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放弃这份工作。
一来他与酒楼掌柜达成共识,二来工钱不低€€€€尽管中年男人听到他说“明日再来”时的表情像是牙疼时又吃了一整捆辣椒还没有喝水,但对方并没有拒绝他。
按理说他可以找别的零工,例如去医馆打下手,但酒楼跑堂更符合他的要求。
酒楼食客鱼龙混杂,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真真假假,总会有他想要的消息。
赵桓第二天便早早地前去酒楼准备上工,酒楼掌柜的牙似乎很疼,苦着脸带他介绍酒楼后的各个房间,以及食客点菜时方便传达的简语。
赵桓虚心学习,飞快地记下,中年掌柜捋着胡须,牙似乎好了些,满意地微笑。
接近午时,食客纷纷涌进酒楼之中,跑堂小二和后厨忙得脚不沾地,赵桓身姿轻逸,又快又准,酒楼掌柜在一旁点了点头。
但很快,事情便有些不对头。
食客越来越多,酒楼中各个桌子坐满了人,而仍旧有人守在酒楼外。
有人腰间佩剑,手中提刀,看模样风格皆是江湖人。
酒楼掌柜只盯着赵桓,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愁。一是为赵决明在这里做跑堂带了客人,二是为江湖人这么多,总会有人闹事。
赵桓瞥了眼酒楼外的人,略感困惑,但还是紧着手中的盘碟,为食客端上饭菜。
“你就是赵决明?”
说话之人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大汉,看也不看面前摆上的饭菜,直勾勾地盯着赵桓,神色古怪。
“我听说你在这酒楼中做跑堂,汴京城中更传你是个穷鬼……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客官请慢用。”赵桓礼貌地微笑,“菜凉了不好吃。”
他转身离去,那大汉顶着那副古怪的神色,缓缓低头看向了面前的饭菜。
这样的对话在午饭这段时间发生了不止一次,赵桓的回应永远离不开“客官请慢用”,他自认尽职尽责,但仍有人看他不顺眼。
“你这菜是怎么端的!?”
赵桓端上两盘菜,转身正要离开,点菜的客人一拍桌子,大声道,“洒了我一身!”
那客人是个袒胸露臂一脸横肉的男人,胸前沾了些汤汁,此刻正横眉竖目地瞪着赵桓,手旁则躺着一柄剑,而桌子上汤汁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赵桓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那两盘菜是他亲自摆上桌,洒没洒他能不知道?
“客官莫要找茬。”赵桓直言,“一粥一饭汗珠换,浪费粮食不好。”
对方有意挑衅,闻言冷笑一声,大声道:“分明是你上菜洒了我一身,如今你反倒赖我?”
他略带讽刺地道:“看来秋霜剑赵决明也不过是个推卸责任的小人罢了,年纪轻,襟怀也小。”
酒楼中一片静谧,偶尔会响起几声嚼花生的脆响,众人皆在看热闹,看赵决明会做何反应。
赵桓不说话,他实在想不通面前这位客官做出这种事情的动机。
系统啧啧咂舌:【总有这种人,你看他那副得意的嘴脸,想必极为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揍他!揍到他喊你爹为止!】
男人见赵桓迟迟不说话,眉眼间的自得愈发明显,转过脸朝一旁苦着脸的酒楼掌柜道:“掌柜的,你这跑堂小二太过分,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酒楼掌柜看得一清二楚,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男人却又自顾自地回答自己:“不敬业,将责任推卸给我这个客人,如何能在你们这酒楼待下去?”他意味深长道,“还是将这麻烦精辞了罢。”
酒楼掌柜脸上布满冷汗,看起来十分为难。
孰是孰非一看便知,可掌柜却怕惹这男人不高兴,又不想为难赵决明。
赵桓道:“客官莫要说瞎话,我手稳得很。分明是你有意找茬,菜汤也是你自己震洒,你的自言自语倒不至于让我忘了端菜时是怎么端的。”
酒楼中发出哄笑声。
“老弟!做这种事可不地道!”
男人面色扭曲了一瞬,被赵桓毫无动摇的反应以及酒楼中的哄笑弄的十分难堪,抓起手边的剑便站了起来。
赵桓一动不动,义正言辞道:“我不想同你比试。”
男人面色青白交加:“你以为你秋霜剑的名号很响亮么?不过是众说纷纭道听途说罢了!我偏不信€€€€”
他立时要拔剑,然而剑拔了一小半,便听到面前的绛衣少年认真道:“在汴京闹事会被逮进牢中,严重者会被赶出汴京,你要闹事莫要带上我。”
男人拔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原地。
空气中静了一瞬,其他人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制止男人,大声道;“决明少侠说得对!你不想在汴京城待了大可一走了之,莫要拉我们下水!”
闹事未遂的男人被摁着坐回原地,酒楼掌柜派别的小二为他上了新菜。赵桓远远地看了一眼,对方闷闷地埋头吃菜,于是他放心地继续当起了他的跑堂小二。
这酒楼外围了许多人,都是来看传闻中的赵决明是何模样,方才酒楼内有人找赵决明的茬,这消息一传十,又有人赶了过来。
展昭今日在城西巡街,见城西的江湖人都赶往一个地方,心中担忧是否发生了骚乱,急忙赶了过去€€€€谁知一眼便瞧见堂内端着饭菜脚步轻快的绛衣少年,一时间心情微妙,哭笑不得。
此时酒楼内众人皆在乖乖吃饭,他们听了赵桓的一袭话才猛然惊醒,宁可不看热闹,只求不被官府逮进牢中赶出汴京。
热闹没了,酒楼外的人看见赵决明是何模样,便一一离开,展昭立在原地不动。
“这赵决明俊是俊,可怎么黑黢黢的?”
有人嘀咕着从展昭身侧走过,展昭心中莞尔,心想决明确实黑了些,可以谈不上黑黢黢的。
赵桓从掌柜那儿拿了一个时辰的工钱之后便准备离开,出了酒楼走出没多远,便瞧见了檐下一身红色官袍,眉目如画,身姿挺拔的展昭。
他脚步一顿,上前道:“展昭。”
“决明。”展昭笑意温润,“好久不见。”
展昭听别人说赵决明同酒楼掌柜商量做一个时辰的跑堂,又转了一圈后才回来等他,恰好碰上了面。
与展昭重逢并不意外,赵桓回汴京便有了会和所有朋友们碰面的准备,因而十分坦荡,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与明月庄的太子殿下毫无相似之处。
两人交换近况,并肩在街上行走,言笑晏晏。
有人认得展昭,也有人认得赵决明,见两人相谈甚欢,对江湖传言中赵决明与某某某相识,深受某某某青睐深信不疑。
据展昭所说,白玉堂总是去开封府蹭饭,如今这个时候应当在院中树下乘荫。
赵桓想既然和展昭遇见了,那便顺路去瞧瞧白玉堂。
早见不如晚见。
他想。
白玉堂确实在树下乘荫,倚着石桌跷着腿,眉若远山,目若寒潭,玉树临风,洒脱恣意。
他瞧见赵桓,毫不意外,眉毛一挑,张口便道:“一段时日不见,你竟比包大人还黑了。”
赵桓:“……”
夏季变黑是件很奇怪的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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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汴京诸事(五)
白玉堂说赵桓变得比包大人还黑是为调侃之语,毕竟包大人天生肤黑,赵桓再怎么晒也不会晒成那副模样€€€€更别提他在被玉天宝指出晒黑之后,两名同伴便不给他驾车时摘下帷帽的机会。
由此可知,赵桓确实晒得很黑。
“你在汴京可要悠着点儿,若是惹事,白五爷也保不了你。”
白玉堂如此告诫赵桓,道:“要知道有你的地方都安宁不了。”
展昭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对赵桓道:“决明在酒楼中便做的很好,若是有人惹事,你千万不要回应,可找我与白兄,或是六扇门的人处理。”
白玉堂闻言挑眉:“酒楼中发生了何事?”
赵桓和展昭对视一眼,前者恍然开口,严肃道:“有位客官不知为何找茬,想动剑,但我怕被下大牢赶出汴京,严词拒绝了他。”
白玉堂:“……”
他几乎能想象出找茬之人一心想叫赵决明拔剑,却被赵决明用这一本正经的理由拒绝时的表情。
赵决明与寻常江湖人的不同正在此处,少年对规矩十分看重。
既然来了开封府,自然避免不了被赵决明一己之力逮住的无花。
无花强调自己知晓石观音的种种据点,如今石观音下落不明,因而他至今仍被关押在开封府的牢中。
白玉堂问:“你要去见他么?”
赵桓摇了摇头,当初离开沙漠的路上他便没和无花说过几句话,如今更没话说。
三人浅谈辄止,赵决明与展昭仍旧饿着肚子,两人便一起去了开封府的后厨找饭吃。
开封府内赵桓来过许多次,但“赵决明”却是头一回来,因而他只是跟在展昭身后打量开封府内的环境。
包大人勤俭持家,开封府中有许多用旧的事物,后厨灶前的矮凳也是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看起来年纪不小。
展昭端着碗回头看赵桓,绛衣少年不知为何微蹙眉头,不由奇怪道:“决明?”
赵桓回神,摸摸鼻子,微微一笑,从红衣护卫手中接过碗,道:“多谢。”
能在开封府中蹭饭的江湖人绝无仅有,只有白玉堂一个,而如今又有了一个赵决明,也是件奇事。
赵桓在开封府中见到了包大人与公孙策,相当恭敬地行礼,他温文有礼,态度恭敬,一看便令人心生好感。
包大人友好地微笑,在赵桓离去后却并未立刻动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着绛衣少年的背影。
展昭与白玉堂皆说赵决明与太子有些相似,更别提冷血亦言赵决明对他的剑法十分了解。
自沙漠归来的三人对赵决明的看法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晓,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也在其中。然而包大人先前见了赵决明,只觉得对方在温文有礼这一方面和太子殿下十分相似。
可这并不能证明赵决明与太子殿下有任何关系。
赵桓与展昭一同出了院子,却被系统告知包大人一直望着他的背影,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顿,心中十分疑惑。
他反思自己的行为,认为自己应当没有露马脚。
可包大人为何盯着他?
系统替他分析,它偶尔也会有靠谱的时候。
【包大人是第一次见赵决明,可你不要忘了沙漠中你不止见了一位朋友,他们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