了有千年么?大概是你看到的谁的祖先,常有的事。】
赵桓又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就这样在系统的干扰下选出了错误的答案,自认解决了困扰自己的难题,赵桓心满意足地沉沉入睡,
隔壁房间,桌台上烛火摇曳,地面铺着镜前人的影子。
橘黄色的暖光映在王怜花的身上,他借着烛火看镜中面容姣好的姑娘,心中好奇赵决明到底何时才能发现“云槐”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