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下屋顶,同顾惜朝向前院走去。
走了没两步,顾惜朝淡淡道:“你在宫中,可有不顺之处?”
赵决明呆了呆,笑了起来:“没有……太子殿下是个好相处的人。”
顾惜朝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赵决明的朋友确实对他在宫中的见闻十分好奇,但赵决明言必行行必果,先是在王怜花发问前明言宫中的事情皆不可说。
王怜花毫不意外,却因赵决明及时堵住他的问题而不悦,立刻换了个问题:“不能问事,问人呢?”
赵决明耿直道:“看前辈你问的是什么人。”
王怜花试探道:“南王……”
赵决明道:“我不大清楚。”
玉天宝心痒难耐,见王怜花收了声,立刻问道:“我听传言,决明与太子殿下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意气相投,当真如此么?”
众人好奇,竖起耳朵等待回应。
这是个可以回答的问题,且与事实相符,赵决明颔首道:“当真。”
他一开始是住在东宫的偏殿,但后来为了方便交换身份,也曾与傀儡太子睡过同一张床。
与傀儡太子同榻而卧就像身边躺了一个大型玩偶,加之睡床又大又宽敞,更是他睡了许多年的床,赵决明休息得很好。
在众人耳中,赵决明承认汴京的传言,便是太子殿下和他关系友好的证据。
除了和太子殿下有关的事情,更多的事赵决明便不能再说了,众人便各自回去洗漱,就此歇下。
赵决明出宫时静悄悄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离开了皇宫,但再过不久,这消息便会在汴京城中传开。
第二天他与顾惜朝和李寻乐同行了半程,一如既往地去城外练剑,练完剑后回到城内后便去客栈找陆小凤。
决战并未如期举行,陆小凤没有见到两位朋友生死相斗,他本该心情十分愉悦,但赵决明留在宫中迟迟不出,让花满楼和他十分担忧,这一等便等了小半个月。
陆小凤感叹道:“白五爷说的不假,太子殿下和你年龄相仿,更有话说。”
白玉堂只凭赵决明一人被留下便想到了太子,由此可知他确实与太子私交甚好;而确实如白玉堂所说,两位年纪相近的少年倒当真成为了朋友。
花满楼笑道:“你平安无事便好,殿下留你留了十来日,看来甚是欣赏你。”
被人夸自己和自己关系好,听多了之后便感觉有些古怪,赵决明摸摸后脑勺,看见陆小凤手里的钱袋子,转移话题,问道:“那钱袋……司空摘星还给你了?”
陆小凤得意地举起手中钱袋:“我正想对你说,不是他还给我,是我从他手中骗来的。”
这半个月,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为了一个钱袋子斗智斗勇,今天一个掉下水坑,明天一个淋成落汤鸡,钱袋子兜兜转转,终究是回到了原本的主人手里。
赵决明对两人的智斗赞叹不已,他一次都未发现司空摘星的易容,都是被朋友们点明,对陆小凤的机智十分敬佩。
陆小凤得知他的想法,回忆起司空摘星提起赵决明时的憋屈不甘的模样,伸手拍拍他肩膀,深沉中又带着点幸灾乐祸,道:“无妨,决明这般继续下去便好……要那猴精吃瘪吃个够。”
赵决明:“嗯……?”
花满楼无奈地微笑,同时也感到自己的两位朋友十分可爱。
接近正午时,一袭白衣的太平王世子€€€€宫九从巷子中走来,白衣如雪,神色淡漠,如天山之云,飘入客栈。
赵决明在这家客栈住过许多日,见了他自然要问好,便朝他颔首,然而宫九却并未如往常那般轻飘飘地掠过,反倒驻足盯着赵决明瞧了一会儿。
赵决明眨了眨眼,宫九很快收回视线,轻轻点头回应,在角落的方桌旁坐下了。
宫九话少,陆小凤与花满楼在这客栈住了许多日,与宫九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早就习以为常。
陆小凤提议去街上寻个酒楼聚一聚,三人告别宫九,去了赵决明曾当过跑堂的如意酒楼。
此刻正是饭点,如意酒楼内的食客瞧见一袭绛衣的赵决明,酒楼内安静了一瞬,立时嘈杂起来。
“决明少侠!太子放你出宫了吗!”
“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少侠可知宫中那夜发生了何事!”
赵决明与皇宫,一个是江湖新秀,一个是天子居所,放在一起难免令人好奇,问的人自然更多。
一声又一声的决明少侠扑面而来,酒楼掌柜见势不妙,又见赵决明呆着脸,一副什么也不会说的模样,当下便拱手赔罪,一边给赵决明使了个眼色让他三人赶快上楼。
二楼雅间隔音良好,赵决明拍拍衣裳,一本正经地向随后跟来的掌柜点菜。
酒楼掌柜掏出帕子擦着汗,底下的人都不好糊弄,他同样是好奇不已,但做生意的人,更明白有些时候不该问,便只说蹭蹭赵决明从宫中带回来的龙气,给他些优待。
赵决明大大方方地道谢,又点了几样菜,掌柜便下楼吩咐后厨去准备饭菜。
陆小凤对赵决明眨眨眼:“决明啊,你这名气可不小了。”
赵决明笑了笑:“不小,却还不够。”
赵决明年纪轻,但行事自有章法,一切都有自己的想法,花满楼曾经提点过他,此时便没有多说。
如今赵决明名气愈甚,盯上他的人更是逐渐增长。即使无仇无怨,单凭打败赵决明所带来的名气便足以诱惑许多人。
赵决明和陆花二人用过饭后闲逛,暮色四合,街道上愈发热闹,而他,也成为了热闹之一。
第83章 金风玉露(二)
拦住赵决明的是个年轻俊秀的黑衣少年郎,神色桀骜,看赵决明时眉目间带着审视,却并未让被审视者感到不适。
黑衣少年周身未带武器,赵决明看他一眼,选择从他身边走过。
这动作却让黑衣少年微微瞪圆了眼睛,后退两步又拦在赵决明身前,一如既往地问道:“你可是赵决明?”
赵决明驻足,终于弄懂对方不是无意拦在他面前,而是有意为之,当下便颔首道:“是。”
“我是唐天纵。”
少年说完这句话,便观察着绛衣剑客的神情,失望地发现对方神色毫无波澜。
陆小凤和花满楼站在一旁,整好以暇地观望。
唐天纵,是蜀中唐门中这一代的出色弟子之一。他上头有两位哥哥,三人在江湖上皆名气不小。
赵决明面色没有变化,但却开口道:“我知道你,蜀中唐门的弟子,久仰大名。”
唐天纵精神一振,大声道:“算你有眼光!那我便直言了,你和我比一场!”
赵决明果断拒绝:“不要。”
唐天纵瞪圆了眼睛,还来不及质问,便被找来的两位师兄截住话茬,只听身后唐天容大喊道:“唐天纵!”他下意识地便想跑,但唐天容眼疾手快,冲上前来猛地拽住自家师弟后领,阴森森地斜他一眼。
唐天纵安静如鸡。
蜀中唐门大公子,唐天仪慢悠悠地走上前,朝赵决明拱手道:“在下唐天仪。”
赵决明一愣一愣的,拱手便要回应:“赵决明。”
蜀中唐门的三位公子都是名气不小的人物,赵决明头一回见他三人,却不是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名字。
唐天容按着唐天纵向赵决明为方才的突兀挑战道歉,唐天纵显然不服,不情不愿地道歉,抬起头又低声对赵决明恶狠狠道“我必会赢你!”,随后背上迎来唐天容轻轻一掌。
这兄弟二人谁也不服谁,唐天容镇压着唐天纵先行离去,唐天仪见赵决明茫然地望着两人的背影,一笑:“三师弟一入京便听到你的名字,不服气,想来挑战你。”
这三人性格各异,十分明显,唐天仪作为唐门大公子,倒显得十分亲和,与唐门一贯给人的印象相悖。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唐天仪说了两句,朝三人笑了笑,朝人群中走了过去,追上自己两位弟弟的背影。
赵决明由衷感叹:“他们关系真好。”
花满楼问道:“决明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赵决明道:“有,但关系并不亲密。”
宫中规矩多,兄弟姊妹间顶多是见面问个好,恭敬有余亲密不足,他们一家人的关系都十分古怪。
赵决明在这方面并不有意遮掩,但他的语气太过坦然以致令人忍不住担忧他的家庭状况,往往都是识趣地不再多问。
花满楼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赵决明对亲缘寡淡一事并无任何特殊的想法,最是无情帝王家,也许说的有些夸张,但也不假。
飘来荡去的一千年里,他总是会时不时地思考,尽管如今赵决明无法回忆起自己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但以如今的心态来看,应当是个体现了“放下吧一切都无所谓”的结论。
赵决明才出宫不久,他心想要向几位朋友报平安,便在征询了陆小凤和花满楼的意见后拉着三人往白玉堂的住处去。
白玉堂的住处与开封府衙隔了一条巷子,赵决明还没敲门,大门自己开了。
眉目冷厉的青年对赵决明挑挑眉,道:“赵决明?赵桓放你出来了?”
听到自己的两个名字从朋友口中说出,实在是种奇妙的体验。
赵决明心情微妙。
在赵决明定下出宫的日子后,白玉堂便从包大人那里听说了此事。他与展昭不同,并非朝廷命官,但这些年来为朝廷帮的忙只多不少,算是编外人员。
父子俩自然不会让他白干,在一定程度上对陷空岛生意给予了优待,白玉堂本人也能知道些不往外传的消息。
“赵桓还好么?”
白玉堂问赵决明。
“还好。身体康健。”
赵决明努力往好处说。
白玉堂还想说些什么,眸光微动,转念一想,没有再开口。
太子殿下患病又中毒,如今应当与身体康健扯不上关系。
白玉堂漫不经心地想,只打算私下拉着赵决明再细问一番。
赵决明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对,按理说应当知道太子的身体状况。
冷血与展昭都有公务在身,赵决明等四个闲人朝开封府外当值的衙役打个招呼,潇潇洒洒地聚了个痛快。
夜渐深,陆小凤与花满楼所住的客栈在城西西,四人分道扬镳,赵决明与白玉堂往李宅而去。
白玉堂终于得以问出口:“赵桓到底如何?”
赵决明道:“殿下虽然身患重病,但心态很好,看起来十分健康。”
白玉堂松了口气。
“王怜花……他医术精湛,神侯想请他为太子殿下看病。”沉默片刻,白玉堂出声道,“神侯说他入京消失不断的那些日子里,是在金风细雨楼替苏梦枕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