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几个商人现在弥补了这部分的空白,虽然在东进的过程中这些商人一路跌撞,在大海上翻滚打圈无数次,但对于这部分地图他们还是相当了解的。
“此便是马穆鲁克。”为首的威尼斯商人指着夹在地中海和红海之间的一个小国说,“这里气候十分干旱,很多地方都是沙漠,但是有一条大河贯通南北,所以能够种出很多农作物。”
我知道,我还知道这条河叫做尼罗河,那边的人喜欢把坟墓做成三角形,还喜欢在坟墓门口放雕工有些奇怪的石狮子。
——这不就是埃及嘛!
曾经被迫背过世界地图的木白看着这些大同小异的画纸陷入了沉默之中。
万万没有想到,他找了半天的长绒棉居然是来自这个在背地图时候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国家。
这么说,之前下头送上来的那些没办法发芽的棉花种子也是来自那个国家?
这些国家……这些国家为什么总要起一些奇奇怪怪还让人听不懂记不住的名字?如果早知道是埃及,木白就想办法往那儿使力了,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大明都已经种上这种棉花啦!
其实这也不怪人家埃及,如今的国与国之间存在天然壁垒,信息沟通不畅也不易,一个国家的名字还没被人记住,王朝说不定就已经灭绝了。
就连如今的大明在隔壁日本国的民众眼中都还是叫做大唐呢,这么近都是如此,不用说隔了万水千山的别国了。
而由于语言不同,国家的名字多半都是音译,音译这个东西还不是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又是口耳相传,时间久了难免会出现些差错。
木白捏着棉花絮沉吟了片刻,随即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他用亲切又温和的目光看着几个有些拘束的商人道:“你们的礼物孤很喜欢,但是由于大明和你们的国家没有建交,你们得去应天府办理相关手续后才可正常经商。孤会上书皇祖父,诸位先去驿站歇息。”
几个商人一听现在还不能经商立刻急了。“尊敬的皇储殿下!”为首的商人面露焦急之色,“我们带了大量的小麦和食物,之前我们已经在海上漂了很长时间,这些粮食如果再不卖掉,会变质的。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另一个商人也补充道:“殿下,我们的物资已经全部消耗完了,我们也没有这个国家的货币,不经商就没办法采购食物,请您通融一下,否则我们会饿死的。”
“这样啊……”通译原本想解释驿站是会提供免费食宿的,但他很敏锐地看到太孙殿下微微抬了抬手指,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制止了他的未出之语。
皇太孙有些迟疑地说道:“孤能够体量你们的难处,但是规矩不可改……”
见几人急色更浓,青年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面上一派为难:“你们有些什么长处吗?孤或许可以先雇佣你们……”
一听到雇佣,几个威尼斯商人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们的前辈马可波罗在抵达当时的中华时可是一无分文,他正是被当时中华的皇帝雇佣了十多年,积攒下了大量的财富,后来他用这些资产购买了货物和马队,等他再回到威尼斯,将这些商品一变卖,立马成为了首富。
因此,现在一听到“雇佣”两个字,这些威尼斯商人立刻将其和发大财画上了等号。为首之人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殿下,我会很多国家的语言,我学习语言很快,等我学会了您国家的语言后可以为您做翻译。”
另一个商人不甘示弱,他指着自己的画作自夸道:“殿下,我画画的功力是最好的,而且我去过很多地方,我可以为您画出那些国家的地图。”
这的确是木白想要的。但是做生意嘛,不能将自己的需求放在面上,因此,木白面上挂着标准又礼貌的笑容看向了第三人。
那人迟疑了下,他的目光从殿内着锦袍、覆重甲威武不已的护卫面上扫过,并且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对方腰间鼓鼓囊囊的金属物体。
再回想起自登岸后他所看到的一切,平坦整洁的码头,穿着整齐干净的行人,没有异味的街道,在码头边上下活动搬运货物的神秘机械。
还有面前雕梁画栋的船楼、明亮的玻璃窗、挂在舱壁上的玻璃灯以及这位皇储平和却高贵优雅的姿态。
这个威尼斯商人咬了咬牙,学着通译的姿态冲着木白行了个姿态古怪的礼仪:“殿下,我会造枪。”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但是,我觉得小白的思维是这样的。
几分钟前,小白:棉花棉花棉花
几分钟后,小白:去他的棉花,枪枪枪!
咳咳,小白,这样不可以啊!!你看看你的任务线啊!妈妈要急死啦!
投生在中国的确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这里的物种非常丰富,吃的有稻、粟、黍,能提供高蛋白的大豆,穿的有麻、木棉(木棉是原生物种)、蚕,用的有牛、马、狗,天上有可以被驯化利用的鸽子、大雁、地下有可以烧饭的陶土、瓷土,做农具+锅子+兵器的铁、铜,取暖+冶炼的煤炭,基本上所有的矿物这里都有。
而最重要的是,这里有聪明、勇敢、勤劳、永远在往前走并且乐于分享和教授的前辈,还有天生敢于拼搏,永远不会服输和反抗的血性。
第134章
作为冷兵器的鼻祖成精的木白在许多人的设想中应当和热武器天然对立,但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木白就对火药充满了兴趣和研究的欲望。
其实在之前的任务世界中他也会接触到这类军备,不过在那些任务世界中,大部分世界的热武器都只能打酱油,无论是任务者还是里世界人都很少使用这类器械,更别说给他研究的机会了。
至于在现实世界……不知道那个杀天刀的任务者闹出了将现代科技带到任务世界中的事,最后据说把委托人给熔了,委托人醒来后差点用眼泪把妖管局给淹了。
于是到了木白这儿妖管局就有了新规,苏醒后没有二十年有效清醒时间者,不得接触现代的各种科技资料,其中当然包含枪械以及火药的相关资料。
这条新规的定立就是怕他们这些心智跟不上现代发展的“年轻妖”控制不住自己在任务世界使用了超出时代太多的科技产品,结果把小世界搞崩。
所以,要不是木小白运气好,遇到了对他心软无比又恰巧博学多知的副队,他到了这个世界后估计就和土老帽没啥两样,毕竟对于生活在春秋时期的它而言,大明的一切已经先进到会令他感觉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副队也不知道火器的相关情况,除了曾经嘀咕过那么一两句外,木白对火器也可谓是一无所知。
要不是这样,他当年也不至于做出大半夜潜入明军军火库结果被沐春抓到的事。
而在进入应天府之后,以他的身份总算能够接触到大明的部分最高机密了,洪武帝的养娃准则是——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会。
所以大明的皇子皇孙们都近距离接触过大明的火铳,并且近距离观察过火铳的攻击威力和距离,当然,也近距离观赏过它是怎么炸膛的。
是的,炸膛。
朱元璋十分大手笔得让人特地炸了一把火铳给心智勃勃的小皇子皇孙们看,虽然隔得足够远,但正看的兴起时火器猛然炸开碎片四射的场面就宛如一盆冷水般,“轰”得浇在了幼崽们身上。
虽然事件发生时都在洪武帝的预算内,现场并没有造成伤亡,但那惊险一刻的场面直接解答了小皇子们当时的疑惑——为什么不将像弓箭一样贴在脸颊边以增加精准度,而是要捧在肚子前头发射。
因为在肚子前面炸开了还有甲胄保护,在脸边上炸开了小命都保不住啊。
是的,如今的火铳就是这样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器,虽然动静大震慑能力强效果也很好,但必须考虑到它的损耗以及冷却时间,否则自己人反而会被优先干掉,这一切都是由于如今的火铳材料之故。
大明的火铳主要以铁铸成,其实早期是以延展性更好的铜来制作的,但在洪武帝在洪武十三年下令全军火器覆盖要达到驻军的一成之后,原材料就不得不由昂贵又稀少的铜改为了便宜又多的铁。
铁制品比起铜有它的优越性在,譬如造价便宜材料易得,譬如硬度更高,使用寿命比起铜材料更长,也譬如燃点更高能耐火药炙烤。
但某种意义来说,正因为它的这些优点,铁质火铳比起铜制也更容易炸膛。
硬度更高就意味着打磨上难度提高了,而枪管不同于普通铁管,在火药发射时冲击力巨大,但凡有一点粗细不均匀的地方就很容易成为整根枪的爆点。
铁的燃点极高,以寻常的燃料很难达到使它溶化的温度,大明如今的熔铁之法依然是添加各种助燃剂以降低其燃点。
而大明的铁矿众多却质量不一,在本身就已经有杂质的情况下,又用这种方法煅烧,出来的成品如何就全看运气了。
铜制品虽然有诸多的缺点,也同样容易炸膛,但因为它的燃点较低,铜铸技术也足够发达,加上还有比其硬度更高的铁制品可以用来打磨,所以铜火铳的成品质量反而更高。
而且铜的延展性更高,所以当其温度达到极限时铳身会微微隆起,有经验的火铳手就知道必须要停止射击了,虽然比起铁制品它的寿命和精准度更低,但对于兵士的保障要高得多。
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有点,但在原材料上,中西方最后都选择走向了相同的道路——他们都选择了铁器为原料。
单论炸膛这个问题在中西方其实是一样的,西方的锻造技术甚至比起东方还要落后,而且欧洲本地的铁矿石储备相当稀少,而为了达到更强的战斗力同时避免炸膛,又节省材料,他们就只能另辟蹊径。
当被宦官转手呈上的枪支一入手,木白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颠了颠这把仅有铁质管身,没有木棍支撑的亿邦火铳,眉头微微挑起。
很轻,就算没有叠加木棍的重量,这把火铳的重量也未免太轻了吧。
“在我的国家,枪支极其昂贵,一把普通工匠制造的长枪就价值一头牛,而大工匠制作出的优等枪价格等同于黄金。”第三个威尼斯商人——一头黄褐色卷发的威尼斯商人甘尔达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场内不少人表情都露出了些微妙。
甘尔达冲着上首的大明皇孙拱手,面容有几分苦涩,“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个制作枪械的好手,但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留给我的是一笔巨额的债务,”
作为一个威尼斯小有美名的制枪师,甘尔达的父亲在去世之前自然有不少订单,但他的去世过于突然,那些订单大部分都没有完成,于是昔日陪着笑脸送上矿石和宝石的求购者立刻转换了嘴脸,而以往代表财富的订单也立刻转变成了高昂的违约金。
为了赔偿这笔债务,甘尔达家的房屋被出售,工坊里的矿石和原材料被同行低价收购,他的母亲去做了帮佣,当年还幼小的甘尔达就只能一个人和低劣的矿石以及父亲的手札一起玩耍。
或许他真的有这方面的天分,甘尔达在他十四岁那年用父亲留下来的劣等矿石敲敲打打,竟是成功做出了一把射程只有十步远的劣等枪,但那把劣等枪却卖了个很不错的价钱,这笔钱成了甘尔达的起步资金。
但这笔钱比起矿石的购买不过是杯水车薪,于是甘尔达和所有的威尼斯乃至于欧洲的制枪师一样,走向了一条和大明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们开始对枪械热情改造,并且根据使用人的需求增添了许多个性化服务。
甘尔达呈上的这把长铳,就是改进后的结果。
“稍等,”边上侍立的工部侍郎在此时禁不住开口询问:“这位……郎君,如果在下没有理解错,您方才的意思是,您和您的父亲都是以售卖以及制作火铳为生的?”
“是的,尊敬的先生。”甘尔达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个疑问,在工部侍郎有意的言语牵引下,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国家的国情和秘密都一股脑掏了出来。
昔日,元朝廷在和阿拉伯人的战争中将火器和火药带到了阿拉伯国家,而阿拉伯国家又在和欧洲的战争中,将这种凶悍的武器带去了欧洲。
和火器、火药全面官营,民间不允许拥有和研究的原产地不同,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没有一个强有力又有约束力的中央政府。
在甘尔达的口中,如今的欧洲各国的情况就类似于春秋战国那个强枝弱杆的时代差不多。政权分散且“诸侯”林立的欧洲在各地方势力各自为政,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火器到达了地方政权手里。
而高度发展的商业环境和天高教皇远的地理位置使得欧洲的资本主义出现了萌芽,在城市内资本家的身份和地位逐渐升高,而当市场和政治出现了金钱的声音,那么地位和特权自然而然就向着资本开始倾斜。
于是很快,这种大规模杀伤武器居然开始被私人所掌控,火器制造私有化不说,优质的火器本身甚至成为了各地“诸侯”、富商献给他们“皇帝”的贡品。
这样的行为对政权来说存在很多潜藏的危险,但对于枪械本身来说,却并不是坏事。
大明如今的所有枪械均由军器具制造,内部工匠就相当于企业内编制,做多做少、做好做差都是拿一份工资。
虽然在严格的质量监察和登记制度下这些火铳并不会有大的质量问题,但难免活力不足。
而欧洲则不相同,在甘尔达的叙述中,在他的家乡优秀的工匠会得到追捧和大量的金钱,并且会取得比普通人更高的身份。
而且在名声和利益的驱使下,欧洲的工匠自然会产生竞争和比拼意识,甚至有工匠会公然在大街上举着自己最满意的成品比拼,这被称为男人的游戏,胜利者的火器会成为追捧。
有竞争有激励才有进步,因此,甘尔达呈上的枪支和大明现有火铳有了极大的不同。
首先是更轻的重量,如果在攻击力和耐用性没有下降的情况下,这无疑更方便携带。
而让木白眼前一亮的是它的点火装置,如今大明的火铳点火是用药捻,也有用火绳作为引线的,前者发射速度快,但是需要第二人帮忙,后者可以给兵士充裕的准备时间,但是发射缓慢。
目前大明的主流是火绳式,毕竟战争中不可能专门给火铳手配备一个点火小兵,但这种火绳式也有缺点——它不够隐蔽。
此前在云南时,大明的军队就曾经吃过这个亏。
当地的土族原先对火器十分的陌生,尤其是对火器的射程范围和射击时机很难捉摸,早期时候的火铳虽然笨重缓慢,但在克敌上效果拔群。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可以通过观察火绳的情况来进行预判。
为了实现火力覆盖,明军的火绳长度当然是计算好的,从点燃到发射的时间兵士和指挥也都心里有数,但这个时间被敌人掌握就让人很难受了。
大白天还好,天色阴沉或是黑暗之中火绳便极为明显,一旦点火明军都能听到土族的示警声,被火光暴露过好几次行踪后,大明的军队就只能避免夜袭计划= =。
但甘尔达的枪械在这点上却能有效避免,因为虽然同样是用火绳作为引线,但不知道是何原理,这把欧洲枪的火绳燃烧速度非常缓慢,正因为烧的慢,他们的火绳与其说是一次性的点火装备,不如说是类似于火折子的用法。
甘尔达用机扣和一个铁匣子罩住了火绳,而在需要它点火的时候,只需要用机扣将燃烧着的火绳压入点火口即可。
因为这种设置,火绳从一次性变成了多次性,而且因为小匣子的存在,火绳也不容易被打湿,还能遮蔽住火光,整体变得更为隐蔽。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缺点,譬如要将燃烧着的火绳精准压入需要技术,而且火绳的长度也需要提前调整,但对于发射一次就需要给它一点冷却时间的火铳来说,在等待的时间调整火绳并不是太麻烦。
如果说这个改进只能说是充满巧思又方便的话,另一个改造就让木白有些看不懂了。
“你们为什么……要在枪管里挖线?”木白终于找到了这把枪更轻的原因,他用手指触碰枪管里凹凸不平的细线,有些不敢置信道:“这是为了节省铁吗?”
“一开始……是那样的。”偷工减料被新老板发现的黑心商人甘尔达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小声道:“但是我发现,被我划了线的枪准头要比光滑的枪更好用!”
……真的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