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少侠,许久不见。”男子盈盈一笑,担忧道,“你看起来分外憔悴……”
玉天宝听到身后动静,愣愣地转过身来,看见男子那张与自己面容十分相似的脸,也显得有些憔悴了。
三人上了酒楼一偏僻的雅间,街上的喧闹未对酒楼中略显冷凝的气氛产生丝毫影响。
“阿天……你朋友是这般叫你的罢?”玉罗刹越过赵决明,对玉天宝微笑,“不伦不类,还不如直接喊你‘天宝’。”
玉天宝面色一僵,不语,心道你明明唤你那亲儿子阿雪,怎到他头上却说阿天不伦不类了?
赵决明冷冷道:“是我要这么喊,我便是喊他阿宝也与你无关。”
玉罗刹笑意微敛,心想这赵决明果真如王怜花所说的那般。
“为何与我无关?”玉罗刹道,“我是他老子,你是他朋友,天宝自然是站在我这一侧的。”
赵决明语气平淡:“阿天如今站在我这边,你看清楚些。”
玉罗刹:“……”
赵决明原本便是要去见玉罗刹,此刻本尊亲临,他不看玉罗刹微冷的面色,拉过正偷着乐的玉天宝,让他自己说。
玉天宝心情很好,拿出五年来积累的演技与经验,超常发挥,扮演了一个离家出走而又理直气壮的嚣张儿子,明确表达了不想回罗刹教的想法。
“中原如此繁华,比昆仑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太多,我才不要回去!”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微微恍了恍神,努力从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里拉回思绪。
玉罗刹若有所思,轻轻道:“天宝,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玉天宝暗道你又没想着传位于他,咬着牙不说话,只作意已决的犟驴模样。
赵决明道:“你既然是他爹爹,应当尊重他的意愿,强扭的瓜不甜。”
玉罗刹道:“在其位,谋其事,尽其责。你爹没有教过你么?”
赵决明道:“我爹教我决心意,明事理,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玉天宝也道:“况且我在教中并没有什么需要尽责的事。”
若硬要说有什么责任,便是吃喝玩乐当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少主。
玉罗刹淡笑不语,玉天宝等了好久,对方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两人,打量一番,面色依旧毫无波澜。
玉天宝的心渐渐提了起来,赵决明却觉得无需再等,拉上他朝玉罗刹道别,毫不犹豫地离去。
玉罗刹踱至栏杆边,垂眼望着街道上走远的两位年轻人。
绛衣少年似有所觉,再度回首,两人相望一瞬,少年收回视线。
玉罗刹并未就此放弃,他不是非要玉天宝回教不可€€€€不过是因西门吹雪离京之后闲来无事,加之实在是猜不透玉天宝离教出走的理由,他自然得好好处理家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丑更不可外扬。
玉罗刹观察两三日,王怜花在皇宫中为太子诊治迟迟不归,而千面公子的好后辈则与玉天宝形影不离。
得罪王怜花不是一个好选择,玉罗刹可不想让赵决明向王怜花告状,苦等不费有心人,在王怜花出宫前,他终于等来了与玉天宝独处的机会。
托神通侯方应看的福。
方应看于侯府设秋日赏花宴,请帖递至李宅,顾惜朝和李寻乐,加上赵决明,三人各一份。
玉天宝不甘心:“可恶!是我名气太小了么?!”
顾惜朝在一旁翻着请帖,漫不经心地附和:“是。”
玉天宝:“……岂有此理!”
这句“岂有此理”到底是在说方应看,还是顾惜朝,谁也不知道。
神通侯不止递来请帖,赏花日当夜甚至派马车接送三人。
顾惜朝与李寻乐先一步上了神侯府派来的马车,赵决明站在台阶上看了眼玉天宝,道:“要不你与我一同去……”
玉天宝感动又无奈,立刻道:“我可不想当个不讨喜的不速之客,我就在这儿待着,打死也不出门。”
赵决明作罢,让玉天宝多注意些,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渐渐行远。
玉天宝回到院内,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便去后院陪相熟的人们做事。做至亥时,众人洗漱就寝,李宅烛火熄灭,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床顶发呆。
罗刹教内各种稀奇古怪可怕可怖的东西都有,玉天宝怕的东西很少,不怕的东西很多。
他原本也不怕孤单的。
窗外有人带着笑意的低语传进屋内,那声音飘渺似鬼魅,分外熟悉。
“天宝,你交了朋友,胆子也变大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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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金风玉露(四)
神通侯府宾客如云,皆是受邀赴赏花宴之人,一眼望去,尽是些有名有姓的人物。
廊下院中花团锦簇,芳香四溢,在月色下如画一般美妙。
方应看忙人事多,在三人面前短暂地露了个面,便回去应付那些应邀前来的官员。他长袖善舞,对所有人皆是笑脸相迎,赵决明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自己那位弟弟。
李寻乐与顾惜朝也很快参与到其中,临去时前者向少年投去带着一丝歉意的目光,后者则道:“既然来了,那便去赏花吧。”
赵决明颔首,朝两人摆摆手,慢慢走远了。
他一介江湖人不好参与到朝堂事中,这种情况下远离是最好的选择。
神通侯府内宽阔清幽,沿途可见千姿百态的花朵,各处亦有守卫严守以待
神侯府亦有人前来赴宴,赵决明转过拐角,望见院中的无情大捕头。
赵决明:“……”
无情见到他也有些讶异,微微朝他颔首,算是问候。
如今四位名捕只有无情和冷血在汴京,神通侯盛情相邀,冷血不善交际,无情便接了请帖,代神侯来此观花。
院中有下人候着,看赵决明和无情有聊天的倾向,识趣地端了茶酒糕点放至桌边,又安安静静地退下。
赵决明替自己和无情倒了盏茶,无情道了声“有劳”,两人便沉默地坐着默默喝茶,你一句我一言,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在神通侯府,两人都默契地不谈公事与私事。
赵决明尝了一块桂花糕,香甜可口,他忍不住多拿了一块。无情不贪口腹之欲,看他吃的开心,心想即使江湖传闻里的决明少侠再怎么冷峻漠然,说到底也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
无情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赵决明的名字,那时万万不曾料到会有如今这般情形。
他悄悄审视着面前少年的举动,与太子殿下毫无相似之处。
四周有侍从候着,听其呼吸举动皆是习武之人,两人说无可说,赵决明便先告辞了。
无情不像赵决明是个闲人,在少年剑客离去不久,他摇着轮椅亦出了院子。
而此时赵决明正蹲在地上看花,神通侯府的花不会差,花香沁人心脾,色泽艳丽,他对着花发了会儿呆,察觉到身后有人,收回思绪起身去看,方应看带着笑看他。
“决明少侠,今夜可还尽兴?”
“勉强。”赵决明耿直道,“侯爷邀请的皆是朝堂官员,我在这里不合适。”
方应看道:“少侠与李状元和顾探花是好友,更是太子殿下的好友,不能说不合适。”
赵决明不想多说,当下便向他请辞。
神通侯府内部的守卫滴水不漏,即使以客人的身份登堂入室,赵决明仍未有太多收获。
与其在这里发着呆,他认为自己更应该回去好好歇歇。
方应看意欲挽留,但见赵决明一意坚持,便说要派马车送他,而赵决明仍是拒绝,说归途载月亦是番好事,不必费事。
他坦坦荡荡,教方应看连试探摸索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亲自送他出门,以显关系友好。
沿途碰见正与同僚交谈的两位友人,赵决明不好上前打扰,便拜托方应看之后在两人空闲时派人告知一声。
方应看自是应下。
赵决明回到李宅,大门口悬挂的红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他提前回屋,守门人还有些惊讶,他朝对方打了个招呼,便回到了后院的住处。
他轻手轻脚,怕吵到正在屋中安眠的玉天宝。从对方门前经过时他稍稍驻足,待听到屋内平稳的呼吸声后安心地回到房间。
不过往日玉天宝总会时不时地发出梦呓,今晚倒是一反常态,十分安静。
翌日清晨,赵决明照旧早起,预备去城外练剑,然而推门而出,却发现玉天宝背对着他立在院中,他望了望天,确认此刻是他往常早起的时间。
“阿天,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赵决明反手合上门,迈了两步,对方慌里慌张地转过身来。
样貌陌生,却也是个清秀的年轻人,神情略显窘迫。
赵决明停了下来,上下打量,迟疑道:“阿天……?”
面容陌生的年轻人轻轻颔首。
在临清城时一行人曾遇见过罗刹教的人,赵决明和玉天宝将那跟踪之人打晕放至树上,玉天宝在将自己的身份告知王怜花之后便又换了副易容,因此还被王怜花毫不留情地评价“水平太次”。
总而言之,赵决明并未见过玉天宝的真容。
“决明也看过玉罗刹那张脸,我膈应得很,左右我和他毫无血缘关系,这样我更自在些。”玉天宝如是说,“他绝不会用这张脸和我扮父子。”
之前不会,之后更不会。
赵决明信了,安慰性地拍拍他肩,道:“你就是你。”
顾惜朝和李寻乐在另一处院子里住,先后来寻赵决明,瞧见绛衣少年身旁的陌生青年都有一瞬的怔愣,前者很快反应过来,幽幽道:“终于舍得露脸了?”
玉天宝无奈道:“……你这话怎么说的奇奇怪怪的?”
顾惜朝云淡风轻:“不知阿天公子可舍得告知在下姓名?”
玉天宝犹豫一瞬,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