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离开,酒馆中的气氛便活泛起来,比赵决明入酒馆时还要热闹。
“这些金人倒是乖乖的来乖乖的去,若是放在七八年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还不是将他们打服了。蛮族只崇武力,打得过是他爷,打不过是他孙子。”
“可不是,我在这地方开了许多年的酒馆,金人原先可没这么好说话,看一眼都要骂上一刻。”
“好在官家醒悟的及时,不去玩那石头草根子,前线有钱有粮,自然打得赢。”
……
酒馆中酒客絮絮叨叨,说了金人说朝事,但他们对朝事一知半解,最后仍是说起了江湖事。
江湖纷乱,日日都有新鲜事。
赵决明掀翻蝙蝠岛的事已有两个月之久,此时又被人提起,几人感叹一句他势头强劲,不仅捉住蝙蝠公子更是令无花再折于剑下,浑然不知话题的主人公正在旁边喝茶。
“说起赵决明,据说最近东边沿海有个姓玉的年轻人十分有气势,名叫玉天宝……有人说他是罗刹教少主呢。”
“西域的罗刹教的少主跑到了东边?”
“谁知道呢,不过有人说玉天宝和赵决明是朋友。当初在京城,不有人瞧见过赵决明身边有个年轻人吗?那人似乎就是玉天宝。”
“你这话说得不靠谱,全是似乎、据说,这地方离昆仑可近得很,以后别对人瞎说。”
……
不断有人加入他们的谈话,酒馆中热闹驱散冬日的寒冷,然而从始至终却只有那玄衣少年和白衣青年沉默不语,自顾自地在一旁歇息。前者更是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张大饼,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在听。
宫九的视线飘向那玄衣少年。
桌上茶已饮罢,屋外寒风瑟瑟,是去是留都足以令人犹豫。
赵决明问了掌柜茶水的钱,递出两枚铜板,揣着手裹紧斗篷踱出了酒馆。他从始至终未露面容,说的句子屈指可数,给人以冷漠疏离之感,故而直到他推门离去,也无一人同他搭话。
玄衣少年走后不过须臾,宫九起身,推门而出。掌柜瞄了眼他的背影,瞧着那片白衣被木门掩住,默默地收回视线。
酒馆外赵决明还未走远,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冬季天寒,他虽有内力真气傍身,但面对这刺骨的寒意,仍会不喜欢。
不喜欢倒不是不情愿,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寒冬时节出现在此处。
身后木门吱呀一声,似乎是有人走了出来,脚步声不做丝毫遮掩,就那样慢慢地缀在他身后。
【是你哥。】
系统说。
赵决明懒得回头看,斗篷兜帽盖在额前,他若是回头去看还得转身揭帽,故而头也不回,径直向前走。
黄风镇中酒馆是酒馆,客栈是客栈,一个只供吃不供住,一个供住不供吃。赵决明向客栈的掌柜讨要热水得了一句没有,这才不得不走进酒馆之中。
宫九一路跟在他身后,直到客栈,赵决明要入房间时,宫九依旧与他离得不远不近。
赵决明瞥他一眼,推门而入,反手合上了门。
片刻后,隔壁的房门拉开,又合上。
赵决明安详躺尸,早在躺下的那刻便坠入梦乡。
翌日清晨,赵决明洗漱过后下楼,宫九坐在楼下的小桌旁,神色淡淡,情景竟与当初在汴京的客栈分外相似。
赵决明没带面具,斗篷搭在胳膊上,坦坦荡荡地在宫九对面坐下。
“宫掌柜。”
他这般问好,神色自然。手上的银色面具和斗篷都昭示着他昨日的身份,但赵决明丝毫不感到尴尬。
在客栈柜台后缩着的货真价实的掌柜奇怪地投过去一个眼神,想了想,又缩回头。
宫九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不像身处沙漠,倒像外出游玩的贵公子,同这破烂地方相比分外违和。
“嗯。”宫九淡淡道,“昨日怎么不见你打招呼?”
“太冷了。”赵决明不意外于对方的疑问,“我只想回房睡觉。”
“睡得好么?”
“还行。”
“醉梦浮生。”宫九道,“你是为此而来么?”
赵决明目光中流露出讶异,却不是讶异于宫九知道醉梦浮生之事,而是讶异于宫九、他的这位堂哥比他想的还要不普通。
“是。”
赵决明如此回应。他不了解宫九知道多少,但既然能知道醉梦浮生,并且推断出他来昆仑的目的,想必知道的只多不少。
“我恰好与你顺路,不如同行?”
宫九出言邀请,神情淡定从容。
赵决明头一次被没有丝毫铺垫地邀请同行,闻言愣了愣,问道:“你去要什么?”
要。
宫九注意到赵决明的用词似乎有点微妙。
“无聊。”宫九半真半假道,“去见识玉罗刹的剑法。”
赵决明点头,心想太平堂哥和他本就不熟,不存在掉马的可能性,路上有人相伴也不会太寂寞。
宫九的车马全停在客栈外,整装待发。赵决明裹好斗篷出门瞧见,没有多想,牵过自己的黑马绑在车前,待宫九上了车后主动拿起缰绳,挥鞭驱车。
路途漫漫,罕见人烟。只有两人相伴,自然会以交谈来打发时间。
宫九并非真的沉默寡言,他若是想说话,似乎永远不会话尽,和他聊天是件很舒心的事情。赵决明与他同行短短几日,所说之话竟比在京城当邻居时还要多。
夜色深沉,寒风侵肌,马车的边边角角被堵得严严实实。烛火葳蕤,两人进行临睡前的交流沟通。
“在汴京时,掌柜的似乎不太乐意说话。”赵决明说话不太客气,单纯地感到奇怪,“现在的话倒是很多。”
“你周边人太多,我懒得应付。”宫九淡淡道,“我想说便说。还有,你为何总是唤我掌柜?”
“你是客栈的掌柜啊。”
“不喊掌柜也无妨,我不止是名掌柜。”宫九的话真的比在汴京城中多了许多,“按你的规矩,随意喊罢。”
“宫九。”赵决明从善如流,又道,“但你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宫九似乎愣了一下。
赵决明:“一次也没有。”
宫九:“你想我如何称呼?”
赵决明:“按你的规矩来。”
宫九:“……赵决明。”
赵决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车外狂风怒号,他侧耳听了片刻,扭头对宫九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少年裹着斗篷缩在角落,按理说如他这般内力深厚之人不该怕冷,但他却表现得十分畏冷。
呼吸声归于平稳,马车内一片寂静。宫九借着烛火看了眼兀自沉睡的少年,不知是该说对方毫无警惕之心还是过于胆大,对他丝毫不设防备。
想了片刻,宫九垂眸,吹灭烛火,在黑暗中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始就卡文==
有东西但不知道该怎么写出来【双手合十.jpg】
尽、尽量在字数上补回来Orz
前文有个不算伏笔的伏笔,和本章出场人物有关,大家可能忘了(。(不过后面会提,想不起来也没问题!)
小天使们晚安~早点睡!熬夜真的伤眼伤头发伤皮肤【流泪.jpg】
第103章 飞鸿踏雪(二)
离昆仑愈近,昆仑山的轮廓便愈发清晰。高耸入云的山巅,一半雪白不可侵犯,一半阴沉不见生机。山巅白云飘飘,山脚草原广阔无垠,不见尽头。
世人只知罗刹教位于昆仑,却不知具体方位。随着与昆仑山的距离拉近,赵决明时不时地点出地图查看位置,倒真叫地图搜索标注到罗刹教的本部。他便在发现那日,稍微改了改方向,正对着罗刹教而去。
宫九只当他有特殊的信息渠道,提前有过准备,纵然微感意外,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一个少有的晴朗天气,两人并肩坐在车外透气,宫九向赵决明问起玉天宝。
“玉天宝,他当真是罗刹教少主么?”
赵决明眨了眨眼。
宫九的问法似乎默认玉天宝就是当初和赵决明同行的阿天。
事实也确实如此。
赵决明想起自己一路上听到的传闻,阿天没有丝毫遮掩,竟是在离京后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张扬起来。
他隐隐约约明白对方的念头。
远在东南沿海,缩在屋中烤火的玉天宝打了个喷嚏,将衣裳又裹紧了些。窗外阴云密布,辽阔高远,他想起有打喷嚏即是被人念叨的说法,微微一笑,心道念叨他的人大约只有离开罗刹教后遇见的人了。
会是谁呢?
昆仑山下,赵决明反问道:“你查不到吗?”
宫九:“只知你入沙漠一趟,同行之人里便有了个他。”
赵决明惊讶:“这也能知道么?”
太平堂哥云游四海,似乎早已在江湖中打下了自己的根基。追根溯源,竟然还能查到如此细微的事情。
宫九望向远方巍峨的雪山,悠悠道:“你不必惊讶。也有查不到的事情。”
譬如玉天宝到底是不是罗刹教少主。
赵决明默默替他补充,却听宫九道:“譬如你的来历。”
赵决明:……
他不太明白为何总是有不好惹的人想知道他的来历,王前辈是,宫九也是。
“我也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想知道,扯平了。”
赵决明理直气壮地避开这个话题,他没有坦白言说的理由,也不想说。他与宫九是萍水相逢偶然同行,并没有如此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