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男人看不到的背后,赭发男孩看过来的视线存在感强得几乎要化作实质。
化作实质就会被扎穿了吧。织田作之助心想。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直到前几分钟他都还在考虑掳走男孩上交任务的可能性,但那份像是中餐馆卖的辣肉片一样的食物实在太香了,回过神来时,他的人就已经坐在座位上,筷子上夹着炒得油亮的肉片,马上就要送到嘴里。
“……”
织田作之助的动作停住了。
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什么,男人说道:“可是在想为何我会招待作为敌人的你?”
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男人说道:“以普遍理性而论,成为敌人的前提是各自持有互相冲突的目标或理念,如冰炭不可同炉。然而如今你的雇主已经不在,任务作废,我们之间自然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嗯……?
织田作之助有点懵,他不明白自己就一个物理昏迷的功夫,怎么三百万就这么没了?
中原中也看着织田作之助这有些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蹭到钟离旁边小声说道:“先生,您要养他吗?”
养谁?我?
织田作之助茫然地看着赭发男孩。
不想理会织田作之助看过来的视线,中原中也忍着委屈说道:“虽然不喜欢,但中也可以当哥哥,先生想的话。”
就当是养点墨金一样好了!就算、就算先生有别的小孩子了,他也一定可以成为先生最喜欢的那个!小中也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中也,莫要胡思乱想。”
听着小中也急到说得颠三倒四的短句子,钟离脸上难得露出点儿无奈,他轻轻点了点男孩的额头,说道:“这不过是顺手为之的一餐,何曾谈及收养之说。”
他收养中原中也是因为他还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但织田作之助已经是个合格的杀手了,他没有见一个孩子收养一个的爱好。
中原中也被点得脑袋晃了晃,眼睛却微微亮起。
“更何况,是否收养,当事人的意愿也是同等重要的。”
钟离刚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年仅十三却在里世界摸爬滚打的红发少年立刻非常上道地说道:“谢谢,我还是算了。”
他也不想凭空就多了一个无意义的监护人。
织田作之助拒绝得如此之快,中原中也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看了看钟离,又看了看织田作之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没想赶走你,对不起,我只是……”
匮乏的词汇量让年纪尚小的男孩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又因为急躁连一开始想说的都忘记了,一时间眼眶都被憋出了红晕。
织田作之助非常善解人意,“喜欢一个人到想要独占,我明白,偶尔做任务时会遇到这种类型。”
“是这样……?”
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安慰了,但中原中也本能地觉得自己和织田作之助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钟离按了按中原中也的脑袋,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话题,“先吃饭吧。”
“哦……”
先生的话还是要听的,中原中也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三花猫有特别准备的活力喵饭,早在几人说话前就开始大快朵颐,此时看着钟离轻而易举安慰好了小孩,非常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一种能力吧……他想着,一边咽下了嘴里的猫饭。
这饭可真好吃。
钟离家这边其乐融融,里世界却无法像他们一样平和。
一条情报在所有里世界人之间飞速流传。
条野采菊放下了手中仅有几张纸的资料。
“如何?条野君。”组织的boss问道。
长出一口气,条野采菊低声说:“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恐怕依旧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那份薄薄的资料上,不算小的基地被一杆斜插地面的岩枪所摧毁,基地里的人没有被杀死,下半身却全部被石化,只能眼睁睁看着官方的人闯入破烂的基地,然后将他们尽数拘捕。
几个主要头目甚至被侵蚀血肉的岩石影响到了大脑,被捉进车的时候,还在神志不清地嚷嚷着什么“神明息怒”。
“本以为只是个值得拉拢的普通异能者,没想到……”boss闭了闭眼,“这之后与他的一切接触都需要谨慎,条野君,我知道你的小爱好,不要在他面前轻易表露出来。”
“如果你被他杀死,组织只会当做是意外处理。”
“……我知道了,boss。”条野采菊微微低头。
他心里想着的却是,没能在现场听一听钟离先生的声音,真是相当遗憾。
同一时间,港黑首领半村次郎大发雷霆,挥手将桌子上的东西扫了下去。
“那群没用的东西!”他暴怒地吼着,“那么大的一个组织,竟然被区区一名异能者一夜摧毁!”
下首几名干部噤若寒蝉,互相对视几眼后,还是大佐这名资历最老的站出来,劝道:“首领,钟离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预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做好扫尾工作,就算是对方已经怀疑了,也不能在明面上留下把柄……”
“老夫自然知道!”半村次郎按着桌子上那一叠情报,“让下面的人尽快扫干净这件事,所有不重要的知情者全部处理掉!全部……咳咳,杀光!”
头发程灰白色的中老年人咳嗽了两声,只是在场的人都只当他是气急了,无人在意。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凭借金钱上位的干部ace还敢仗着自己金主的身份说两句话了,他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全灭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从资料上分析,那可是……”
“……那可是,疑似超越者啊。”
消息灵通的地下医生也放下了手中的情报,脚尖点着地将椅子转了一圈,“真没想到呢,小爱丽丝,没想到那位萍水相逢的先生竟是如此强大的异能力者。”
在他对面沙发上的金发红裙小姑娘并不搭话,她的身边散落着几只蜡笔,而摆放在面前的绘图本上,正画着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
小的那个有一头鲜艳的赭色头发,而大的那个则是发尾转为明黄的褐色长发,他们手牵着手,身旁是倒了一地的火柴人。
“不过这么一来这座城市的突破点就没办法从钟离先生身上找了啊。”森鸥外没骨头似的瘫在靠背椅上,“这次过后,横滨所有的地下势力再做什么都会避开他,若只是求得偏安一隅的清净,那位钟离先生确实做到了。”
“虽然很想和那位中也小弟弟玩,但既然是超越者就没办法了,林太郎就别肖想啦。”爱丽丝抱着她的绘图本躺倒在沙发上晃着腿,眼中无机质的冷漠一闪而过,语调却愈发的轻快:“毕竟是这种程度嘛,官方不会不管的啦。”
毕竟是从没听说过的外国超越者……
吃饱饭就在特制猫窝里趴着的三花猫打了个呵欠,舒服地翻了个身。
猫猫点墨金今天也在负责任地监视着外国超越者的养娃日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夏目猫猫:真香!
第12章
就算里世界再怎么混乱,横滨普通人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下去。
横滨商业街,虽然在战乱的影响下早已不可避免地衰败,却依旧有几家店铺顽强地开着门,撑起了居住在横滨的普通住户们的日常需求。
已经九岁了的中原中也和钟离一起站在一家卖茶具的店铺前。
钟离左右手各执一只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只白瓷杯触感温润细腻,造型弧线几乎没有瑕疵,杯壁上的花纹宛如天成,显然是难得一见的佳品;而这只青瓷杯,虽细腻程度上不及前者,花纹的构思和表现却更胜一筹,同样可称得上一句珍贵。”
店主堆着满脸的营业笑容,殷勤地说道:“客人您可真是眼光独到,这两套茶具都是出自海对面的大师之手,是本店不可多得的上佳之品,您看是要哪一套?”
钟离略作沉思,“我全要……”
“不,您不要。”中原中也说着敬语截了钟离的话,“麻烦白瓷的那套包起来,谢谢。”
“这……”
店主有些迟疑地看着钟离,钟离本人倒是很淡定,将两只茶杯都还给了店主,“便按他说的做吧,麻烦了。”
店主拿着茶具转身进了店里做包装,中原中也鼓着腮帮子说道:“先生,您又是这样,我和您说过很多次,我们家的存款不多,这些茶具有一套能用的就好了。”
其实按照他的概念,有一套玻璃杯喝水就足够了,但他的监护人却似乎坚持要培养他的格调素养,因此他们才会出现在卖茶具的店。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勤俭持家的中原中也也是很辛苦的。
“抱歉,还未习惯。”钟离平静地道了歉,怎么听怎么没诚意。
不过他倒也没有诓骗小孩,上千年的习惯确实不是区区几年的普通人生活扭转得过来的。
“您……算了。”知道自家先生就是这么个淡定的性格,中原中也放弃了劝说,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嘟囔道:“真想知道您以前到底有多有钱……”
这时店主带着包好的茶具从后台出来了,并将包装袋递给钟离,说道:“诚惠一万两千日元,谢谢。”
钟离站着没动。
在店主疑惑的注视下,一旁的小男孩从背带短裤的裤兜里掏出一只小钱包,一边掏钱一边说道:“真是的,我就知道您一定又忘记带钱包了!”
钟离:“抱歉,这个也未曾习惯。”
店主看钟离的眼神已经从看鉴赏大师的敬仰转变成了看英年失智的担忧。
钟离淡定地无视了店主的视线,等中原中也付完了款,一手拎起装了茶具的购物袋,“走吧,不是还要去吃那家的点心。”
九岁的中原中也立刻忘记了之前的无奈,开心应下:“哦!”
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日。
中原中也高兴地走在最前面,在阳光下颜色愈发鲜艳的赭色头发随着他的走动上下起伏,嘴里哼着在之前路过的店铺门口听到的音乐。
就像是每一个正常的九岁小孩,看不出丝毫一年前刚出实验室无法正常走路说话的样子。
最近的里世界争斗略有消停,街上开门的店铺也稍微多了那么一些,看着中原中也在远处蹦跳着走路的背影,钟离又想起前些日子条野采菊来找他闲聊时说过的话。
“您大概不知道这段时间的里世界为何如此和平吧。”目盲的青年笑着说道,“听说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身体出了什么怪病,现在整个港黑都严防死守着不让一点消息透露出去,别的组织都在观望,自然也就安静了许多。”
暴风雨前的宁静。
钟离很清楚那位首领目前的状态,似乎是世界意识的影响,本应快速起效的一次性契约惩罚被拉长,首领得了内脏不断长出结石的奇怪疾病,现在的港黑还能如此平和纯粹是还没检查出个所以然,一旦那位首领确定了这是无法治愈的绝症,必定会将自身的痛苦尽数发泄在横滨这座城市上。
那时的横滨将面临真正血腥的恐怖,以及紧随其后的涅€€重生。
“先生,我们到了。”
中原中也轻快的声音打断了钟离的思绪,他一抬眼就看见男孩迫不及待的表情,以及身后装饰温馨可爱的甜品店。
在日本,成年男性进入甜品店往往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哪怕身边带着孩子,大多数时候也还是会不自在,钟离自然不在意这些,但店里的女孩子们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眼光依旧存在。
中原中也睁圆了眼瞪了那些女孩子一眼,却只是引起了她们隐晦的尖叫,还有隐约飘过来的“好可爱”等感叹。
自认男子汉的九岁小孩被气成了河豚。
穿着女仆装的女服务员忸怩着走上前来,在同事羡慕的目光中问道:“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