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赵决明摇头,“想来是会令我难为情的事,不必告诉我了。”
“……”唐天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会觉得难为情么?”
赵决明严肃道:“我也是人。人有的感情我也会有。”
正如唐天纵曾经说过的话,无论是多么严肃的事情,似乎都能在赵决明的参与下变得好笑。
有关赵决明酒后失态的事便这么轻飘飘的翻页,住在当地县衙忙于公事的展昭抽空来见他们,从气氛中察觉到这一点,便没有再问。
他同样不想提起朋友的伤心事。
赵决明坦坦荡荡,即使从系统那处知道展昭唤过他殿下也依旧如常,碰见展昭后对着人细细端详一番,拍拍他的肩,道:“回京之后好好休息。你已经足够称职了。”
展昭莞尔:“听你的。”
话虽如此,开封府是国都,一年到头都不得安省。展昭为人又有责任心,即使休息也不会休息太长时日。连包大人和公孙先生都劝展昭不要太费心,多玩乐,然而大多数时候,展昭只是应着,却依旧我行我素。
众人各有去处,赵决明率先动身出发,向几人道别,翻身上马,笑着朝几人挥手,纵马而去。
展昭回京复命,官家和太子亲自见他,两人在询问完有关蝙蝠岛的公事后,不经意间问起赵决明的近况。
“阿桓难得有一个同龄的朋友,朕关心也是应当的。”
高高在上的官家显得随意又亲和,展昭见过不止一次€€€€只有同太子殿下在一起时,官家才会如此。
太子殿下坐在桌边撑着脑袋,点头同意官家的说法,对上展昭的视线时弯了弯眼,笑容友好,一如既往。
赵决明虽说中了唐门毒药,但有唐门弟子本人解毒诊治,同他分别时已好了许多,只有身上各处结痂的伤口显得有些可怖罢了。
展昭一一陈述,官家和太子时不时地颔首,得知赵决明并无大碍,父子二人一同松了口气。
但当他们听到赵决明因无花的熏香而多梦少眠、甚至会做噩梦时,官家的反应便有些耐人寻味。
官家没有说话,只是瞧了眼太子殿下,神色如常,然而目光交汇,却又透出几分意味深长。
莫非决明同殿下共枕时,也曾做过噩梦?连官家也知晓此事?
展昭严谨地想道。
然而赵佶是想他家阿桓做了噩梦,必然是梦见了五年前的梦中之事,不由心下恻然,故而望向唯二知晓此事的替身少年,有睹脸思人,同病相怜之意。
替身少年则是严格按照赵决明的人设,十分合理的进行应对,脑海中一片空白。
展昭奔波劳碌多日,疲态尽显。赵佶在上头看他报告,想起他家太子寄来的信,在对方言毕后语重心长道:“展护卫,你有心了。”
展昭微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赵佶又道:“你这几日好好歇着,开封府总不会没了你便运转不成罢,莫要太费心。”
展昭听过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说过类似的话,眼中笑意微微漾开,正要拱手致谢,便听上方官家又道:“展护卫已经足够称职了。”
他伸出去的手一顿,致了谢,笑着道:“决明少侠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官家与少侠真是默契。”
赵佶慌了一瞬,立刻想起赵决明向宫中寄信的事朝臣皆知,便道:“少侠寄给阿桓的信写了同样的内容,算不得默契。”
太子殿下眨了眨眼,意识到当前的情况€€€€此时他是太子本人€€€€点头配合他爹:“决明同我写了许多信,他那只海东青来去如风,即便快马加鞭、乘船顺流而下怕是也要被远远甩在身后。”他顿了顿,又道,“决明在心中写得平平淡淡,故而我和爹爹想问些详细的情况。”
决明确实不会多写些什么,难怪殿下收到信还想听他讲决明的事。
展昭暗道自己多想,拱拱手,便要告退。
“展昭,记得休息。”赵桓喊住他,严肃道,“太子口谕,不得不从。”
展昭失笑:“谨遵殿下口谕。”
红衣护卫身影远去,赵桓看向他爹。
书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折子,墙上贴着的“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崭新如初,另一张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未完成的画作是一只展翅欲飞的海东青。
赵桓道:“爹爹,我来帮你罢。”
赵佶一喜,随后犹豫道:“你身子不要紧么?”
赵桓已经开始拿笔:“还好……一个人待了许久,帮官家处理政务,也能解解闷。”
替身少年总是时不时地改称呼,赵佶从一开始的不在乎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此刻他因有帮手相助而摩擦拳掌,迫不及待,并未注意到赵桓盯着“天遥地远,万水千山”那副书法看了片刻,才低头处理政事。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想写的是沙雕正经风,但最近好像有点过于正经了【点烟.jpg】
要沙雕!要欢快!
第102章 飞鸿踏雪(一)
天气阴沉,黄沙漫天,只能望见零星几个人影。
岁暮天寒,雪虐风饕,整座小镇寂静无声,唯有从这小镇上的唯一一家酒馆中透露出些许喧闹。
这边陲小镇只有约三十来户人家,却是往昆仑而去的路上唯一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官道由朝廷管理,严令禁止非官方车马通行,江湖人便自发开了条路。故而这镇上的唯一一家小酒馆生意兴旺,便是在寒冬腊月,也能迎来客人。
小镇名叫黄风镇,无论冬暖夏凉,刮的风都是黄色,故有此名。
天寒地冻,酒馆内零星坐着几人,分布在不同的角落交谈。寒风灌进屋内一瞬,又被隔绝在外。
一身披斗篷的持剑男子推门而入,在角落的桌旁坐下,摘下兜帽时露出一张戴着银白色半脸面具的面孔。
有人的视线飘了过去,又飘了回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多不胜数,尤其是在这朝廷官府势力难以企及的边陲小镇,出现在此处之人彼此间都有无言的默契。
与这玄衣男子相比,在酒馆角落另一侧默默饮酒的白衣青年便显得过分突出,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边陲资源稀少,酒自然不会太好。而这白衣青年不仅喝,还喝得神色如常,半点不见嫌弃。
“来壶茶。”
玄衣男子朝掌柜说道。
他话一出口,便叫人一怔。只因他声线清朗,有如山间泉水叮咚,却透着少年人独有的生气。
这显然是位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掌柜慢悠悠地端上来一壶茶,玄衣少年伸手一摸,张口喊住正要转身离开的掌柜,道:“没有热茶么?”
“客官,这地方能有茶有酒便实属不易,我若是费柴烧火,这个冬天只会更加难熬。”
掌柜一脸为难,他话说得不假,这地方冬季柴火难得,全靠秋季屯下的柴火取暖。
但这酒馆却绝对少不了柴火,既然能烧出菜,柴火也少不了,况且煮一壶茶的功夫又能耗掉多少柴火?
掌柜的目的显而易见,玄衣少年也十分上道,从怀中掏出一串铜板。
掌柜眼睛一亮,几乎要喜上眉梢。
玄衣少年却问道:“要几枚?”
掌柜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玄衣少年面具后的眼睛眨了眨,重复了方才的问题,并加以解释。
“我是说,要几枚?近日穷得紧,还请您出个价。”
……
酒馆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掌柜艰难道:“十、十枚便好。”
玄衣少年数出十枚铜板,珍重地从绳串上摘下,递给掌柜,又善解人意地道:“掌柜你人很好,便不劳烦你了。可否让我借用下酒馆的后厨,我自己动手罢。”
掌柜:“……”
掌柜:“恭、恭敬不如从命,您自便……”
玄衣少年提着茶壶从堂中穿过,路过那白衣青年身侧,微微侧目,又收回视线。
白衣青年却如同察觉到短暂的注视一般,目光落在玄衣少年的背影上。
灶中有炭,赵决明将细木棍放进灶中引燃,火光跃动着膨胀,他又塞了些根木块进去,坐在矮凳上盯着旺盛的火焰。
【真暖和。】
赵决明将手伸至炭火前,由衷感叹。
系统:【……还好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赵决明。】
一个抠里抠搜的人委实称不上靓仔。一名合格的靓仔包括且不限于醉卧美人膝,豪掷千金更不见心疼;但赵决明既喝不得酒,美人当前也毫无反应,偶尔还会吝啬得像个小气鬼。
系统瞧着正在烤火取暖的赵决明,忧愁地叹了口气。
赵决明被它念叨的多了,想了想,诚恳地建议道:【你可以理解为我勤俭持家,这样也许你会比较舒服。】
系统撇嘴€€€€虽然它没有嘴€€€€它决定放过这个总被提起的话题,而是道:【刚才那喝酒的白衣人,是你堂哥吧?】
赵决明闻言点头:【嗯。太平堂哥。】
太平堂哥并不是名叫太平,而是他爹的封号是太平王。作为太平王的儿子,封号则是太平王世子。
太平王世子常年不见踪影,赵决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这位不甚亲近的太平堂哥,路过时看见对方时实打实的感到意外。
只是意外归意外,赵决明倒没想着去认亲。
尽管太平堂哥不仅仅是堂哥,还是他曾经的房东,但在这地方相认并没有大作用,且宫九房东也不像会热情回应的人。
茶水咕噜咕噜的开始冒泡,炉灶中火焰渐弱,赵决明提着茶壶走出后厨,踏入大堂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陌生又熟悉的语言。
“这鬼天气真冷。”那桌人有人如是说,转过身朝掌柜招招手,用生疏的汉语说道,“上壶热酒。”
前半句话是女真语。
赵决明处理过金人的相关事宜,金人使团入京,他和他爹亲自为其接风洗尘,之后也多有往来。也是在那年,与金人使团同来的一位女真皇族见识到神通侯的血河剑及其剑法,惊为天人,并在之后受金主看重,获赠女真皇族绝学“乌日神枪”。
思绪万千,赵决明提着茶壶在原先的桌旁坐下。
这酒馆中只有掌柜一人招呼,闻言忙不迭跑到后厨,小半会儿,端着壶温酒呈上桌。
赵决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碗中散着热气、由他亲手烧热、价值十文的热水,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这酒馆中的金人只有三人,仗着无人听懂他们的语言肆无忌惮地交谈。
赵决明喝着茶,默默听着。女真人是游牧民族,大多数居无定所,而这些人出现在此处只是为了打猎,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金人饮过酒,又向掌柜买了些吃食,便出了酒馆。临出门前那为首的金人扫了眼大堂,嘀咕了句“我们这就走,让你们说个够”,便推门而出。
即使宋金正在休战,但两国人之间的隔阂依旧明显。那三个金人想必也是察觉到酒馆中的古怪氛围,这才在饮完酒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