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构筑这样的空间,把他和青拉到了这里€€€€绝对不会是毫无意义的。
€€治顺着恋雪的思维继续想了下去€€€€一个被困在躯壳当中的,求救的灵魂。
青的身上果然有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存在。
海面像是一个镜子,他和青站在镜内和镜外。
倒映着相同的……境遇吗?
在一个特殊的条件下,丧失了关于自己最原初的认知,更名换姓然后从走上了一个自己未必愿意走的路,并且失去了找回自己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治不敢确认什么,但是恋雪和上次一样,明确传递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是一个镜子的两边。
那么曾经失去自我,被青拉回来的自己,也一定要把青拉回来才行。
€€€€名字如过眼烟云。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像他真正的人格寄托在“€€治”的字符上,而不是“猗窝座”一样。
那青呢,青的人格、人生应该寄托在什么样的名字上?
名字是最短的咒,是一切开始的原点,也是锚点。
他不知道青的【真名】,但是,却可以提醒青。
不要再说什么名字毫无意义如过眼烟云的话了。
去想起自己的名字吧,想起真正的自己。
就像他结束了作为“猗窝座”的一生,在地狱当中真正重新拿起“€€治”一样。如果无法找到锚,那就结束掉作为“青”的一生,然后在终点重新拿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没有什么好担心,也没有什么好悲伤的。
分离从来不是结局,只要活下去,灵魂总有再见的一天。!
第276章
对于继国严胜来说,胞弟继国缘一是耀眼的太阳。
是无法接近的、无可比拟的耀眼的太阳。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光和太阳相比都是萤火而已,没有区别。
包括继国严胜的存在。
月€€€€依靠太阳余晖而存在的月亮。继国严胜无比痛恨着这个身份,他无法让自己成为光源,永远都只是映照着镜子的另一边。
仿佛就是宿命一般。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曾经那点微不足道的童年和父亲口中关于邪恶的双生子的传说。
他那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的胞弟,那如火一样的「斑纹」€€€€这不是父亲口中的不详,这是神明宠爱的象征。
只有他,唯有他是不一样。
就算是离开了继国家,缘一也是唯一不同的。
他身上的光不会泯然与众人,不会泯然与天下。
那种炽热的、甚至是刺目的光,没有伴随着缘一的离家而消失,反倒是经年累月地累积了下来。
每一次作为武士的战斗,带领家臣的出击,继国严胜都忍不住地想,如果是缘一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而每一次的结论都没有变化€€€€缘一能够做得更好。
那个如同神一样的男人,一定能够做到自己所做不到的,能够想到自己所想不到的。
就这样,在战国时期从来不会停止的战斗中,继国严胜在一次次的复盘中,不断的想象着继国缘一的模样。
连父亲的战死都没有带给他的心灵一丝波澜。
父亲并不爱他,父亲在乎的是绝对的实力。
所以,父亲真正爱的人,应该是缘一。就像是缘一离开之后,父亲每一次开口说的那样,应该退出的,是他继国严胜。
他应该是嫉妒缘一、也怨恨缘一的。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存在的人类呢?
可是,就连看着自己孩子的时候,他都在想,缘一如果有孩子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存在。
至少会比自己的孩子更加强大。
这个时候,继国严胜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他不爱自己的父亲,不爱自己的妻子,甚至不爱自己的孩子,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里,就只有继国缘一一个人。
即使他曾经在心灵深处,由衷的希望缘一的死亡。
€€€€求求你快去死吧,想你这样的人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存在只会颠覆这个世界的常理。
但是,他又渴求着缘一这样存在。
若无日光,月将何存?
所以,当黑夜之中,继国缘一的身影如同火神天降,瞬杀了将他逼入绝境的“鬼”的时候,继国严胜的决意没有迷茫、没有犹豫。
果然,缘一的出现就像是印证了他这么多年的猜测一样,离开了继国家,缘一只是走向了更大的、更广阔的天地。
他不是无谓离开的,而是为了走向更加远大的地方。
格局不同。
区区一个家族,怎么可能会限制得住神子。
如果想要追上缘一的脚步,那就必须要走上和他一样的路才行。
要像缘一一样,走缘一走过的路,斩断和家族之间的联系,氏族和人类之间的争斗太过于肤浅和无趣,他想要的是更加震撼人心的力量。
鬼杀队€€€€这个能够让缘一留下来的地方,也会是他的归宿。
至少在那个时候,继国严胜是真的这样想的€€€€和鬼杀队的其他人不一样,虽然曾经遭受过鬼的袭击,虽然鬼杀死了他无数的部下。
但是他对鬼没有感情,谈不上怨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武士家族的领袖,死在他手里的人类早就数不清了。
大部分鬼的杀人数量,根本远远不能和他比较。
生命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这就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这是继国家的理念,这是所有武士所必经的道路。
家族的地位本来就是由血肉堆积起来的,无非是强者生弱者死罢了。
所以对于继国严胜来说,看鬼杀队的故事,就像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他人的故事,却无法共情一样。
他留在鬼杀队,成为鬼杀队的支柱,不是因为浅薄的复仇和敌对€€€€就算没有鬼,死亡和杀戮也一样存在,天灾之年,易子而食也不是罕见的事。
他是为了更加远大的东西。
他要寻求剑道的巅峰,然后死在巅峰。
但是巅峰€€€€缘一是无法攀登的巅峰。
就算是开启了「斑纹」,他也无法追上缘一的背影,就算是看到了和缘一一样的通透的世界,他也无法望其项背。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神一样的存在?!
嫉妒在吞噬着继国严胜的心,甚至到了只是看到缘一,就会让他感觉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也或许不是不适,而是一种特殊的因果反应。
只是无法终结而已,只是让他发狂而已。
他是如此的嫉妒,缘一是如此的坦然;他是如此的怨恨,缘一是如此的磊落。
说到底,继国严胜最无法理解的,还是自己。
「斑纹」就这样疯狂地压榨着他的生命力,疯狂地缩短着他的寿命。他使用得太过于频繁了,他的体温几乎没有凉下来过,就连睡梦当中心脏的跳动仿佛开了倍速。
这是正常人的生理所不能接受的。
他甚至连二十五岁都活不到。
但是,继国严胜不甘心。
不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死亡即将到来,而他却连当年离开继国家的背影都没有追上。
怎么能够放弃变强,怎么能够放弃追逐,怎么能够在够到太阳边缘之前就陨落。
他应该被融化在炽热的阳光之下,死在拥抱太阳的时候,而不是死在追逐太阳的路上。
舍弃掉吧,那些无用的东西。
所有会阻碍他追寻神子道路的东西,都应该被舍弃掉。
继国严胜也做到了。
他舍弃了家人、身份之后,又舍弃了自己的种族、朋友,甚至连原本的名字都没有留下、连原本的剑都舍弃掉了。
他舍弃掉了自己。
在他的身上,唯一能够找到岁月痕迹的,就只有一种扭曲的执念,和日复一日增长的,怨恨和嫉妒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在后来漫长的时间当中,那些曾经被压抑的情感再也没能收回来。
他舍弃了剑,让自己变成了剑本身。
但是好像,又无法完全成为剑。
就像是在无尽消磨的时间当中,把精进剑术当做了唯一的目标。更加讽刺的是,身为鬼€€€€上弦之一的鬼,仅次于鬼舞€€无惨存在的鬼,竟然是如此渴求着呼吸法的至高境界。
现在回忆起来,那匆匆的几十年好像没有在他的留下任何印象,能够想起来的身为黑死牟的起始,竟然是在那个夜里。
年轻的他,看着年老的缘一。
好像一如上一次见面,缘一还是穿着那身粗布的红色羽织,腰间挂着一把日轮刀,如火的「斑纹」从雪白的头发下延伸,在额头上激烈地绽放着。
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那双眼睛。
那双或许饱经风霜,但是还是纯净如初生,仿佛一眼能够看得到?的瞳孔。
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仿佛是一面镜子,映照着他的样子,映照着他的嫉妒、不甘、丑恶。
这是一双会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