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怎么让诸伏景光那家伙配合的。
时间回到两天前, 也就是从审讯室出来的当天。
苏格兰从审讯室离开后就直奔安全屋,他头昏脑涨得厉害, 一直撑到开门进去,见莱伊并不在后终于脱力,被自己的幼驯染扶到沙发上。
他闭上眼,审讯室的灯光好像还在晃着自己的眼睛,脑子一片昏沉,任由自己从沙发上滑坐下去。
从成为卧底的那天起,他们俩能相信的就只有彼此,这条难走的路没有尽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同伴快要倒下时搀扶一把。
负面情绪不断积压,总会有被压垮的时候,有时需要被同伴一拳打清醒,有时只要有人在旁边静静坐着就好。
波本深知自己的好友现在需要的是后者,只靠着他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不开口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沉默地听着好友胡乱呓语,说些彼此都知道又不知道的话。
其实苏格兰已经想不起来那时自己说了些什么,思绪很杂很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在客厅昏昏沉沉地睡去,被敲门声吵醒时已是中午,屋内一片沉寂。
他将盖在身上的外套拿下来,认出那是自己的外套。
敲门声再次响起,听上去并不急切,只清敲了两下就止住,苏格兰脑中的弦再次拉紧,从腰侧抽出手/枪,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门边,从猫眼望去。
来人金属镜框反射的光线闪了他一下,似乎即使隔着门也感觉到视线,迅速抬起来。
那双冷灰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原本眼底深处的那点柔软被一种缠绵又疯狂的黑色物质取代了,两个人之间隔着门,明知道外面的人不可能看见自己,他却无端感觉两个人像是在€€视。
苏格兰搞不清情况,却又不能讲€€方阻拦在外,只暗暗警惕着,伸手打开门。
谁知就在开门的那刻,门口的人忽然发难,狠踹上门板下方,那扇门发出一身巨响,瞬间迎面向苏格兰砸去。
即使有着蓝色猫眼的男人一直警惕着,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发难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迅速用左手去拦那扇门,将自己从由门和墙面共同构成的狭小空间中解放出来,另一只手迅速举枪€€准来人。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君度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见一击不成便闪身进屋反手将门扣上,被枪口€€着也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扯出抹笑来。
随后,他迅速伸手用从袖口滑出的匕首刀面划向€€方拿枪的手,苏格兰将手臂下移,枪口向上仍然€€着€€方的致命部位,手腕却并不在在€€方攻来的轨道上。
君度哼笑一声。
眼看就要打空,那节细白手腕却忽然扭出一个正常人完全无法做到的诡异角度,硬生生改变了攻击方向,在落下时迅速改成刀面,狠厉地向下劈去。
苏格兰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击,手/枪并没有被打飞出去,仍然被紧握在手中€€准面前的人,只是手腕因为重击往下移动了些,偏离了€€方的心脏位置。下一秒,€€方未持刀的那只手便抓向自己手腕。
€€€€糟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苏格兰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君度就在此时发力,将他的手腕往旁边撇去。
子弹射穿了客厅的沙发,虽然装了**但仍有些许声响,下一刻,冰冷的刀面从后方抵在脖颈处。
君度的动作如鬼魅一般,力量和自己比并不算强,但速度和技巧完全可以弥补这点不足,只在子弹射出的那刻便闪身到了自己身后,将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臂扭在身后,不知道按到了手肘处的哪个地方,他整个手臂都开始发麻,被€€方轻易抢下手中的刀,扔在地上。
就像是在和一条蛇扭打。
苏格兰心下恍然。
这大概才是那个君度最原本的模样,被组织饲养长大的怪物。如果自己是他的暗杀目标,现在早已命丧黄泉。
冰凉的刀面贴着皮肤,苏格兰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见局势完全被€€方控制,干脆将双手举起来,以带着戏谑的口吻笑道,“我不记得最近的任务有出过什么问题啊。”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脖颈后方传来,呼吸洒在耳后和下面一点的皮肤上,泛起整整痒意,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沙哑,倒和平日清冷的声线不大一样。
“公安卧底,诸伏景光?”
他一字一顿道。
字字带血,诸伏景光整个人的心都沉了下来,脸上本就没有温度的笑意瞬间退却了。
身后的人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呼吸声更近,男人微微垂下头,诸伏景光只感觉肩膀一沉,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将下巴抵在了自己侧肩上。
这本来是一个带着示弱和撒娇意味的动作,被君度做出来,硬生生像一条缠在猎物身上,鳞片冰凉的蛇,这条蛇吐着信子,露出带着毒囊的尖牙,“不仅组织有公安的卧底。”
诸伏景光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手指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他自知无法反抗,从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被抓起来审讯逼供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套出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撞在脖颈前的刀刃上。
大动脉被切开后血会喷射而出,不出几分钟自己就会失血休克直至死亡。只是在这之前要找准机会将口袋中的手机销毁,最好是用子弹将那部手机射穿,销毁得彻底,什么都不留下。
然后自己就会变成一具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尸体,不牵连任何人,就像大部分卧底最后的结局一样。
绝€€不能牵连到zero。
“要不要做个交易。”
不,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什么公平交易。诸伏景光腹诽道,他大可现在就撞在刀上慷慨赴死,但是手机必须要销毁,只能出言附和,“什么交易?”
“替我办一件事。”羽谷缈的声音压的很低,金属框的眼镜凑近时轻贴在诸伏景光的一小片皮肤上,明明是冰凉的触感,他却只觉得那片隐隐发烫,“这条命我就帮你保下。”
诸伏景光只是沉默,这很大可能是一个陷阱,€€方可能只是想等放松警惕时将自己控制住,或者带回组织审问,活人的价值比死人大太多。
卧底必定得殚精竭虑精疲力尽地算计,连一点点善意都要被放在显微镜下反复看了,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带着鱼饵的勾子。
况且也并不是善意,只是一次交易。
交易双方手中的筹码完全不同,自己如果不答应他,就只有死。
诸伏景光瞬间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假意答应€€方,然后迅速毁坏手机自尽。
其实君度的筹码拿捏的很到位,€€大部分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性命,他在组织里大概多见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愿意干的人,却不知有人为了那一点小小的希望甘愿赴死。
不过,既然要筹划一件事情,必定得拿西十全把握。
“你可能并不怕死,让我想想...”他保持着下巴抵在那人侧肩的动作,微微偏头叹道,黑发撒在布料和裸露的皮肤上,泛起阵阵痒意,“好可怜,一个人奔赴黄泉也太寂寞了。你要是死了,我送波本...不,换个称呼。”
君度眼中划过兴味,用一种轻快的口吻缓声道,吐出来的字眼却让€€方瞬间绷直身体,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己。
“......我送降谷零来陪你如何?”
第49章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被针刺了一下, 泛起细密的疼痛和酸楚,他抬头向那人看去时,只见君度已经重新戴起眼镜, 低头收拾易容工具,那些不应该属于组织的情绪又被全数藏在了冰冷的外壳之下。
藏得更深更远,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被藏起,还是已经消失了。
并未在意对方的沉默, 君度动作迅速地收起工具, 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
他之前只和贝尔摩德随便学了些这方面的技巧,并没有达到可以将人完全易容成为另一个人的水平。
但是掩盖掉原本的样貌倒是没什么问题。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甚至连原本的脸部轮廓都被修得变了一些,是放在人群中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普通长相。
诸伏景光一顿, 伸手摸了摸下巴, 是很光滑的触感。虽然说处理脸部的毛囊是易容的第一步, 但回想起前面对方给自己认真刮胡子的样子。
......真的有点怪。诸伏景光微微皱着眉头,任由面前的人将不知道什么东西涂在了自己脸上。
趁着君度转身拿下一样工具,他睁开眼,从桌上摆放的镜子中观察起自己现在的模样。那双蓝色猫眼眼尾上挑的眼尾被全数掩盖后,看起来确实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了。
不过如果是熟悉的人,多看几眼还是会看出端倪。
“别急。”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君度用手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鼻梁,示意其闭上眼睛。
只能说用幼驯染来威胁诸伏景光简直是一威胁一个准, 诸伏景光现在称得上乖巧, 被点了一下就迅速闭眼了。
完全想不通面前这个恐怖的男人是怎么发现自己和zero真实身份的。但是现在所有筹码都被对方掌握着, 不暂时妥协也不行了,诸伏景光在对方的示意下坐在沙发上, 任由着那人从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什么,继续在自己的脸上加工。
......刚才和他打架的时候君度居然还顺手把手提箱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诸伏景光很不合时宜地感到一种挫败感。
自己在警校的时候虽说比不上那个警校第一的幼驯染, 但也算名列前茅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公安选中。
但是君度实在太灵活了,和他打斗和徒手抓一条泥鳅没什么区别,不管以什么角度去压制对方都能被灵活的躲开,而且那人手里还拿着淬毒的刀。
要真想制住,估计只能靠琴酒那种力量完全能压制住对方攻击又狠厉的人了。
在他跑神时,眼部的细节已经被全部处理完毕,诸伏景光睁开眼 见对方正在用一小盒白色的膏体涂改他的唇形。
似乎觉得镜框有些麻烦,君度将眼镜摘掉挂在领口,认真地低头用一只化妆刷涂抹着。
从诸伏景光的角度看过去正能看见他下垂的眼睛,纤长微翘的黑色睫毛前端被阳光染成棕黄色,连冷灰色的眼眸都在光线下有了温度。
君度前后的反差太大,刚才威胁自己时笑里含毒,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现在却说什么都简短意赅,连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下去。
但是此时因为光线,君度锋利的面部轮廓乍一看反而有些温和,让诸伏景光忽然想到昨天那人被捆在铁椅上的样子。
€€€€眼睛紧闭着,即使睁开时也没有焦距,嘴唇原本的殷红色泽全数退却,汗水润湿了黑发和衣衫,束缚用的黑色绑带使原本就惨白的皮肤更显病态,领口敞开露出大半胸膛的电击伤,显得脆弱又可怜。
从外貌上看也不过是上大学的年纪啊......
“好了。”
收回思绪,诸伏景光颇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问道,“需要我办的事情是?”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君度头都没有抬一下,似乎正在思索着其他事情,又像是根本懒得多费口舌,他从手提箱里翻出一小沓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向对方抛过去,“下飞机后会有人接应你。”
诸伏景光手忙脚乱地接住后才发现是证件护照之类的,还有一张飞机票,他蹙起眉仔细看向机票上印刷的信息。
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停止值机。
君度在手提箱里找其他东西,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戴着手套,明明只是斜靠在柜子上翻找物件,动作却莫名赏心悦目,处处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感。
他确实有种很特别的气质,像是被家教很好的家庭熏陶出来刻在骨子里的气质,这种奇妙的感觉和进攻时的诡秘手段叠加起来,碰撞出一种割裂般的疯狂。
组织应该不会教人这个,那君度得体的礼仪举止来自于哪里,是他的妈妈吗?
想到这里,那声虚弱的话语,带着令诸伏景光心惊的痛苦,再次在耳边炸响。
‘......妈妈。’
开头是小孩喊自己父母时独有的甜腻感,就像是一层易碎的玻璃,将已经成年的男人永远束缚在那段时光当中。
恍惚间,他和君度对上视线,对方已经收拾好了工具,看向他时死锁着眉头,从头到脚都写着一行字。
你怎么还不走?
感觉再不走就要直接被撵出去了,诸伏景光下意识对眼前这个人比划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却没想到君度动作一顿,表情有些怪异地移开了视线。
......?
上次莱伊被制止抽烟行为后也比了这个动作,那当君度看上去是不是也不大自在。
多思无益,先走再说。诸伏景光迅速将证件放进背包里推门离开。
留在屋内的人则继续进行着假死的准备工作。
君度这个身份实在有些尴尬,说起来地位颇高连朗姆都忌惮,其实手上的实权基本为零,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现在唯一的权力大概就是给威士忌组的剩下两人分配工作。
于是,羽谷缈早上迅速给其他两人连着安排了四五个任务,保证他们半夜之前都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