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少年太子交好的年轻人中,方应看是第一个,也是最早与他相处的人,可即便有过短暂的师生之谊,两人的关系却仍有些疏远。
原因为何,方应看心知肚明,却不知道太子是何想法。
他们谈了片刻,太子显出困意,方应看便识相地告退,他离去之前,分明露出困意的少年忽然一顿,开口道:“小侯爷,我听闻京中不太平,还望你能帮上一帮。”
鸟鸣叶响,正午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房中静了一瞬。
方应看抬首,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笑容:“为官家与殿下分忧,是臣份内之事,不敢劳殿下如此费心,殿下言重了。”
面色苍白的太子笑了笑,没有再开口,方应看静静地看他一眼,又一次请示离开,得到允许后低首退下了。
太子殿下隔着门看屋外的人影远去,在屋中逛了逛,照照镜子,做出几个怪表情,在脑海中系统的大声吐槽下乖乖地住了脸。
赵桓对系统感慨道:【这个傀儡精妙绝伦,不知是什么样的世界会有这种技艺。】
系统洋洋自得:【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赵桓盯着镜中的面容,对系统所说的那些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系统提起正事:【我觉得你若是来了汴京,十有八九会掉马。】
赵桓莫名地自信:【那我会是那十之一二。】
系统磨了磨并不存在的牙,提醒道:【王怜花好像觉得在汴京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你悠着点儿,不要太心大了。】
赵桓若有所思,王前辈心思通透,即便一开始他不知道对方有所试探,但后来再重逢,他也明白了王前辈的想法。
€€€€不过他瞒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努力不掉马就没有问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桓乐观地想。
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第52章 出逃少主(一)
安阳城。
月明风清,蛙鸣鸱叫。
四人露宿野外,赵桓正抱着剑守夜,篝火中发出噼啪一声,将灭未灭,他见此添了些小木棍,篝火缓缓重燃。
黑马与红马垂首站在原地熟睡,马车车厢的一侧帘子被掀起,阿飞与王怜花在其中歇息,玉天宝裹着薄被靠在树下€€€€就在赵桓斜对面€€€€年轻人闭着眼,眉头紧锁。
赵桓盯着篝火,目光上移,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夜空之下,更深露重,少年低首,默默地擦起了自己的剑。
风中有野兽呜嚎的声音,树木枝叶啪啪作响,马车、人、篝火都被如水的月光笼罩。
秋霜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赵桓带着轻微笑意的双眼。
“我不要€€€€”
树下的玉天宝在梦中大喊一声,极尽悲愤,却又满是无力。
他在做梦。
赵桓看向树下的皱眉沉睡的年轻人。
同行多日,他偶尔能于夜间听到玉天宝的梦呓。
此刻玉天宝仍困于梦魇之中,蜷缩的更紧了,瑟瑟发抖。
“爹€€€€”
梦呓带上了哭腔。
赵桓默默地盯着对方,他守夜数次,猜到了玉天宝接下来可能会说的梦话。
“去你大爷!”
赵桓习以为常。
玉天宝大约和他爹€€€€玉罗刹€€€€关系不太好,虽然他梦话说的断断续续,也未提到玉罗刹的全名,但赵桓凭借之前的线索猜出玉罗刹是玉天宝之父。
作为朋友,不能强人所难,故而赵桓决定要等玉天宝袒露心扉之时再同他说这个话题。
天明之际,晨光熹微,四人拾掇一番,玉天宝驾着马车上路。他在兰州城时说要向赵桓学习,也确实学到了许多。
前方是临清城,王怜花在过了城门后便下了马车,同赵桓和阿飞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去,一身张扬的绯衣转眼间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上午的街道人来人往,他们这一行人十分显眼。
有人暗中观察,瞧见车厢中的绛红色衣角,视线在那片绛红色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手握车辔的玉天宝。
玉天宝浑然不知有人暗中偷窥,在王怜花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便驾车去找客栈。
王怜花总能知道他们在哪家客栈落脚,因此他们从未担心过王怜花会找不到他们。
暗中窥伺之人只顾着盯玉天宝,将其面容和上司描述的一对比,有了决断,他正要收回视线离去,却见马车中的绛衣少年偏头向外望来,似乎隔着空气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见了他。
男人心中一惊,再定睛一看,马车已渐渐驶远,他只来得及望见少年的一侧下颌。
他驻足良久,直到快要望不见马车的影子时才转身悄然离去。
临清城不大不小,但有水路经过,倒也算的上繁华。
王怜花找到许久以前布置的人手,认了脸,随后便叫他们下去打探消息。
他虽然不问江湖事多载,但他的手下们并未忘记王怜花曾经狠厉毒辣的行事风格,乖乖办事,绝不多问。
王怜花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他很快便知晓临清城中的江湖势力有哪些€€€€坦白讲,并不多,除了王怜花早些年埋下的暗探,也就只有无争山庄和万梅山庄的生意罢了。
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久不问江湖事,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沉迷剑道。
王怜花想了想,见手下欲言又止,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手下在迟疑片刻后说起了西域的罗刹教。
“罗刹教?”
王怜花微微挑眉。
他同玉罗刹打过交道,几次相逢都谈不上愉快,因而对远在西域的魔教竟出现于中原一带十分好奇,至于为何好奇……
当然是要搅局了。
据手下所说,罗刹教之人自两年前便悄咪咪地摸进临清城中,但一直以来并未有太大动作,与他们相安无事;直到今日才有了番“大动作”€€€€一名罗刹教的探子不知为何跟踪了一辆新入城的马车,如今正守在客栈附近。
王怜花若有所思:“马车上是哪些人?”
“两名年轻人和一名稚童。”那手下道,“有位少年身着绛衣,腰佩玄剑,更有明黄色剑穗,有些像传闻中的赵决明。”
王怜花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又问:“赵决明在哪家客栈?”
那手下闻言一愣,想起江湖传言中的另一种说法€€€€与赵决明同行之人中有千面公子,顿时有些懊恼,慌忙道:“在东大街的悦来客栈。”
王怜花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在屋中理了理思绪。
赵决明曾对他说过沙漠中偶遇玉罗刹的事情,那位魔教教主自称北堂玉,在赵决明和冷血对战石观音时横插一脚,之后便不见踪影。
赵决明焚烧罂粟花丛,连一粒罂粟花种也未留下,玉罗刹若是因此而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
王怜花蹙眉,他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
被王怜花忽视的玉天宝正捧着肚子舒服地叹气,他自从跟着赵桓出沙漠后便在后者的带领下开始尝试所过之地的美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连阿飞都比他显得成熟。
赵桓早已放下了筷子,面上照旧是一贯的认真神情,但阿飞却瞄见他伸手握上了剑柄。
他顿时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桓,后者微微侧目,对阿飞勾唇一笑,下一刻翻身跃下栏杆,一个起掠,拔剑拦在欲逃走之人的颈前。
煞风阵阵,剑意惊人。
绛衣少年歪着头对大惊失色的男人微笑。
“来都来了,不打算坐坐?”
阿飞和玉天宝扒在栏杆上往下望,只能瞧见桓从墙角后露出的一截绛红色衣角。
前者神色难掩兴奋憧憬,目光中闪着惊人的光芒,那是对剑术强者的尊敬;后者呆着脸€€€€他还疑惑决明为何刚吃完饭便有大动作……原来是有小人偷窥么?
赵桓一番动作着实惊人,当他提着剑揪着那暗中窥伺之人上楼时,食客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有人已看出赵桓乃“赵决明”,见赵桓神色冷峻,慢慢地住了嘴。
他到达二楼时,一楼已没有了声音。
玉天宝打量着偷窥的人,赵桓则直接发问:“你盯的是谁?”
那人还在嘴硬:“阁下为何如此发问?我好端端地在巷子里乘凉,阁下倒好,用剑抵住我这脖子€€€€也不知流没流血。”
赵桓替他看了看,诚实道:“我有度,并未流血。”
对方一噎,又道:“没受伤就好,阁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什么也没做,少侠若是要惩恶扬善怕是找错人了。”
他这手反客为主玩的甚是精妙,常人只怕会因毫无证据而心虚气不足,甚至反过来道歉;但赵桓耿直的一批,丝毫不理,坚持己见:“我知道是你,你盯的是谁?”
男人继续嘴硬:“我听不懂少侠的意思。”
赵桓有些佩服他了。
阿飞站至赵桓身侧,男人看了他一眼,;玉天宝也凑过来,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将人细细打量一番,面色微变,猛地扒开了男人的衣领。
赵桓双手揽着阿飞往后挪了挪,玉天宝几乎要扑到那男人身上,盯着男人锁骨下三寸的图纹,脸色青白交加。
那男人被赵桓点了穴道,浑身无力才给玉天宝可趁之机,此时努力想要甩下玉天宝,后者却如同用尽全身力气般甩开了手,撞上木桌也毫无反应,神色怔怔地坐回了原位。
阿飞目露疑惑,赵桓神色平静。
男人知道自己被识破身份,缓了缓,道:“少主,您该回去了,教主得知您离教,十分担忧。”
玉天宝原本慌慌张张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闻言呆了呆,回神,一口闷气浮上心头,怒道:“小爷我才不回去!”
他气上心头,抬腿一脚踹倒那罗刹教的下属,咬紧牙关,脸色难看得紧。
赵桓和阿飞头一回见到他发脾气的模样,不由得瞪圆了双眼。
玉天宝意识到自己在朋友面前失态,懊悔不已,挠了挠头,张张口,欲言又止。
他在教中无人管制,脾气暴躁,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好,梦醒后提心吊胆,有意收敛,和赵桓同行后更是一路心情畅快,从未表现出来。
但此刻玉天宝看见两人的表现,怕赵桓和阿飞会因此疏远他,心情复杂,那些说来话长的事他也想不出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