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坐在二楼的窗口,初春的晚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他蓬松的黑发飞扬:“她真的很无聊,一直念叨个没完。明明结婚的时候就很清楚的,丈夫不爱她啦,有恋恋不忘的旧情人啦,丈夫有自己的小秘密啦,能够看到咒灵啦……明明这些事二十年前就很清楚了嘛!”
明明都知道,却还要自欺欺其人。
人心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呢。
他的父母是传统婚姻的产物,父亲并不爱母亲,而母亲却对他一见钟情痴恋至今。
但实际上津岛家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父亲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履行身为丈夫那微薄的责任感而已,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契机,这看似平静的死水就会被打破。
而他,就是那个提供契机的人。
洋子站在房间一隅,微微躬身:“夫人已经准备好了**药与匕首,老爷刚刚也回家了,您要下去见见他们吗?”
“不用了。”
津岛修治笑着说:“我已经猜到了结局。”
第119章
“那天发生的事情有些戏剧性。”
一如太宰治所料,父亲在发现自己的白月光被人**杀在了公寓里,更别提母亲还故意留下了显眼的证据。
可怜的男人悲痛欲绝,在抱着白月光的凉透的尸体哭了一场后,他怒气冲冲地回家兴师问罪去了。
迎接他的却是盛装打扮的夫人。
夫人早已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筵席,她是宴会唯一的主人,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她那暴跳如雷的丈夫,就像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所做的那样。
“习惯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太宰治坐在高位上,朝瞬笑了笑:“你猜后来如何?即使是那么生气,父亲他还是喝下了母亲递过来的**酒,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母亲还是那个爱他的小姑娘,怎么也不会对他刀剑相向。”
可下一秒,夫人就拔出了插在腰带之中的短刀,狠狠地朝这个她爱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捅了过去。
老爷这才意识到,夫人是动真格的。
想到这里,他狠下心来将母亲用力一推。
男性的力量自然要比一个柔弱的女子强大许多,但他没想到的是,夫人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被砸向了尖锐的木质硬角,就好像刻意赴死一般。
那位被岁月凝固了岁月的美丽女子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地与和式的拉门融为一体,渐渐地划下了一尺刺目的鲜红。
她死了。
或许,活着对于夫人来说本就是无聊的事。
“我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已经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而我的父亲也剧**发作,一面掐着自己的脖子,一面‘赫赫’地喘着粗气,要我去打电话去叫救护车。”
老爷看到自己年幼的儿子缓缓从楼上走下来,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落水人,拼命地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救命……去叫……救护车……”
可津岛修治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打量着父亲的脸。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这个男人的脸,以至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的,只有夫人每天擦拭的相框里的年轻男人。
老实说,在相貌上他确实很像父亲,也难怪母亲将他当做父亲的替代品。
“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不可视的境界线。”
太宰治想起那件事,他的表情逐渐变回了苍白而又淡漠,就像是平时的那样,更像是一位执掌生死的暴力机关的首领:“老实说,无聊极了。”
这两个人的人生,往前看一览无余,往后看也毫无波动,几乎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聊人生,更别说他们活着的时候就足够痛苦了,根本没有继续生存在这世间的理由。
“这是不对的,太宰。”瞬担忧地说。
太宰治说:“我知道我这样不对。”
瞬趴在高高的椅背上,将下巴放在交叠的胳膊上,望着对面的青年:“你是这样想的吗?太宰,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什么,但你的父母在对待你的方式都大错特错,还好你是这样坚强的孩子,没有彻底地走入歧途。”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冷血吗?”太宰治问。
灰蓝色长发的青年想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这件事错在你的父母,是他们的错误铸就了这样错误的你的过去,就算你推开窗子的方式不对,却不代表你不能拥有推开窗户的想法。”
“即使我冷眼看着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唔……你管这叫冷眼吗?”瞬说:“你只是比平常的孩子更聪明,更通晓人性罢了,成年人的标准不应该用在你的身上,聪明不是你要为这些事情负责的理由。”
太宰治却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你是在把我当成孩子吗?”他笑的极为开心,鸢色的眸子弯弯的:“其实我并不需要。”
“可是你那时候本来就是孩子啊。”瞬说的理所应当:“你不是平时很喜欢也被我摸摸头吗?说明你本身还是渴望有人爱你的啊,太宰。”
“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太宰治否决地很快,就好像在害怕些什么:“你说笑了,像我这样连活着都觉得没有意义的人,怎么可能又会爱上什么人呢。”
“你很像你的妈妈。”瞬说:“你看,你从小被母亲带在身边长大,因为她没有展现出如何爱一个人,所以你无法学习到这一能力,但你却在无形之间学会了别的东西。”
“……”
“你的母亲不会去爱人,所以你错将不会去爱当做了失去爱这一能力。但实际上,一旦你喜欢什么人,你会像你的母亲一般,为了你心中仅有的一点点东西,奋不顾身地去**上一切,甚至拼上自己的性命。”
“……”
太宰治没有接话。
他说的没错。
后来的自己为了为了还没遇见的挚友,都能**上一切去挽回他的性命——
即使是飞蛾扑火,即使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也愿意去尝试。
“真是可笑。”
“被我在心里一直看不起的母亲,居然是最像我的人。”
年轻的首领颤抖着喃喃自语着,他忽然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灰蓝色长发的青年,就好像是害怕失去珍重之物一般,鸢色的眼中有着些许惊慌:“你也会离开我吗?”
这样的问题,夫人也曾经日复一日地问着她最小的儿子。
瞬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了!邪王真眼可是我第一次遇见的同伴,也是陪伴我最久的人,我当然不会抛下同伴,放任你独自面对危险了!”
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摆出了惯常使用的中二姿势,笑容一如他透过厚重的【书】见到的那样,神采飞扬。
太宰治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于是笑意更加浓厚起来。
“父母死后,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跑来奔丧了,更不要提我那两个在欧洲留学的兄长。”
太宰治说:“他们很忌惮我,毕竟我是母亲最疼爱的孩子,见到父亲的次数也最多,万一他们给我留了什么就糟糕了——万一连一杯羹都分不到呢?”
“可我根本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
在一个弥漫着露水的清晨,年仅十二岁的津岛修治,独自随便混上了一列火车。
他不知道火车会开往哪里。
但是他决定,路线尽头处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将母亲的姓氏【太宰】作为自己的姓,又将名字中的尾字【治】作为了新的名。
“我不想从家里带走些什么,也不想再次从外面回来了。”太宰治看向了一片漆黑的窗外,那里依然响动着暴雨的声音:“列车最后的终点站是横滨。”
在几天无所事事的探索后,觉得横滨也不过如此的他决定跳海玩玩儿。
老实说,即使是最热的八月份,苦夏的海水还是很冷,尤其是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口鼻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死亡是残酷的。
不可视的境界线就在咫尺之间。
太宰治忽然微笑起来,虽然他没有真的遇见救助他的瞬,但他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会带来死亡的海水中,将自己拉向泛着光亮的那一端。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种感觉叫活着。
“活着的感觉是很好的。”瞬看着他,眼里有着少年气的天真:“我就很怕自己有一天会死去,这样就再也等不到很多期待的东西了。”
“是啊,期待的东西。”
他想要再一次见到那无忧无虑的青年,想要他能够在风中嗅到他的味道,想要不会被人遗忘。
人类正是因为有了期待,才会有失落,才会滋生负面情绪,正如生与死,黑与白。
这就是生命本身存在的价值。
正当太宰治要说什么的时候,首领办公室的法式大门被人拘谨地敲响了三下。
“你先处理公务吧。”瞬说。
太宰治摁开了桌上的电铃。
人事部新提拔上来的小秘书,慌慌张张地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对这份新的工作似乎不是那么有信心,忽然从一个港口Maifa的小文员被拉到这个高度,小秘书慌死了。
怎么办啊呜呜呜,首领看上去就很高冷,完全没有办法对话啊她真的要哭出来了,救命!
每天提心吊胆,很怕首领给她突突了……
可是工资开的这么高,她全部的身心都已经被钞能力填满了。
“首领,这是关于最近两个季度走私枪支的清单,请您过目。”
小秘书哆哆嗦嗦地将厚厚的清单放在首领一看就造价昂贵的桌上。
灰蓝色长发的青年转头,朝小秘书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嗨,下午好!工作还顺利吗?”
“嗯,你就放在这里吧。”
太宰治微微颔首,姿态冷漠而又淡然。
小秘书却注意到了背对办公桌的那把空椅子,她有些疑惑地望向那里,小心地向太宰治询问道:“首领,这把椅子需要我移开吗?”
“噢,看来她看不见我。”
瞬笑了,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不过这很正常。毕竟我是特级咒灵嘛,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也不要太担心啦!”
面对小秘书的问题,太宰治摇了摇头:“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