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舞蹈学院,不是因为喜欢,只是觉得武术和舞蹈,需要的天赋点差不多,且艺术生分数线低。
果然,云落没怎么费力就进去了,然后没怎么费力,就毕业了。
毕业之后做了一阵子伴舞,后来因为他动作轻盈利落,身段又好,被一个明星相中,做了他的专属武替,活不多,钱不少,可惜只做了不到半年,就发生了事故……再睁开眼睛,云落就变成了贾玩。
这里就要提一提他前世学过的一门调息之术了,老爷子称之为“先天功”,说是传至数百年前的重阳真人,讲究养一口先天之气,沟通天地,号称练到极境,有通天彻地之能,可长生不老,举霞飞升……
只是这话,老爷子自己都不信的,不过是为了哄着小云落,在放了各种名贵中药的浴桶里再多泡一阵,才胡诌一通罢了。
至于功效,强身健体或者有的,至于其他,就呵呵了。
老爷子曾说,先天功最难的就是养那一口先天之气,他练了一辈子都没能突破这重关隘,就是因为他练的太晚,每个人出生时便带的那口先天之气早就散尽了,所以才一世难成。
是以云落从小便被要求以特定的姿势、特别的呼吸方式入睡,且还要想象着有一股真气,沿着特定的经脉游走等等。
云落这般练了十几年,成效没有,倒是成了习惯。
这样的习惯,被他不由自主的带到了刚呱呱坠地的贾玩身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贾玩偶尔也会吐槽,这哪里是什么先天功,应该叫睡神功才对……旁人一天睡四个时辰,就精神饱满,他却恨不得一天能有十四个时辰给他睡觉才好。
婴儿时嗜睡很正常,可大了还这样就不对了,贾母为他请遍了名医也看不出端倪,且他不吃药还好,只一吃药,不管是提神醒脑的,还是补气养生的,必要大睡个三天三夜才能睁得开眼,试过几次后,贾母也不敢再找人胡乱给他开药吃了。
好在他除了嗜睡,没什么别的症候,便由他去了。
贾玩自己也想过要改变现状,可不管他睡前怎么折腾,睡着了一切如故,最后只能认命。
不过这种情形,在他三岁时便开始渐渐好转,不再一天到晚睡得跟死猪似得,只比常人睡得多些,且时常犯困罢了,按这种势头,大约到了十七八岁,就和常人一般无二了。
贾玩向来沾枕就着,惜春刚出门,他就已经陷入了梦乡。
主子既然睡了,下人们也就散了,至于值夜——不存在的。
谁不知道咱们这位东府二爷,只要睡着了,连身都不会翻一个,便是要喝茶或起夜,也从不叫人,自个便悄悄料理清楚了。
是以虽排了班,一开始是偶尔偷懒,后来就索性无视了。
主子懒散,难免下人倦怠,贾玩也没工夫理会这些,倒是惜春怕弟弟被人欺辱,少不得时时过来敲打,倒在下人中积了些威势——底下人虽难免私下里议论这位四姑娘性情孤僻、脾气刁钻,但对她的吩咐,却断不敢阳奉阴违。
宝玉、黛玉、三春以及贾玩,现下都在贾母院里住着,吃饭也在一处,按说要见一面,应该是极便宜的才对,但因着贾玩与众不同的“生物钟”,愣是过了足足七八日,黛玉对这位住在一个院儿里的小表弟,还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这天黛玉并一众人聚在贾母屋里说笑,忽然一个眼生的婆子闯了进来,进门就跪了,慌张道:“老太太,太太,了不得了!玩二爷丢了!”
一句话,唬的贾母差点晕过去,惜春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还不及说话,就听王夫人斥道:“你这老货,浑说什么?玩儿好好的在庙里给药王菩萨烧香呢!再敢胡说吓着老太太,看不打烂你这张臭嘴!还不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又劝道:“老太太别着急,八成是这婆子躲懒,和玩儿错开了,故意来危言耸听。玩儿身边带着七八个人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走丢?”
底下人七手八脚的来拖那婆子,惜春哀声道:“老祖宗!”
贾母骂道:“还不住手!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在我面前还要弄鬼!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一句却是问那婆子的。
众人忙撒手。
底下那婆子,正是贾玩的奶嬷嬷,跪在地上哭道:“今儿是药王菩萨诞辰,我们陪着玩哥儿一起,去庙里给菩萨上香。因庙里人多,不小心就走散了,只奴婢和陈老三一道,陪在哥儿身边……
“许是因为殿上烟火味太重,或是庙里的师傅们发放的素面窝窝里,加了些许药材的缘故,哥儿才末时就犯了困了,偏赶车的小厮遍寻不着,马车也不知道被他赶到哪儿去了。没法子,只得奴婢一个守着哥儿,陈老三去寻人,后来奴婢内急,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就不见了哥儿……”
王熙凤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未时丢了人,这会子都到了酉时了,才来回报?”
婆子哭道:“哥儿不见了,奴婢们都慌了手脚,四处打听,怕时间久了更不好找,没成想到现在都没见影儿……”
她一点力也不敢留的扇着自己的脸:“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宝玉几个早就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贾母也气的手脚发软。
惜春伸手,指着婆子哭骂道:“都是府里待你们宽和,玩儿又是懒得管事的,才纵的你们无法无天!什么人多走散了,怎么宝玉每次出去,从不见有人走散?分明就是你们不管主子死活,自己耍乐去了,如今出了事儿,不赶紧回来报讯,还想着蒙混过关……若玩儿没事还好,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个!”
见她气的浑身发颤,泪流满面,王熙凤忙搂住,劝道:“妹妹先别忙生气,如今最紧要的,是赶紧把人找回来……妹妹放心,当初先生相面,就说玩兄弟最是多福多寿,断不会有什么事!”
又问:“可在前面回了老爷、二爷?”
婆子道:“他们都还在找着,只回来奴婢一个,先到了老太太这儿。”
王熙凤便不再问,赶紧派人去寻贾琏,让他将府里的人都撒出去找。
贾母终于缓过神来,遣人去前面禀告贾政,令他写了帖子去报官,又派人去东府告知贾珍。
捂胸哭道:“让他们派人去找!都去找!若是玩儿有什么闪失,我便是立刻死了,也没脸去见大哥大嫂,和我那可怜的侄媳妇……可怜她挣了命生下的孩子……”
惜春更是大哭起来,宝玉抹泪道:“我也带人出去找找。”
提脚就要出门,却被王夫人一把拉住,道:“到了这会子,你还跟着添乱!外面的事,自有老爷和你珍大哥哥做主,你好生在家呆着罢!”
第3章
眼前凌乱的稻草、斑驳的青砖、破败的蛛网,还有身上仿佛被人摔打过的隐痛,让贾玩险些以为自己又穿越了一次。
他动了动,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双手竟是被反绑着的,双脚也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在一起。
“醒了?”
经典废话从身后传入耳朵,贾玩才知道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躺在地上视野被限制的厉害,贾玩滚了半圈发力坐起来,诧异的发现原来周围的人竟然不少,足有二十多个,不过都是些孩子,小的三1四岁,大的八1九岁,三五成群的被捆在一起,拴在柱子上。
另有一个最大的,看起来已经十二三岁,被格外照顾,单独捆在一根柱子上,五花大绑,绳索勒的紧紧的。
那少年外面套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服,领口露出的里衣却雪白柔软,头发凌乱的半散着,显然是头上的冠被人胡乱摘走的缘故。
也不知道他此前遭遇过什么,身上脸上都带着伤,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只是即便形容狼狈、眼神阴鸷,竟也无损他嚣张的俊美。
刚刚那句“醒了”的废话,便是出自他的口——不是贾玩懂得听声辨位,当然他也确实懂一点,但更直接的原因是其他孩子都被堵着嘴。
这位显然原本也是被堵了嘴的,只是被他不知怎么的弄了出来,那团带着血渍的肮脏破布,这会儿正在他脚边躺着。
真正被优待的,倒是贾玩自己,虽被捆着手脚,却一没栓柱子上,二没堵着嘴。
贾玩也是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裳,里面的里衣倒是他自己的,眼下的处境让他很有些茫然:他分明带着好些个下人在庙里烧香,怎么忽然就画风骤变?
“喂,死猪!”
贾玩恼怒的扭头看向少年,他承认他时常睡得跟死猪似的,可不代表他愿意被人这么叫。
少年先前因为角度的关系,一直不曾看清他的模样,这会儿被他一瞪,才发现这只“死猪”竟然生的这般好看,五官精致的难描难画,肌肤晶莹剔透,嫩的仿佛呵口气便要化了一般,一双眼睛,更是如同清晨的荷叶攒下的那颗露珠儿,清亮的难以形容。
不由撇了撇嘴,生的这般模样,难怪那些拐子明知他出身不凡,也敢对他下手了。
不耐烦道:“别看了,你进了拐子窝了,这些全是被拐子拐来的孩子。”
又嗤笑一声,道:“当然,你不是。”
贾玩微楞,他不是被拐的,难不成是被卖的?可不管是陈三儿还是姚嬷嬷,都不像是有这个胆子的,莫不是得了别的主子的示意?
正琢磨呢,就见少年微一挑眉,继续道:“你是被……捡来的。”
捡来的……
贾玩瞬间不想说话了。
上香的时候睡着,被拐子捡了回去——真是足以伴随一生的黑历史。
正低头反省呢,只听少年又叫道:“死猪!过来给我解开绳子。”
贾玩又瞪了过去: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过来,”少年放软了声音哄道:“帮我把绳子咬开,我带你出去,不然被人卖到那些脏地方,有的你苦头吃。”
咬开?
贾玩看了眼少年身上又粗又脏的麻绳,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的牙口,少年一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正要再哄,却见贾玩扭动胳膊,似乎想将手挣脱出来,皱眉道:“没用的,这些人都是做惯了贼的,他们捆的绳子,哪那么容易挣开?快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过来!”
这小孩儿看着灵透,怎么像是个傻的,昏睡了半日也就算了,醒来也是一句话不说,傻乎乎尽干些没用的……若不是别人实在指望不上,他也不会在这小傻子身上浪费时间。
正有些不耐烦,却见那小孩儿就着坐姿向后一倒,轻松滚了个跟头,再坐起来时,原被捆在背后的手,竟不知怎么的,到了前面。
少年吃惊的瞪大了眼:都说小孩子筋骨极柔,可以做到许多大人做不到的动作,但这小孩儿看着少说也有七1八岁了,竟也柔软如斯。
贾玩动了动肩膀,伸了个懒腰,将筋骨重新活动开来,对自己很是满意——他前世自幼练武,长大练舞,身体柔韧性极佳,下腰劈叉跟玩儿似的,这一世虽没时间练,感觉却比前世还要强些。
贾玩低头解了自己脚腕上的绳索,发现手脚并不怎么酸麻,似乎被绑的时间不长,但看脚腕上的淤痕,却又不像。
而后起身给少年松绑。
少年被绑的久了,血脉不通,一松开就好像浑身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坐在地上好一阵才缓过来,这才爬起来给贾玩解开手腕上的绳索。
见贾玩一恢复自由,就向那些被捆着的小孩走去,一把拉住他,道:“你做什么?”
贾玩看了他一眼:又说废话。
少年解释道:“这里是贼窝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是拐子,你这会儿放了他们,他们也跑不出去,反倒害的他们被拐子打死。不若我们两个先出去,带了官兵来,彻底剿了这个贼窝子。”
贾玩点头。
若他们只是被几个拐子关起来,他有信心制服那些人,再不济也能闯出去通知村民,可若全村都是拐子,便是他前世的功夫还在,也没办法带着这么多孩子逃出去,何况他现在身体尚未长成,又极度缺乏锻炼,虽然柔韧性极好,力气却小,能对付三四个就不错了。
而最最关键的是,他又开始犯困了。
这会儿,村与村之间,少说也隔着三四里路,如果合村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自己都来不及跑出去。
贾玩打了个哈欠,看一眼厚实的木门——想也知道外面肯定挂着一把大锁。
少年拍拍他的肩膀,一扬下巴,示意他看一旁的小窗,道:“一会你先托我上去,我再拉你。”
贾玩看了眼,以这小窗的大小和高度,如果外面没有落脚的地方,少年在上头拉他上去的可行性几乎没有,不过这墙砖缝很大,就算没人拉他,他自己也能爬上去,便点了点头。
不管这少年是没想到,还是只为了哄他先送自己上去才这么说,贾玩都懒得计较——若少年成功离开,果真找了官兵过来,他就省事了,若万一不成,他也可以放到明天早上他不犯困的那会儿,自己溜出去。
见他爽快,少年笑了笑,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道:“真乖。”
贾玩不悦的拨开他的手。
少年道:“你是哑巴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贾玩懒得理他。
他上辈子其实话挺多的,这辈子因为觉睡的太多,话就说的少了,但也没到一声不吭的地步,这会儿懒得说话,一是被拐子“捡来”的遭遇太过丢脸,不想和这个嘲笑他的人说话,二是这少年为人十分强势,似惯了掌控一切,让他根本没有说“不是废话”的话的机会。
径直走到窗户下面扶墙站着,示意少年上去。
这小子,竟比自己还爽快利索!少年看了贾玩一眼,也不再多话,站到他身后,踩着他的腿上了肩,道:“高一点。”
贾玩发现这少年动作倒是灵便,大约练过几天武,但根基却差的很,这点高度都跳不上去……若换了他在上面,早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