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真的。
无花的名声初次传进宫中时,人人都道其不同凡响,那时赵桓心生向往之意;入江湖后一时半会儿并未想起他来,直到听说书人讲了妙僧无花的事,赵桓才记起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便想一圆当年心愿。
白玉堂未见过妙僧无花,只知对方名号,但楚留香在江湖上的动向却让他不得不问赵决明为何要去见无花。
他近日收到陷空岛的消息,道楚留香自济南水路陆路交替使用,一路直接南下,看样子也是往这一带而来。
楚留香揽下六扇门的任务,要找住那天枫十四郎的长子。闽南一带曾有扶桑伊贺忍者西渡而来,白玉堂本想着楚留香是因这个缘由才往南下,然而想起楚留香主动揽下此事,奔波赶路间甚至略显急切,便觉得事情不大对。
而众所周知,楚留香与莆田少林寺的七绝妙僧无花乃是好友。
这不由得让白玉堂怀疑楚留香正是奔着无花而去,那位出类拔萃的妙僧无花是天枫十四郎之子。
这也是白玉堂打算随赵决明一同莆田少林寺的原因。
赵决明的回答真切不作伪,白玉堂仍念着那些不可对外人说的事情,便没有多说,只是继续随他一起往莆田而去。
莆田少林寺在莆田边缘一带,出了福州再往南行一段路,便能望见巍峨青山上伫立的寺庙。
赵桓同白玉堂在山脚的镇上找了家客栈,此处因妙僧无花之故有许多香客前来,因而相对繁华一些。
山路蜿蜒曲折,树木葱茏,赵桓和白玉堂并肩而行,石阶连绵不绝,寺门隐在树影中若隐若现。
赵桓同白玉堂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运起轻功便开始比拼,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梭于林野之中,不过须臾,便落至寺门前。
白玉堂偏头看仍是落后他一步的赵决明,心中难掩惊奇€€€€即便仍未比过他,但少年的速度较上次已有所进步,
赵桓正在调整呼吸,额上带汗,察觉到他的视线,对白玉堂一笑:“我是不是比上次好了许多?”
他这时才显露几分少年意气,白玉堂见惯了赵决明呆着脸的沉稳模样,此刻见他面绽欢容,目露欢欣,又听得他略带炫耀的话语,也忍不住一笑。
“是,不错。”
两人跨入寺门,寺内静雅肃静岑寂,檀香弥远,赵桓向一位小和尚问了无花的所在,那和尚道无花久不在寺中,连他们也不知无花的所在。
白玉堂看向赵桓,挑眉道:“你做出来莆田见无花的决定时,就未曾想过他不在寺中么?”
赵桓显得十分失望:“我之前听前辈讲,说无花如今正在回少林寺的路上。”
白玉堂一愣,千面公子眼线无数,显然是有依据才这么说。
少林寺如今的主持无相看见他们这处的动静,知晓赵桓是因无花而来,稍感歉意,道:“无花师弟久不在寺中,劳烦两位檀越白来一趟。”
赵桓摇摇头:“是我没弄清便来了,掌门不必介怀。”
既然见不到无花,但来这莆田少林寺也不算白来一趟,他们告别无相掌门,便在这幽静的少林寺中闲逛起来。
白玉堂见赵桓毫无上香的打算,打趣道:“来这佛门一趟,你竟不去佛前上一炷香?”
赵桓坦言:“我不信佛,即便去上香也非诚心,就不去佛前碍眼了。”
白玉堂一笑:“我也不信。”
两个不信佛的家伙在少林寺中漫无目的的闲逛,僧人见了他们不语,只是颔首致意,他们也以颔首回意。
待走至一偏僻的小院,院中茂盛挺拔的大树探出枝桠,赵桓驻足仰头,白玉堂瞥他一眼,也跟着抬头望。
大树枝繁叶茂,饱经风雨,年代久远,枝叶在风中轻摇,似乎在轻声歌唱。
此情此景,确实值得行人驻足。
可白玉堂看着树,却想,赵决明和赵桓太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相像的两人。
“你既然未见着无花,之后会去何处?”
白玉堂出声问身侧的少年。
少年回答道:“去有不平事之处。”
白玉堂发觉自己知晓赵决明的目的愿景,却不知晓京中那位太子殿下的愿景。
思及此,白玉堂道:“那我们应当会在此处分别。”
赵桓纠正道:“你现在说还太早了,要分别也是在山下镇上分别。”
白玉堂一噎,方才漫上心中的怅然被无言覆盖,没好气道:“你就不会说些‘江湖路远,有缘相见’的话么?倒显得我迫不及待地要同你分别一般。”
赵桓莫名坚持:“你要是想听,我到山下了再同你说。”他顿了顿,又道,“因为我们此刻并未分别。”
白玉堂略有几分触动,闭口不言。
有一道略显沧桑的轻笑响起,两人循声望去,一位须眉皓然的僧人立于院门处,眉眼含笑,对两人颔首致意。
赵桓和白玉堂虽谈得入神,却不至于连有人出现也不知晓,由此可见这僧人武功非凡。两人收敛神色,默默地回礼。
“两位檀越,相逢是缘,可要来老僧院□□饮一杯?”
鹤骨霜髯的僧人对二人和蔼地微笑,发出了邀请。
而此刻,貌若好女的年轻僧人已至山脚,沉默地仰望着山中高大威严的古刹,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握紧了瓷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是超级忙,运气也不太好,倒水时暖壶底盖松了,内胆直接滑落碎了,脚也被烫伤了QAQ
如果是放了久的还好,问题是新接的热水,超级烫_(:з」∠)_
小天使们见谅QAQ
第33章 杀意已起
无花运起轻功自山道上起跃,衣衫于风中猎猎作响,他至寺门前有一段距离时停下,缓步而行。至寺门前,他仍旧是过去那位如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妙僧无花。
“……无花师叔!”
扫地小僧见他一袭牙白僧袍缓步而来,目露欢喜,朝他奔来,而已有人向掌门无相禀报无花的归来。
无花神色温和,同小僧们一一交谈,任谁也想不到这温文尔雅的面目下藏着的满是不耐。
无相赶来,众僧散去,师兄弟二人独自站在树下。
黄昏已至,山边的圆日渐渐西沉。
他们分别许久,本应有说不完的话,但无相敦厚木讷,不爱说心里话,无花同他交谈片刻,便提出要去见天湖大师。
无花本以为这般说完后自己便能立即去见天湖大师,无相却道:“师父正与两位檀越饮茶,师弟可是有急事?”
无花眼皮一跳,微微一顿,不答反问,状似困惑道:“不知是哪两位贵客?莫非他们精通烹茶之道?”
两人……
楚留香早已被他抛在身后,绝不可能是楚留香。
无花心中思绪万千,却听得无相道:“那两位檀越年轻俊秀,是为见你而来,知晓你不在后便于寺中游玩,与师父偶遇……我先前看了一眼,师父似乎是在亲自烹茶。”
无花微感茫然,以往寺中确实有为见他而来的香客,他此刻听无相这话,与过去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难不成当真是个巧合?
小院内,赵桓和白玉堂并肩而坐,对面是须眉皓然的年老僧人,三人对坐饮茶。
屋内茶香弥漫,院中竹林青翠如翡,一片静谧,恍若仙境。
这位邀他们进院饮茶的僧人是莆田少林寺的前掌门,天湖大师。
天湖大师德高望重,双眼中闪烁着智慧温和的光芒,似乎看透一切。在这目光下,任何事情都无处遁形。
赵桓甚至有种自己被看破了的错觉。
赵桓在宫中整日饮茶,赵佶怕喝酒误事,而他自己也被说酒量不好,父子二人几乎将每年送入宫中的茶叶都喝了个遍。此刻赵桓察觉出茶叶非凡品,但面上仍无太大波动。
天湖大师已从赵桓一连串的动作中看出对方是喝茶的老手,比起白玉堂甚至更为熟练,微微一笑,道:“这茶可合两位檀越的味口?”
白玉堂:“唇齿留香,好茶。”
赵桓:“好茶。”
天湖大师抚须而笑,少林寺寂静森严,小僧在他面前亦是屏气凝神,两位弟子更是稳重温和,他鲜少见如面前两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赵桓向天湖大师道明来少林寺的起因€€€€七绝妙僧无花。
天湖大师眼中忽然漫上一丝怅然,这年老的僧人几乎是叹息一般道:“无花是个好孩子。”
他抚养无花长大成人,有此感叹,并无任何不妥。
但天湖大师的语气却令赵桓和白玉堂感到奇怪。
院外传来响动,有人轻叩院门,叩门人声音温和轻柔,他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天湖大师看向紧闭的褐色院门,眸中再一次出现了那种叹息般的色彩。
赵桓和白玉堂悄悄对视一眼,而此时天湖大师已缓缓开口,道:“你进来吧。”
无花推门而入,牙白僧袍的僧人自竹林中走至廊前,温文尔雅,面上带笑,在桌旁坐下。
天湖大师慈祥道:“你回来了。”
无花微笑道:“我听师兄说师父与两位檀越饮茶,师父更是亲自烹茶,这些年只有弟子为您烹茶,许久未喝出自您手的好茶了。”
他这话有几分埋怨,但他二人情同父子,说这话并不显得逾矩,反倒更显他们并非寻常的师徒关系。
赵桓看向无花,年轻僧人对他与白玉堂温和一笑,微微颔首致意。
无花在确认屋中的两人与楚留香无关时,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济南一事,只有楚留香与追命在追查,即便江湖上已传出天枫十四郎的消息,却不会有人将其联想到他这少林寺的妙僧身上。
他风尘仆仆赶回莆田便是为了在楚留香发现真相前灭口,无花心中毫无犹豫之情,然而此刻这两位陌生人在这院中,他却不好下手,但想在楚留香如今许是在路上,无花又略微放松了。
下手不急于一时,待这两人离开后下手也不迟。
这念头一起,无花面上笑意愈发真挚,一如他所说,安静地等天湖大师烹茶。
他安心了没多久,赵桓开口报上了姓名,表达了对妙僧无花的敬仰之意。
听到绛衣少年自称赵决明时无花笑容微滞,待白玉堂报上姓名后他连呼吸也微微停了一瞬。
赵决明与白玉堂,前者是江湖新秀,后者小有名气,这两人或许与济南一事无关,却都是极容易惹事的主,对不好之事十分敏锐。
无花勉强笑道:“是我失礼了,未认出决明少侠与白五爷。”
赵桓摇摇头:“我们又未见过,你当然认不出来。”
他看着无花时,眼中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