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帝不肯为此事定性,甚至连价都不肯开,太上皇也无可奈何,只能含怒而去。
缉捕一直没有进展,这件事便晾在了那儿,如今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其实不管结果如何,贾玩也不会失望,现在的情形已经比他预期的还要强些,最起码,贾珍彻底消停了,忠顺亲王暂时消停了。
在大乾,皇室虽贵,若无权力加身,朝臣还真不虚他,忠顺亲王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想不消停也不成。
至于太上皇那儿,有皇上帮他顶着呢。
贾玩弯腰将脚边的肥猫捞到腿上,道:“我有几年没在京城过年了,好容易赶上一趟,却又被禁了足,门都出不去……外面可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见他转移话题,周凯会意,懒洋洋的靠了回去,道:“好玩的没有,糟心的不少。
“年前你揍过的那些草原蛮子你还记得吧?这些日子嚣张的很,一语不合就动手,伤了不少人,连官兵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京城百姓看见他们都绕道儿走,我都遇到过几次,妈的真是火大。”
贾玩笑道:“怎么,没上去打抱不平?”
周凯悻悻然道:“打抱个屁的不平,我那两下子你还不清楚?上去不被人当不平给踩了才怪。”
又怏怏道:“我不是怕被人揍,我周凯什么时候怕过这个?我是怕在百姓面前丢了皇上的人,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呢,被几个蛮子在大街上打的屁滚尿流,皇上的脸面朝那儿搁?”
贾玩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周凯叹道:“如今是没开衙,要是开了衙,皇上面前的折子还不得堆成山?
“其实就算没人上折子,皇上也知道了,还派人去警告过,结果那个左贤王说,他们那边就是这种风气,喜欢拿拳头讲道理,一时间不大适应,又答应以后会好好约束手下,结果钦差一走,该咋地咋地……
“皇上也气的够呛,偏他们下手又不是全无分寸,也不好因此大动干戈。
“逸之,你说这些蛮子到底想干嘛?不会是想找茬开战吧?”
贾玩摇头失笑,道:“你以为他们是咱们中原人,干什么都得先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子?匈奴哪次侵边先下过战书?
“有句俗话说的好,会咬人的狗不叫……那左贤王看着行事凶悍霸道,其实一举一动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味道。”
贾玩笑笑,道:“再过十来天我就能出门了,到时候一起去逛逛。”
周凯哪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拍大腿,道:“干什么等十来天啊,要去明儿就去!明儿正巧是正月十五,最后一波热闹,不瞧可惜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贾玩没好气道:“说定个鬼,欺君之罪呢,你借个脑袋给我砍?”
虽然乾帝禁他的足,目的是保护居多,但不代表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跑出去玩。
“切!”周凯撇嘴道:“做兄弟的能害你?这点小事儿,包在我身上,待会我就进宫,要皇上不肯放你,我就赖在他那儿不走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贾玩忙拉住他:开什么玩笑,大理寺卿刚进宫告罪,现在只怕皇上和太上皇正开战呢,这会儿进宫干什么?当炮灰啊?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五月慌慌张张进门,大冬天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气喘吁吁:“爷,爷!不得了了。”
“怎么?”
五月大呼一口气:“张涵死了!”
周凯一惊:“什么?”
贾玩道:“张涵是谁?”
周凯、五月一起瞪贾玩,五月不可思议道:“张涵张大人,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啊,您不是还和他喝了半日的茶吗?”
贾玩这才慎重起来,连撸猫的手都停了,道:“怎么回事?”
这大理寺才刚说找不到人呢,尸体就冒出来了,这也太巧了吧?
五月道:“城西的塔平湖爷您知道吧?”
贾玩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他京城土生土长的人,不知道塔平湖?
五月只觉得好不冤枉:他家主子不是连张涵都不知道吗?不知道塔平湖也正常吧?
挠挠头,道:“爷您知道的,因塔平湖的水比旁的地方都清冽甘甜,加上又在城内,所以京城的大户人家开年都喜欢在那里取冰,存在冰窖,好在夏天纳凉用。
“今儿中午,去湖里取冰的伙计刚除去表面的浮雪,还没动家伙呢,就差点没吓死……湖面的冰层下面有个白晃晃的人影,披头散发,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只嚷嚷着有鬼,胆子大的跑去看热闹,这才认出来竟然是张涵,不知怎么的死在了湖里……整个人被冻进了冰块里,有老人说,最起码要半个月才能冻成这样。
“那小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身亵衣,光着脚,大家伙儿都说他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弄死的,否则就算谋财害命扒衣服,也不至于把袜子都扒了……”
贾玩和周凯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同样的信息:忠顺亲王要倒霉了!
信誓旦旦说张涵已经出逃,还找来各种证据,结果张涵在半个月前,甚至在当晚就死在了城内的湖里,而且还是被人半夜从床上拖起来害死的……哪有半点出逃的意思?
张涵死在谁的手里还用问吗?
谁最不敢让他活着?
谁信誓旦旦说他已经出逃?
周凯愣了一楞,道:“这也太傻了吧,尸体扔湖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也不知道坠两块石头……还不如就地一埋呢!”
贾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觉得忠顺亲王是被人坑了,嫌弃背后的主使手法太粗糙呢!
周凯摸着下巴琢磨:连他都觉得忠顺亲王是被陷害的,别人只怕也这样想,这局做的也太糙了点儿……
不过负负得正,也许真是忠顺亲王做的,故意留下破绽,就是为了引导别人这么想呢?
不可能吧,他能有这脑子?
周凯半天没琢磨清楚,倒把自己绕进去了,正苦恼的挠头,就听五月嘀咕道:“忠顺亲王本来就蠢啊,不然怎么会派身边的亲信去刺杀咱们大爷,结果被抓个人赃俱获,想赖都赖不掉……连小的都知道干坏事的时候得找脸生的,省的牵连到自个儿头上呢!”
周凯不耐烦的一甩手,道:“那不是他倒霉催的刚好遇上柳湘莲吗?”
忠顺亲王为什么派身边的亲信去刺杀贾珍?不是太蠢,而是太自信。
一是不想便宜贾珍稀里糊涂见阎王,故意派他认识的人去,好让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让他下辈子都记住这个教训。
二是对两个手下的身手有信心,玄真观地方偏僻,里面只一群不会武功的小道士,别说他们不可能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屠了整个玄真观都是小事一桩。
只是万万没想到,正好遇到来探望贾珍的柳湘莲,不仅救了贾珍一命,还将两名刺客生擒活捉……
正好?
怎么正好的事儿这么多呢?
周凯若有所思的看了贾玩一眼。
贾玩低头喝茶,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
周凯自以为懂了,一拍手,道:“果然还是咱们家五月最聪明,说的对!忠顺亲王本来就蠢,再蠢一次也正常……”
是他想多了,哪怕人人都怀疑忠顺亲王是被陷害的又有什么关系?事实就是,忠顺亲王信誓旦旦说是被张涵陷害的,口口声声说张涵连夜出逃了,结果那个陷害他,且提前逃跑的张涵却在事发当晚就一身亵衣的死在了城内。
局做的糙点没关系,关键是时间刚刚好,若是再拖下去,等时过境迁,哪怕证据确凿,却哪还掀得起风浪?
当下再坐不住,道:“我进宫看热闹去,等我消息!”
不等贾玩说话,匆匆忙忙走了。
贾玩一人独坐了一阵,抬头对五月道:“备一份礼,送去皇长子府。”
五月愕然道:“什么礼?”
贾玩道:“什么礼都成。”
五月抱怨道:“爷,不待这样的,送礼总要有个名头吧,什么年礼、谢礼、回礼、生辰礼、添生礼……各有各的讲究和分量,您不说清楚,小的们怎么准备啊!”
若是平常,贾玩不说他们也知道该备什么,可如今该送的礼早送到了,忽然来这么一出,他怎么知道按什么例备?
贾玩指尖揉揉额角,道:“罢了,我自己去一趟。”
五月愕然道:“可是爷,您还禁着足呢!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贾玩撇了他一眼,悠悠道:“爷说了要现在去吗?”
五月恍然,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一笑告辞出去了。
贾玩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爷现在不去,爷晚上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多妈回来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不管怎么样,尽力把它写完吧!
第46章
冬天的夜晚来的早,贾玩先补了个觉,耐心的等到过了二更天,各处的灯都熄了才出门。
夜深人静,树影婆娑,贾玩一身黑衣站在树下,很庆幸这个时代的房子虽大,但盖的很有规矩,什么人住哪个方位、哪座院子都有讲究,否则他一个从千尺都算豪宅的后世穿来的人,进到这个时代动则几里几十里的院子中,不晕头转向才怪。
没想到第一次到赵轶家串门儿,竟是这般光景,贾玩感叹了一句,忽然又想起,赵轶第一次、第二次……不知道第多少次进他家都是这般光景,又无语起来。
赵轶的怪异举动,他到现在都想不通,虽大家曾在同一条船上呆了几个月,但那个时候,两个人一个年少,一个年幼,连对方的姓名身份都一无所知,且一别多年,音讯全无……
在他看来,赵轶同他勉强算是故交,虽有几分交情,且在渐渐恢复交往,却远远谈不上亲密,可这人却一次两次半夜三更溜进他的房间,甚至爬他的床……这什么毛病?
贾玩摇摇头,不再多想,大略辨认了下方位,在暗影处悄然潜行,便是有巡查路过,也轻松避过——虽他参加工作不久,但怎么说也是这个世界最高领导人的贴身保安组成员,这种次了好几个档次的安保,哪里难得住他?
到了正院正房,发现里面还亮着灯,透过光影能隐约看见赵轶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贾玩侧耳听了片刻,发现里间没人侍候,外间仅一个下人在活动,听不出是丫鬟还是太监,于是悄无声息移到外间窗下,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两下。
片刻后,轻巧的足音靠近,却不开窗,也不出声,贾玩便又敲了两声,便听见少女压的极低的声音响起:“不是说等过了四更天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殿下还没睡呢!”
贾玩顿时愣住,不由有些尴尬,他这是被人当成了前来私会的情郎了?
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连宝玉房里,值夜的活儿都是好几个丫头轮着做的,何况皇子?
这丫头便是再忙,何以挑了自个儿值夜的时候,在主子的住处私会?且半夜三更,偷摸溜进皇子的内宅风险不小,那小情郎不至于这么色胆包天吧?
果然下一瞬,便又听到少女又快又急的声音:“转告主子,皇长子殿下的腿是真的快好了,晚上已经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了……安神香他也不肯再用,现在该如何是好?”
信息量略大……
贾玩不由对赵轶的处境多出几分同情,再次轻敲窗棂,将声音压的低而模糊:“主子有东西给你。”
少女没有起疑,左右看了眼,快快的打开窗户,只见外面人影皆无,只有窗台上放着一个荷包,忙迅速伸手拿了,正要关窗,忽然听到赵轶低沉沙哑的声音:“什么事?”
少女一惊,匆忙将荷包收进袖子,转身时已是笑语嫣然:“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在外面挠墙,奴婢这就把它撵走。”
贾玩在外面配合的发出一声猫叫。
赵轶不再说话,少女松了口气,将窗户拉开了些,探出头去,正要作势驱赶,忽然整个人软了下去,挨着墙缓缓滑到。
贾玩无声无息跳进来,反身关上窗户,取回荷包,这才向内间走去,一面腹诽某个人警惕心太差,贴身丫头是别人的内应不说,方才外间动静不小,竟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正要掀帘子,忽然听到赵轶开口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