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一噎,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贾玩正色道:“周小凯,我劝你聪明点,别做了别人的手中剑。”
周凯不说话,埋头喝酒。
好一阵才又开口,道:“谨妃已经断了药好一阵子了,这几日更是水米不进,眼看就不行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见皇上一面。
“偏偏上次的事之后,皇上就下令,谨妃的情形不必向他通报,如今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谨妃两个字,所以她的贴身宫女就求到了我这里……”
贾玩打断道:“谨妃虽然不再是皇后,可她还有一个做皇子的儿子,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有一个做太后的姑姑……你觉得她要见皇上,会连一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周凯道:“或许那些人不想帮她,或者是她不想连累那些人……”
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谨妃不是好人,我和你一样讨厌她希望她恶有恶报。可讨厌归讨厌,这些年,她对我真不坏。
“我也知道她是为了讨好皇上,才对我好,可不管什么原因,好就是好……她现在要死了,只是求我在皇上面前传句话而已,如果我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不肯做,那和赵轩有什么区别?”
贾玩看了他好一阵,叹气道:“周小凯,原来你才是真的傻白甜。”
第76章
周凯闷闷道:“我知道我是很傻……”
“没,”贾玩给他倒酒,随口道:“夸你呢!”
周凯郁闷的看着他,道:“夸我傻?”
贾玩并不觉得周凯的想法有什么问题,皇后的确不是好人,但她却没有对不起过周凯,相反,对他还很不错。
周凯没想过助纣为虐,甚至对她的行为极为反感,希望她能恶有恶报,但这并不妨碍他在一个对他很不错的人将死之际,献上一丝善意,了了她最后一点心愿。
这是人之常情。
但前提是,不是被人利用。
贾玩想了想,道:“若是由你将谨妃病重的消息告诉皇上,皇上会怎么想?”
周凯纳闷:“皇上会怎么想?大不了骂我几句呗,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我的气。”
贾玩道:“我是问你,皇上会怎么想二皇子?”
“额……”周凯喝的有点多,脑子不大好使,隔了一阵才绕过弯来,道:“皇上虽然厌了谨妃,但对二皇子的态度却没什么变化,二皇子想见皇上随时都可以……生母病重,不管二皇子是不知,还是知而不报,乾帝都会对他大为反感……”
乾帝可以自己厌恶谨妃,但绝不会高兴看到自己的儿子对生母的生死不闻不问。
贾玩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能想到,你能想到,谨妃就想不到?她为什么会让你传话?”
让周凯传话,等于是间接害了自己的儿子。
周凯道:“不是谨妃,是她身边的大宫女。”
他如今也品过味来了,说这句话并不是在和贾玩抬杠,只是随口纠正下罢了。
贾玩道:“那你就告诉她,若真心疼主子,就该劝她按时吃药,好生吃饭,养好身子,皇上又不是大夫,能治病怎么着?
“若她再纠缠,你就说你愿意将二皇子的畜生行径告诉陛下,让陛下为谨妃娘娘做主。”
和周凯不同,他对谨妃半毛钱的同情心都没有,除了当初他曾亲眼目睹赵轶遭受的痛苦之外,也因为无论是寻死觅活,还是糟蹋自己的身体来博取男人的同情的行径,都让他同情不起来。
就她做的那些事儿,能在宫里有个小院儿安安静静的度日,照样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丫头侍候、太医待命,已经很便宜她了好吧!
至于丈夫厌弃,儿子不孝……怪得谁来?
周凯原本痛苦的,是谨妃对他不错,如今处境凄凉,他要不要做这么一次“好人”,如今知道这很可能是一次利用甚至陷进后,反而轻松下来,击掌道:“我还可以答应她,去和二皇子好好聊聊,‘劝劝’他。”
贾玩知道周凯虽然心软,却不是个拎不清的,见他想通,便不再多说,替他倒酒,自己却伏案大嚼,偶尔喝上一口。
这满桌子的菜,不吃浪费了。
周凯道:“那你说,让我帮着传话见皇上,到底是那个宫女病急乱投医,自作主张,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贾玩道:“谁知道,不然你去问问她?”
周凯道:“我才懒得去,难道她还能刺驾不成?八成又是想给赵轩换什么好处。
“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一招用多了,男人会烦的好吧!”
贾玩没有说话。
吃完饭,周凯又醉的不成样子,幸好周家的下人比贾家要周全的多,每次周凯看着是和贾玩两人结伴上路,却总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以备主子随时召唤,是以贾玩将人从酒楼扛出来,外面就有小厮接手,还有早备好的马车候着。
摆脱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要送他回家的周凯,贾玩跳下马车,摔上帘子,挥手让车夫快走。
目送周家的马车走远,贾玩正要回头去牵自己的马,却看见赵轶站在路边,道:“天色还早,陪我喝一杯?”
贾玩不由抬头看了眼天,月亮正在头顶:这叫还早?
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有心事?
回到酒楼,重新点了菜,先上茶点。
贾玩道:“怎么了?”
赵轶拿了锤子,不紧不慢的敲核桃,道:“没事,就是喝酒。”
贾玩“哦”了一声,将装核桃的盘子拖过去,抓了三个在手里,双手随意一搓……将碎壳扔掉,完好无缺的果肉检出来,递给赵轶。
赵轶看着递到面前的核桃仁,好一阵才放下锤子,接过,道:“你不吃?”
贾玩道:“刚刚吃的太饱。”
他是挺喜欢吃核桃的,不过现在没什么胃口。
见赵轶将整个核桃仁塞进嘴里狠狠嚼着,贾玩道:“你喜欢吃啊,我再给你剥?”
赵轶闷声:“不用。”
不用就不用,那么凶干嘛?
贾玩撑着下巴,用手指将核桃在桌上弹过来,弹过去,悠闲又无聊,道:“二皇子拿谨妃出气的事,你知不知道?”
赵轶道:“不知道,但想象的到。”
贾玩道:“你还真是故意的啊!”
不得不说,周小凯的直觉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她是皇后,”赵轶道:“明正典刑是不可能的,死她不怕,让她去我娘坟前磕头请罪?她根本不在乎,我娘也不稀罕。
“只有她最爱的两个人都厌了她,才会让她生不如死。”
赵轶语气平静,说起“生不如死”时,眼中也不见什么波澜……有时候仇恨久了,就会变成责任,而非动力,显然赵轶并未从报复中,找到什么快1感。
贾玩道:“你既然不准备做太子,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出去走走,还是就在京城做个闲王?你那几个愿望,现在去实现也不晚啊!”
赵轶不置可否,问道:“你呢?”
贾玩无聊的上下抛接核桃,道:“找个机会外放……京城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烦。”
关键是京城达官贵人太多,若是去了地方,他一个三品官儿,妥妥的土皇帝一枚,随便怎么作威作福都没人管,但在京城,就一个渣渣。
赵轶道:“你想去哪儿?我去替你跟皇上说。”
“别,”贾玩摇手,道:“你这会儿和皇上正在蜜月期,有些事还是少沾为妙。”
赵轶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蜜月期,但贾玩的意思却能领会,道:“无妨,不做太子,行事反而没那么多忌讳。”
譬如贾玩,大小也是乾帝身边的红人,若换了太子之流插手他的调动,乾帝难免会产生诸如“将他身边最厉害的高手调走,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们两个是不是早有勾结”之类的想法,但换了是赵轶,随便寻个理由就能应付过去。
贾玩摇手,道:“我自己搞不定,再找你帮忙。”
赵轶“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以乾帝如今对贾玩的看重,加上他年纪太小,赵轶不觉得贾玩凭自己就能说动乾帝将他外放……然而也不一定,他所认识的贾玩,从小到大,只要他说过的话,少有做不成的。
将贾玩面前已经半温的茶倒掉,又重新倒了一杯,道:“那半本《大乾律》的主人查到了,是赵辅。”
贾玩吓了一跳:“谁?”
赵轶重复道:“老三,赵辅。”
“亲手抄的?”
“亲手抄的。”
“他可真……”贾玩揉了揉额头,终于想出一个字:“闲。”
“你在上书房的时候,和他关系很好?”
贾玩道:“我在上书房一共就呆了半天,而且大半时间都在侧院睡觉,和三殿下话都没说上几句。”根本不是关系好坏的问题,他们两个连交集都没有好吧!
“那他为何会偷偷收集你的手稿,练习你的笔迹?”若不是提前练过,怎么可能用贾玩的字,那么快抄好半本《大乾律》?
“因为……”贾玩不确定道:“我的字儿好?”
赵轶看着他:你觉得呢?
贾玩的字是不错,但比起名家先贤来说,却还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作为皇子,赵辅要谁的字帖弄不到,拿他的字去练?
贾玩不满道:“我的字怎么了?我的字不好,你还不是一样偷偷拿去练?”
这赵家几兄弟,就没一个正常的,个个都有病!
话虽如此,却还是努力回忆那天在上书房,他到底干了什么……上课睡觉,忽悠老师,然后将老师弄睡着,然后继续睡觉,然后……挨了一顿揍,闹得上书房鸡飞狗跳。
总之是很不愉快的一天。
贾玩想到头大,索性不想了,反正现在知道人是谁了,不必担心日后这事儿像个□□似得冒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问道:“马蹄山的案子有进展没有?”
赵轶道:“马蹄山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只能大海捞针。刑部已经将滞留在京城的江湖人士梳了一遍,但没什么线索,现在将目光放在权贵养的私兵和军队上,但刑部权限不足,虽有父皇的手令,却盖不住有人阳奉阴违……进展缓慢”
贾玩想了想,道:“王子腾现在在巡边对吧?”
赵轶点头:“怎么?”
贾玩道:“我长这么大,也就江南、京城两头跑,还有小时候随师父去巡过盐田,忽然很想去边境转转——王家和贾家时代姻亲,我若是去给他做个副手,想必会很受照顾吧?”
赵轶自然不会被他言语迷惑,道:“你怀疑王家?”
贾玩道:“太上皇隐退,王子腾不想丢失兵权,就得找新主子,但没有足够分量的投名状,新主子凭什么让你继续执掌兵权?”
兵权这种东西,如非嫡系,谁放心交给你?
赵轶道:“那他们为何要半途放弃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