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里并没有任何可以盛水的东西,他是用什么盛着水洗的毛巾...?
他向沙发外探了探头,看见木质地板上摆着一个竖着的瓶子,居然是放在简易吧台处的调酒壶,现在已经被拧开来当成了口比较大的水瓶用,还有里面几个圆溜溜的东西,赫然是他冻来调酒用的冰球。
...这家伙还真的挺会物尽其用的啊。
男人腹诽着,微微使了些力气,将自己的身体侧了过来。
“哎...”看见对方额头上的毛巾因为这个动作滑落,诸伏景光连忙开口阻止,却还是见本就不让人省心的人将身体彻底侧了过去。
似乎侧躺的姿势比平躺更让羽谷缈有安全感。蓝色眼眸的男人思索着,停下了继续开口阻止的动作,灯光早就被他关掉了,只能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猜测这个刺猬现在的想法,像是又变回了之前的相处方式一样。
不过现在自己可没有那把可以随时进出的钥匙了。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苦笑了一下,他看着羽谷缈在凌乱的黑发遮掩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和抿紧的嘴唇,直觉上感觉对方的心情并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伤心的。
‘有些’这个词男人用的微妙,这位代号成员的情绪一向内敛,连他这个算得上外人的公安都能察觉到的‘有些’伤心,不知道羽谷缈心里到底掀起的是怎么的惊涛骇浪。
诸伏景光将这一点发现压在心里,他自觉自己现在是没那个资格过问这种事情,又生怕进的快了又发生之前直接被赶出家门的惨剧,只能假装若无其事的重新洗了毛巾,盖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盖上毛巾时,他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对方的额头,瞬间被仍然滚烫的温度吓到,这种伤势严重还发高烧的情况下去有专业设施的医院,甚至是回组织基地都比待在安全屋安全,男人提了一句,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他叹出口气来,坐在了地板上,将背靠在沙发边沿。
“你有个哥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哑的声音忽然从沙发那头传来,是陈述句的语气,这句话也并没有什么可否认的,诸伏景光看着对方,轻轻应了一声,终于摸到了一点点羽谷缈心情不好的来源。
也许是之前烧的迷迷糊糊之间梦见了曾经的事情,也可能是这次任务,遇到了什么人。他在大厦里遇到自己的弟弟了吗?
“是啊。”温和的男人笑道,并没有说出任何和自己的兄长诸伏高明现在的情况有关的话,只是挑挑拣拣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或者是和自己兄长匆匆见面时的事情,也不在乎前因后果和时间线,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其他话题一起给人说了,“哥哥的性格和我很不一样......感觉从有意识的时候起......”
“......还是留胡子显得更成熟一点,假死之后只能把胡子剃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重新留起来。”
男人顿了顿,“我和他分别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对于亲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不管多久,就算从来没见过面,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带着明显暗示性的话后,房间中再次安静了下去,诸伏景光将自己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转头看向沙发上那人,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取下对方额头上已经不再冰凉的毛巾,然后伸手覆住了那人的额头,原本的高烧已经退下了很多。
看上去已经可以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羽谷缈并不喜欢任何肢体接触,连忙将自己还搭在对方额头上的手撤走,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彻底收回来前,本以为已经睡着的男人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袖。
诸伏景光动作一僵。
闭着眼睛的代号成员用两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慢慢的拉向了自己,然后试探一般的往前略微移动了一下,将自己的小半张脸埋在了对方温热干燥的手心当中。
这算不算是......不,大概只是受到了高烧的影响,就像之前在审讯室里,下意识贴向自己的手时一样。
从这一点上羽谷缈是真的像小动物,如果和人贴紧的话全身的毛都会炸起来,像这种随时可以撤离开的接触对他来说大概才是最安全的。
蓝色猫眼的男人有些失笑,他用手心微微蹭了一下对方鼻尖,任由那人把自己的手当眼罩用。
还没等诸伏景光选一个方便的姿势,就听见口袋处传来了短信传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把他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用空着的手摸向口袋,将手机按成了静音。
等等.....
他摸向手机时才发现,自己口袋里多了一个之前还不在的、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不久前羽谷缈趁着他不注意塞进来的。
男人有些微愣的将其掏出来,无论是手感还是外形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是把钥匙。
还是他很久之前还回去的那一把。
这、这还真是......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心脏处像是流过了什么温和的液体,将原本的不安和犹豫一并带走了。猫眼男人将钥匙妥帖的放进衣服内侧胸口处的口袋,才打开手机,查看刚才受到的消息。
不出意外,是唯一会给自己发送短信的安室透的。
连短信的名称都没有填写,打开后,空白的屏幕上只有一行没头没尾的字。
[小雾走了。]
回想起自己在温泉旅馆才第一次见面的白发少年,诸伏景光脸上的笑意骤然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的话有点多。
最近收到的反馈很多,但是写完小雾的结局后自己也失眠自闭了很久,所以一直没怎么回应,希望这次作话可以把想法表达清楚。
刚开始也想过要不要调整之后的大纲,或者改变已经写好的小雾的结局,最后的答案是不会,这是我从开始构思这篇文章开始就已经想好的结局,正式开始写之后逐渐完善,在调整的那十几天里彻底划上了句号。
从异国往事后的篇章都是按照原定大纲发展的,不管怎么样已经定好的不会再删改了。
会在文案标上会撕卡,朝里绝对不会出事,其他的就做好最坏准备吧......其实在文章内预警对我来说和剧透没有区别,无论是哪个角色我都不想在他的结局之前提前预警。
这是第一本小说,可能还带着很多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写作的期许,希望用自己的文字一点点展现出每个手中角色的故事,而不是拿着确切已知的结局来回顾过程,无法预料的结局也是故事的一部分,因为没有预警这一点,在另一边的私信收到了挺多言辞激烈的话的确是没有想到的事情......于是还是来说了
所以很感谢评论区的所有宝即使被刀了也仍然很友好可爱,无论关于小雾角色的理解还是情感宣泄都一一看过了,我永远爱评论区和大家的评论,完全是写文的动力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喜欢小雾所以很伤心的宝,只能说在我的构想里他离开时是很释怀的,如果抛开所有对朋友的担忧,只从自己想的话,停在这一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也收到一些说看不下去了决定弃文的私信和评论,想说其实小说不过是现实生活的调剂,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本来这就是娱乐或者说与现实生活相区别开的方式,如果反而因为这种娱乐让自己陷入很痛苦的境地、甚至影响到日常生活的话,还是做出让自己最舒服的选择比较好,希望大家能开心。
很感谢已经一百六十多章还愿意看我写的并不怎么好的文字的大家
第163章 飞鸟与光€€后日谈
€€原研二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不过现在并不是一个睡觉的好时间, 也不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点。今天的事故让一向安静的医院难得喧嚣起来,大多数嘈杂混乱的声音都集中在走廊另一端的,被狭长的过道冲淡、挤压, 变成一些模糊的声响。
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中,抢救室外的走廊上喧嚣又寂静, 女孩努力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小到似乎都能被远处的脚步盖住,却又清晰的能进入远处靠坐在医院塑料椅上的半长发警察的梦里。
在局部麻醉剂作用下的困意和杂乱的思绪、喧嚣的寂静杂糅在一起, 变成了一段奇怪的音律, 把男人本就混乱的脑袋炸出一阵扭曲的痛苦来,像是被电钻刻进了脑髓。
于是€€原研二不合时宜的歪头睡去,取下子弹后重新包扎好的肩膀下垫着一件外套, 身上破破烂烂, 满是灰尘、硝烟和血腥味的衣服也没换, 像是随时能去睡桥洞。
在入睡前杂乱的思绪翻过几番,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拉住,如果多想一点没有被那个伪装成秘书的家伙用枪打断肩膀,是不是可以拽的更紧一点,想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炸弹的异样,明明被冠着所谓‘爆/炸/物处理班王牌’的名号,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可以在他赴死之前将那个小骗子拉过来, 如果......如果。
数不清的如果, 没完没了。他把自己沉甸甸的脑袋靠在椅子背上, 将所有的如果翻来覆去的想,然后没了后文。
之后就是与现实交缠在一起的梦。穿着蓝色西装校服的少年坐在咖啡厅里, 咬着柠檬茶的塑料吸管,脸颊一侧有点鼓, 撑着头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看向外面,阳光从外面撒进去,早已抽条的少年本身都沐在光里,周围的女孩笑着聊数不清的话,只有他垂眸看着,眼里还积着雪。
他总喜欢在嘴里放多一点食物,再一起咽下去。
男人曾经猜测过这大概和之前的经历有关,就像是飞鸟雾总是会在身上带很多饱腹感强的零食一样。这个习惯在月山朝里的纠正下早就改善不少,但是偶尔少年琢磨事情时,仍然会无意间将手边的食物或是饮料塞进嘴里,让原本消瘦的侧脸鼓起一点来,这一点弧度总能给他带来些许的稚气。
€€原研二喜欢看那点飞鸟雾很少表露的稚气,无论是带零食还是偶尔带便当,都喜欢挑选块头大的东西,比如刚好可以入口的和果子,或是满满都是炸虾或炸鸡块的便当,少年吃这种东西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一整块放进嘴里,于是侧脸被顶出圆圆的弧度,看上去和小时候有些相似了。
不,他小时候也瘦,脸颊连小孩独有的婴儿肥都没有。明明月山朝里做饭那么好吃,自己还不止一次偷偷夸过€€吾的好福气,怎么就不见长肉。
€€吾......春日川€€吾。
“家属来了没?”
由梦境联想起的、现在无法提起的名字和医生的话语将本就只是在浅眠的€€原研二炸了起来,他疲惫的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幼驯染已经先一步凑了过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收到消息后匆忙赶来的伊达航。
“我是。”
“没什么大碍,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快就能清醒,之后还是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还有饮食方面要注......”
伊达航听着,低声应道,原本总是一副爽朗大哥模样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这种浓烈的疲态和哀默。
这个场景很熟悉,几个月前,自己就是和松田阵平守在这个走廊上,看着手术灯由明转暗,等着那个喉咙被二度割开的家伙从手术室里出来。
春日川€€吾......
听见‘情况已经稳定’这几个字后,€€原研二才分出精神继续接上自己凌乱的思绪,这又后知后觉想起来,月山朝里和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好友一样,早已没有法律层面上所谓的家属,以至于吐血吐进了抢救室,能赶来的也不过是几个关系算不上非常亲近、他还要以‘先生’这个敬语来称呼的朋友。
从组织逃出来的实验体,父母双亡的孤儿,被父亲抛弃的少年。三个人,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的成为了没有血缘的家人,然后又兜兜转转,春日川€€吾变成了回不了家的影子,飞鸟雾变成鸟儿飞走了。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于混乱,半长发男人的思绪也混乱的像是常备在咖啡厅里,给周围的流浪猫玩的毛线团一样了。
€€原研二轻声给松田阵平说了声‘抱歉’,起身朝外面走去,像是逃避什么一样将所有的杂音甩在身后,又和墙上无处不在的禁烟标识对视了好几眼,这才找到一个窗户大开的楼梯间,将烟草蛮横的塞进自己身体里。
他吐出一口烟,被手机屏幕照亮的眼睛里像是蒙了雾。
很奇怪,明明是亲眼看着少年跌入火海,男人却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可能直到这时,回想起那个在这种情况下安静到诡异的梦,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想到自己家里再也送不出去的零食或是楼下再也不用买两份的炸鸡,才忽然意识到,那个自己看着抽条,从男孩变成会被不知道多少女孩塞情书的少年是真的回不来了。
人的回忆机制很有意思,明明已经和飞鸟雾相处了三年,梦里也好,向展厅狂奔而去时也好,€€原研二想起的总是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样子。瘦弱的男孩,白色发丝藏不住的鲜血,蜷缩在柜子里狭小的空间内,旁边是闪烁着红灯的炸弹,只安静的抬眼看他,也许是因为恰在此时穿着防爆服的警察移开了将空间挡起来的大理石板,总之,在望向自己的那刻,男孩原本暗淡的像潭水一样的浅绿色眼眸里染上了光亮。
是他差点救不下来的人质,是被世界伤害过的孩子,是春日川€€吾的弟弟......无数因素叠加在一起,给这个有白色发丝和浅绿色眼睛的男孩贴上了大大的‘需要被保护’标签,又让€€原研二有了所谓的责任感。
谁知道最后,自己这个兄长、警察,反而是被少年用生命保护的那个。甚至一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了解他所有的纠结和恐惧。
从博摩尔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飞鸟雾的一生,半长发的警官甚至莫名对自己的后知后觉翻涌起些许恨意来。
思绪飘到这里,€€原研二又被腾起的愧疚淹没了。松田阵平不久前想要给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的春日川€€吾打电话,或是发条短信,都被他拦下。
半长发的男人固执的认为,这件事应该他来说。
明明还没有做好准备,甚至快要被愧疚和莫名其妙的恐惧淹没,他还是拨通了春日川€€吾的电话。
打了两遍。在半长发的男人已经要放弃时,电话却突然接通了,还没等到他说些什么,那头就传来了一声几乎算得上嘶吼的怒骂,混着各种杂乱的声音。
陌生的声音,大喊着要让这些条子付出代价,说出的词残酷到让人脊背发凉,自己好友的声音紧随其后。
“还想把我手指都剁掉?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毫不留情的啐了那人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微气喘,听上去像是刚刚结束任务返回总务处,而吵嚷着的那些人就是任务的成果,“给我老实点,光你自己吸得那点就够喝两壶了,别提那些运出去的...唔!”
撞击声传来,那边的吵闹更甚,似乎被撞了一下的栗发警官发出一声闷哼,这才往门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嘱托,“他前不久吸的那点药性还没下去,按紧点,按不住就上铁链子。”
原本要跟在武田大二身后的后辈总算有了些样子,等四周的声音寂静下来后,春日川€€吾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很快开口询问道,“抱歉,刚才在工作。€€原?”
€€原研二张了张嘴。
他无数次想挂断电话,或者找些普通的话题,让这个凌晨刚刚从任务脱身,不知道有没有再次受伤的家伙睡个好觉,但是理智总是在这种时候唐突的冒出来,告诉他,无论是拖延还是隐瞒,对于春日川€€吾来说都是不公平。
男人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说出‘小雾走了’这句话,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清楚,也许漫长的沉默或者支吾已经将那股痛苦传递的淋漓尽致,于是对面也安静下来。
春日川€€吾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现在过去。”许久后,栗发男人才低声开口道,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在€€原研二以为这段通话已经要结束时,电话那边又传来了说话声。
“......谢谢。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再想了。”
很轻的语气,带着柔和的安抚,€€原研二在电话那头愣了半响,忽然用手挡住脸,泪水很快从脸颊划过,滴落在衣服上,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吾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在电话里说了,说因为自己没拽住所以小雾没有了,从几十层掉下去了,这是该和...他这个罪魁祸首说的话吗?
这家伙......这个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