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与许多年前,那个住宅楼中间的公共空间重合在了一起,白发的男孩就这样被束缚在炸弹旁边,那双安静如潭水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到达离展厅尚不到四米的位置,巨大的轰鸣声随着刺眼的光亮从内部迸发出来,随着爆炸一起腾起的是火光,声响在曲折的走廊和空荡的大厅内回荡,像是敲响了一口古旧的钟。
就像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炸弹引爆,自己救不下无法挣脱锁链的孩子,只能拥着他等待死亡降临时一样无力。
男人目眦欲裂,许久不见光的眼睛被火光灼烧,泛起像被玻璃碎片划过一样的疼痛,他并没有停下脚上的动作,冲着火光深处跑去。
。
操控这个控制台的步骤确实繁琐而麻烦。
等江户川柯南真正离开后,飞鸟雾很快找到了挂布下隐藏着的控制台。
不大的一个,甚至没有他的腰高,就这么小小一点东西,下面居然埋着不知道多少炸弹。
只要解除护目镜的控制,下面的炸弹就会爆炸,当时听博摩尔说完这些的少年几乎是无语凝噎,想不通这是什么极限一换n的操作。像是编剧磨刀霍霍冲整个剧场版唯一会拆弹又能看清颜色的某个长发警官一样。
算了。
少年几乎立刻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博摩尔没说错的一点大概就是,他没多少时间了。先是味觉,之后再是视觉和听觉,就和五岁那年从实验室里逃出来后的情况一样。他那时候被君度注射了缓和剂,得以活到今天,但是现在缓和剂也消失殆尽了。
无论是灰原哀研究出的解药,还是组织研究出的缓和剂,他从来都只有一次机会。
设计这个控制台的人像是€€他脚腕上曾经绑着的红带有什么执念一样,所有的操作都与红色沾边,看见这么多颜色挤压在屏幕上,飞鸟雾在心里感谢了一下及时研究出药物的灰原哀,然后才松了口气。
起码要十分钟,幸好他预估几人完成的时间最长是二十分钟。这些炸弹的位置是他之前听歹徒聊天时说的,都是可以用控制器操控的炸弹,不过现在控制器早就被警方拿在了手上。
既然都是可远程操控的,那应该不会被发现自己在说谎。
少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亮的让人头疼的屏幕上,却还是忍不住跑神,想到几人离开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还真是舍不得...说不定呢?说不定他能躲过这一次爆炸...至少再见几面也好。
说不定呢?
像预想中的一样,将时间控制在了十分钟之内。在最后一步完成后,屏幕上果然如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从数字三开始。
白发少年瞬间转头,咬牙忍着脚腕上的疼痛向外面跑去,像是想要摆脱死亡早已快将自己吞噬的黑影。展厅外早就因为之前的爆炸塌陷了不少地方,电梯周围的残垣断壁都从怪物一样大张着嘴的电梯通道中坠了下去,砸在仍然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最底层。
在尚未跑到展厅门口时,飞鸟雾就听见身后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立刻被爆炸的余波向旁边掀飞出去,跌向了没有任何光亮的电梯口处。
失重感让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下一秒少年只感觉手腕一紧,像是被人大力拖住了一样。
......?
飞鸟雾有些愣神的抬头看去,正看见€€原研二因为肩膀处的疼痛而有些许扭曲的面孔。
€€方直接冲进了爆炸后的火场,不管不顾的拉住了马上就要坠下的少年,根本不顾自己会不会跟着一起掉下去。
等一下!
“你疯了?!”白发少年咬牙喊道,他想使劲挣脱开€€方拽着自己的那只手,又怕挣扎的动作太过激烈,直接将人一起拖下去,“给我放开!你不要命了吗?!”
这里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而且电梯前的地面又贴着大片滑手的瓷砖,拽住自己的那刻€€原研二就整个人往下栽去,上半身都快要整个探了出来,还是随后赶来的三人各自勉强找到借力点,拽住了这位警察,才勉强让两人停下一起赴死的动作。
随着爆炸而来的是烈火。
展厅内所有堆砌如山的挂布在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被火星燎起后就迅速的燃烧起来,滚烫的火焰从展厅内蔓延开来,腾起了大片大片的黑烟。
“小骗子。”男人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肩部重新撕裂的伤口溢出血来,顺着垂下的那只手臂往下淌,黏在白发少年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腕上,“那个咸的要命的蛋糕肯定是你自己做了放进去充数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他妈给我抓紧,别想先跑!”
什么嘛,原来那个蛋糕最后是他先吃的。
看来自己真的把调料搞反了......
飞鸟雾不由有些失笑,他抬头看着那人被泪水润湿的眼睛,轻声道,“松手吧,€€原哥。”
没有任何借力点,他们现在维持这种平衡都只是暂时的,早晚会被他一起拖下去,更别说周围燃起的烈火。
也许他该告诉他们,自己本来就快要死了,或者认真给他讲,自己就算是出去也仍然会被组织盯上,琴酒手机上都收到他的照片了,说不定为了抓他会直接设置成屏保。
又或者告诉他自己活下来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江户川柯南掩藏的身份会被发现,安室透和他亲近却从未和组织透露一分一毫的行为会引来怀疑,他们这些朋友会成为组织要挟自己的筹码,隐藏在黑暗里的€€吾会被灯光照亮,还有...君度,给了他缓和剂,又隐瞒自己有弟弟的君度,又会被组织处以怎样残酷的矫正方法?
“我的时间本来就所剩无几了。”少年张了张嘴,说不出这些话来,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偷来的,早晚要还回去,不管是我还是他,从很早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逃出来,拥有家人和朋友,和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爱,这些都因为够了,€€于飞鸟雾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别为了我,把你们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不够!怎么可能够?”铃木园子哽咽道,几乎是吼了出来,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一张清丽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狼狈,“你这个家伙还要给我当伴郎,还没有痛揍那个消失了这么久的侦探狂,怎么能说已经...已经够了......”
毛利兰好半天才忍住喉咙里的哽咽,在用力将€€原研二往回拉扯时哑着嗓子吼道,“我才不管124干过什么,飞鸟雾又是不是装出来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是124还是飞鸟雾,都是我的朋友!你给我回来!不许走......”
“就不该把你这个家伙一个人放在展厅里!”江户川柯南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他离展厅的位置最近,火舌都快舔舐上了衣服,男孩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和灼热一样,“你......”
他的声音,被忽然响起的爆炸声响盖了过去。
今天经历过无数次爆炸的几人都因为这个声音一颤,下意识往声源方向看去时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爆炸。
是几人早早在外面设置好,为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军所燃放的烟花。
飞鸟雾怔怔的抬头看去。他的上方,塌陷的电梯通道顶端早已没有了遮蔽,露出了一片破碎的苍穹。
绚烂的火光,映亮了只缀着几颗星星的夜空。
所有的光影、色彩、璀璨都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呈现,最后汇聚在少年浅色的眼眸里。不像是隐约有些颜色的钢铁之城,也不像是从四处都是挂布的展厅中隐约窥见的纯色快。
是灿烂到能与太阳相比的花火。烟火之间,浮现出一个线条简单的小小的笑脸,和勉强拼凑起来的字。
永远开心。
没有前缀,没有‘小雾’这个名字,只是在祝福自己有着白色发丝的朋友,希望他,可以永远开心。
昙花一现的光景。比他离开实验室,见到漫天繁星的那一晚还要夺目。
“......人要是能变成飞鸟就好了。”
飞鸟雾喃喃道,说完了在和工藤新一躺在满是繁星的苍穹之下的那天,尚未说完的话。
人要是真的能变成飞鸟就好了。
无拘无束的鸟儿,可以飞到任何地方,或许只要一直扇动翅膀,也能飞到他曾经望眼欲穿的星星之上。
就算尚未到达时就会从天空中坠落...也在所不惜。
他将自由的飞鸟冠以为姓,把无法被捕捉的雾摘以为名,却未曾真正成为过飞鸟。仍然被所有一起束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刑期恐惧。
这句喃喃,将江户川柯南瞬间带回了很多年前那个满是青草香味的烦热夏夜,他低下头去,看见被拽着的白发少年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里有些僵硬,被束缚在永远不变的面瘫脸下的那种笑容。
少年弯起那双盛着光的眼睛,眉眼都舒展的像是春风一样柔和了。他嘴角蹙起笑意,从来都只是转瞬即逝的酒窝,此刻正出现在脸颊上。
原来他有两个酒窝......
€€原研二有些愣神的想到,他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里因为盈满的泪水因为这一下,终于滴落出去。
平时少年偶尔露出笑意的时候,可能是表情仍然没怎么变化,最多只会让一侧的酒窝显现出来。
“小兰、园子、柯南...€€原哥。”他侧脸的两个酒窝很是清晰,眼角却有晶莹的泪水,顺着满是血污的侧脸慢慢向下淌去,然后随着重力,跌向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底层。“这一次,唯有这一次。就原谅我的失约吧。”
少年笑着,像是124,又像是飞鸟雾,两个人在此时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原研二心里一紧,瞬间明白€€方想要做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将少年纤细的手腕握的更紧一点,就感觉握着€€方的那只手一疼。
飞鸟雾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轻易卸下了男人的手腕,在€€方的手臂完全提不起任何力气后,他轻轻一挣,就从€€方仍然努力想要拽进他的手掌中逃脱。
于是他也和那滴滚落的泪一样了。
少年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电梯通道,最下层的火焰不知道已经燃烧了多久,仍然炽热,迸发出巨大的光亮来。
他向火光坠去,像是落进了燃烧的星星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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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疼。
像是从身体上活生生扯下一块血肉,像是被烈火吞噬焚烧,像是用铁钩一点点勾出了扎进心脏里的碎片。
失去的感觉让人痛苦。
少年走的决绝,干脆,在盛大的烟火之下,却又像无人看见的流星一样悄无声息。€€原研二看着,只感觉恍惚。
上一秒还会笑着喊他€€原哥的人,忽然就消失了。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随着男孩一起掉了下去,被烈火吞噬了,四肢百骸都泛起痛,还有一个被残存不到几分的理性拉扯着,在四周灼热的火燎起发丝时,将尚在呆愣着的其他几人拽了出去。
在展厅彻底被火光吞噬之前,€€原研二扶起两个直不起腰的女孩,还有终于不再又一丝一毫往日里成熟痕迹的男孩,跌跌撞撞向出口处跑去。
烟花仍然在头顶绽放,一直到几人终于将火光、爆炸和废墟甩在身后,顺着砖瓦从塌陷下来的台子到达天台时,天空却忽然寂静了下来。
消散的先是花朵一样绽放着的烟花,再是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最后是笑脸,它们消散时却没有半点分别,都是像微小又短促的流星一样,在坠下的那刻就淡去了。
身后仍然残留着被烈火灼烧的奇怪感觉,肩膀上反复撕裂的伤和脱臼的手腕处却再也没有传来过疼痛,或者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原研二扶着几乎哭到失声的短发女孩出来后,第一眼便是也一副刚刚出来模样的冲矢昴和月山朝里。
后者浑身是血污,看上去并不比少年之前的模样好多少,他弓着背,像是在承受什么内脏处剧烈的疼痛一样,在戴着眼镜的男人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立住。
他们杂乱的脚步声吸引了黑发男人的视线,低垂着头的人勉强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下一秒忽然变了脸色,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
就这样怔怔的看了他们几秒,他忽然低头,腰肢和肩膀颤抖的更加剧烈起来,然后在冲矢昴的搀扶下,冲着地面吐出了一口血来,整个人都跪倒下去。
【喂?!喂!朝里?!!】
系统焦急的喊声和旁边其他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把他的大脑震的嗡嗡作响,不同与**上的疼痛,月山朝里只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都被撕扯开来,从高处坠落了火海。
论坛上的大片大片的言论他来不及看,只是想着,原来所谓剧场版的还能被搬上漫画啊,在荧幕和纸业上各离开一次,小雾的排面还真是很大。
本就寥寥无几的卡池中,属于飞鸟雾的那个改变了模样,少年原本冷着的脸忽然舒展开来,眉眼柔和,冲着画面那头的人一笑,两个酒窝就这样在两侧浮现。随后,少年本就颜色浅淡的卡面很快灰暗下来,裂纹从四周渐渐涌向中间。
眨一眨眼的功夫,那张卡片就裂成无数碎片,融成光点,然后像是被风吹走一样消散了。
月山朝里失去了一张卡片,失去了一部分的生命、感情,失去了陪伴了十余年的亲人,自己最疼爱到弟弟......即使那不过也是他自己。
飞鸟雾的疼痛平等的均分在他身上,五脏六腑都像是受了创,和之前被爆炸殃及的那次损伤叠加在一起,迸发出强烈的疼痛和压抑不住的悲默。
是之前的那么多世界都从未有过的情况。系统急得骂出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脏话,之后又叽里呱啦说了什么,查询的速度快到他好像都能听见键盘声在啪啪作响。
月山朝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血先一步从嘴里溢了出来,尚未等到全能的系统找出缘由,他就感觉眼前越来越黑,在下一次剧痛袭来时瞬间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急救队倒是派上了用场。
混乱的场面当中,半长发的男人变成了一台有些生锈的机器,他沉默着将人送上急救直升机,查看毛利兰和铃木园子的伤势,将大厦内的情况汇报给负责人,看着他们轻点人数,收起失去控制后终于可以安全取下的护目镜,最后再分批次将解救出的人质运送下楼。
摩天大楼顶层的风吹凉了€€原研二肩膀上的血,反复撕裂的伤口在此时才微妙的滚出几分疼痛来,他与无数人匆匆擦肩而过,终于看见了自己那位驻守在安全区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