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郁闷不已,他从小就是学渣,不然也不会考个艺考都低空掠过,但凡他文化成绩稍微高一点点,凭他的专业水平,也不会在个二流艺校混日子……语数外学不会也就罢了,连啃了好几遍的小说都记不清,天赋点歪到没救。
赵轶端起参汤:“来,喝药。”
“不喝。”
“喝药!”
“不喝!”他这辈子,吃人参吃的比饭还多,那玩意儿又苦又涩,难喝的要命,平日里也就算了,如今他受了伤,还不许他任性一回?
赵轶额头青筋直跳,心一横,端了药碗朝自己嘴里倒,嘴又被贾玩捂住。
贾玩见他发怒在即,解释道:“我现在还不能睡,你知道的。”
赵轶默然片刻,放下药碗,道:“我给你上药。”
虽然不觉得这点皮肉伤有上药的必要,但比起喝参汤,贾玩还是宁愿敷药,好歹能少疼几天……痛快脱了上衣趴下。
因怕他内伤加重,之前也没人敢给他更衣,如今伤口和衣服粘在一处,撕的时候跟撕了一层皮似得,又疼出一身冷汗。
赵轶看着少年口中“过几日就好,不打紧”的“小伤”,默默无言,指尖敲击瓶口,让里面的药粉均匀洒落。
在宫中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后背,好容易回复如初,如今又是体无完肤。
因先天真气的原因,无论再重的伤,最后都不会在贾玩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连那双常年练武的手,也娇嫩如婴儿,不见半点细茧。若旁人见了,只当他是被养在温室细心呵护,从未见过风雨的娇少爷,谁又知道,这样的白嫩无暇,不过是伤痕累累愈合后的假象。
上药,裹伤。
“我八岁杀人,杀了很多人。”少年阖着眼,低语:“杀山匪、杀水冦、杀马贼,杀贪官派来的杀手,杀盐商身边的喽啰,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也蒙了脸,杀过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的官家子。
“待回了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比其他地方干净许多,这双手已经有半年不曾取人性命,不想今天,却在自己家里开了杀戒,杀的……还是军中同僚,大乾将士……
“无谓善恶,他们也好,我也罢,都是过了河的卒子,进退不由人。
“既然入了局,生死由命,没什么可说的,但是其家人无辜……不是我妇人之仁,只是将心比心,若有一日……”
“好。”
贾玩愣了愣。
赵轶道:“不是让我放过他们家小吗?好。”
不要什么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你真的出事,我也不会护你家小,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大不了毁了这天下,随你去就是了。
“……多谢。”
贾玩将剩下半句话咽回肚子。
“若有一日,需要杀人才能救你,哪怕明知其无辜,说不定,杀……也就杀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伪善的小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好。断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喀什疫情的关系,幼儿园放假了。
当初离婚的时候,觉得少了那个人,天塌地陷。
父母离开的时候,一个人带女儿,早九晚五、柴米油盐,觉得再辛苦也不过如此了。
疫情一来,幼儿园放假我不放,上班下班带着她,才知道还可以更辛苦。
早餐店关门,提前两个小时起床,给她做饭吃饭穿衣梳头,出门上班的时候,天还没亮,街上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中午时间太短,她吃饭太慢,吃到一半打包到单位继续吃,米粒菜汤撒一地。
忙的要命的时候,同事把她领过来,说她把会议室的沙发扣了个洞,里面的海绵掏出来天女散花。
领导过来说事,她抱着你的腿,非要你先理她,领导说一句,她嚷一句,最后领导无奈留下一句“你先哄孩子吧”,转身走人。
冰天雪地在外面玩,尿在裤子里还不肯回来,找到的时候浑身冻得像冰块一样,借了同事的小太阳给她烤裤子,烤的整个办公室一股尿骚味儿……
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加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两个多月以后,疫情缓解,幼儿园终于开学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们上了一个多星期的课,提前放寒假了……
不想放弃,不想解v,春节可能会更几次,但还是那句话,亲们别追,等哪天完结了,若是不小心看到,就进来瞅一眼,如果还能看的进去就看,看不进去就弃了。
这样就好。
第101章
上药这种事, 赵轶做的很熟练,先前贾玩在宫里养伤,药都是他上的……贾玩两世为人, 在某些方面表现的比同龄人沉稳,在某些方面却又任性的厉害,譬如吃药、上药, 如今能在这上面压得他老老实实的, 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半人——乾帝、林如海,赵轶只能算半个。
上完药就要裹伤, 贾玩很不喜欢身上紧绷绷的缠着东西,让他呼吸都畅快不起来,换了以往早就抗议了, 但这会儿赵轶正犬类动物附体, 他实在不想再挨一口,只好忍了,任由赵轶将他上半身裹的跟木乃伊似的。
低眉顺眼、任由摆布的少年看着乖顺的跟猫儿似的, 谁能想到这小子和传言中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是同一个人?
赵轶手顿了顿,有些自我厌弃的将最后一道白布从少年肩头绕过, 盖住上面的齿痕, 中规中矩的打了个结,又找来干净的亵衣替他换上,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
贾玩知道他还在生气,努力顺毛:“我杀了太上皇的人,你更是连宣海都杀了, 我若不伤的重些,陛下那边也不好说话。”委实不是故意吓唬他。
侍卫的死伤,可以用“以下犯上”四个字应付过去, 但杀小顺子,除了因为那小太监对他下手在前以外,更多是为了杀人灭口……若小顺子对他“下毒手”,害得他“重伤濒死”,那他反杀小顺子也好,赵轶怒杀宣海也好,才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哪怕太上皇不出阴招,仅抓这一个小辫子,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赵轶正给他系衣带,头也不抬道:“你不必解释。”
所以你到底生的什么气啊?贾玩无力吐槽,又道:“晚些还请殿下安排人送我离京,我这样子恐怕没办法骑马。”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骑,只是他内伤不轻,若是骑马赶上几百里的路,到地方哪还有力气打架?王子腾身边带着精兵,又屡次遭遇刺杀,戒备正严,去了难免一场恶战,若是托大赔进去一条命才叫冤枉。
赵轶面无表情扶他躺下,道:“你安心养伤就是,其他的事别管。”
贾玩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耽误了又能怎么样?”赵轶忽然暴怒,死攥着他的手腕,目光狠厉:“你以为你是谁?这大乾,离了你就亡国了?这么喜欢出风头,怎么不去做戏子?
“想向上爬是吧?想要荣华富贵是吧?何必抢着给人做狗,我给你啊!当初我欠你一命,我还你!嫌二品不够大是不是?嫌威烈将军爵位太低是不是?你想要什么?候?公?相国?我的王位给你好不好?!”
贾玩懵了好一阵,花了点力气才从赵轶手里把自己的手腕□□,看着他,没说话。
赵轶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平息下来,脸撇到一边,眼中闪过浓浓的自我厌弃,嘴唇蠕动几次,又紧紧抿了起来,无声对无声。
赵轶猛地起身向外走,脚步仓皇。
“赵轶。”
赵轶顿了顿又继续,身后传来少年虚弱疲惫的声音:“赵轶,我只是个小人物。”
赵轶停步,背影僵硬的厉害。
“与武功无关,与才学无关,与身份地位无关,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少年的声音很低:“没有什么大志向,不想升官发财、不求荣华富贵,也没有济世安民的胸怀,只要能吃饱穿暖、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心满意足。”
他无端想起前世。
前世他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长得好,气质好,舞跳得好武功更好,练了一辈子的武和舞,举手投足间的干净利落不是旁人能比的,那段时间,节目组和导演的橄榄枝他收到不少,但哪怕对方说的天花乱坠,他都拒绝的干脆,只肯守着那点死工资,安安心心做武替和“舞替”——他说自己是小人物,不是自嘲,一句实话罢了。
只是如今的世道,人和人之间等级分明,小人物想安心活着,朴实的过日子,实在太难,且他也没有唾面自干的修养,不敢如上一世那般,一味的沉寂。
“如果不是父亲忽然去世,如果不是兄长要卖了姐姐,在宁国府这颗大树底下,做一辈子的废物纨绔,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贾玩道:“如今树倒了,我只能自己做那颗树,然而哪怕进了御前,做了侍卫,得陛下青睐,我也还是那个心无大志的小人物,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操守,做一天和尚就要撞一天钟,该我做的事,就要做好。”
不是爱逞英雄,只是尽本分罢了。
赵轶僵硬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听他说完,从那些伤人的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后悔的情绪就几乎将他淹没,何况现在。
心里苦涩一片,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吐不出那轻飘飘的三个字,只恨不得几刀戳在自己胸口,死在这人面前算了……他明明最想骂的、唯一想骂的人是他自己,最后却喷向了这个人。
自暴自弃的想,如今这个人,终于看清他的本性了,日后恐怕要对他敬而远之了吧!好,也好,省得再被他牵累……
“你……”赵轶脸半侧过来,目光却始终没落在少年身上,哑声道:“好好养伤。”
又向外走。
“赵轶,”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次别再这么说了,我会生气的。”
声音不大,传到赵轶耳中却恍如救赎,赵轶闭了闭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贾玩听到他在外面吩咐,语气冰冷:“带两队人守在门口,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更别让人跑了,若太上皇那边要人,交不出来就拿你们抵命!”
“王爷,贾大人的伤我等尚无头绪,太医院内擅长内伤的人不多,要不要从民间请几个神医会诊……”
“诊什么诊?”赵轶冷冷打断道:“自己非要逞强,死了也活该,省的父皇为难。”
这是铁了心的不许他去了?贾玩隔着棉布,摸摸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反倒有些发痒,贾玩忍不住再次想:这人到底刷牙没有?
赵轶一走,太医等人立马进来,继续他们的救死扶伤大业。虽然赵轶说的难听,但他们哪会将这位爷的毒舌当真?那位太上皇跟前的红人宣海到底怎么死的,他们最清楚不过,不就是因为这位小爷浑身是伤跪着听旨的时候,那不开眼的东西还一个劲的耽误时间吗?
进来看见少年身上的伤裹得整整齐齐,衣服也换了,碗里的药也少了一小半,更是了然,相互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续研究脉象和方子。
贾玩闭上眼睛装晕,不多时就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折腾半日,人不累,心累。
宁国府的大树没了,他只能自己做那颗树,身上缠满了藤……他也想找棵树歇歇,哪怕不能替他遮风挡雨,能相互依偎也是好的。
他只是个小人物。
太医们研究半日,终于煎了一剂药出来,趁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哄着喝了。
虽喝了药,但多是对症的,并没什么大补之物,加上心里有事,贾玩睡的并不太沉,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就醒了来。
外面“闹事”的,是贾赦。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贾赦声音不低:“我是他叔父!当叔叔的来看自家侄儿,还要你们这些外人准允吗?快点给爷我让开!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还想打人呢?啊?知不知道里面躺的是什么人?那是我侄儿!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回头玩哥儿让你们好看!”
贾玩几乎被他这位“叔父”逗乐了,合着来闹他还拿他的名头吓唬人呢!
玉盏冷冰冰的声音传进来:“大老爷既然知道里面躺着的是自家侄儿,便不该在这里吵闹,耽误爷休息。先前刘总管奉了皇命来探病,尚且悄声细语的生怕吵醒了爷呢!大老爷如此这般,就不怕皇上怪罪?”
“好你个贱婢,居然要挟起主子来了!”贾赦勃然大怒:“我告诉你,别说你一个奴才,就算是你主子来了,在我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我打死你个贱婢……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教训自家奴才你们也要管?”
贾琏上前苦劝:“父亲,咱们还是回去吧,等明儿再来探望也不迟,玩哥儿知道父亲的心意就……”
“啪”的一记清脆耳光后,贾赦怒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天生的下作胚子,一天就只知道应付你老子,回头……”
帘子被猛地掀开,玉屏满面寒霜的出来:“大老爷,咱们爷请您进去。”
玉盏惊道:“爷醒了?我去叫太医!”急急去了。
玉屏也不理贾赦,放下帘子,扭身就走。
贾赦骂一句“没规矩的东西”,骂骂咧咧自己掀了帘子进门,贾琏捂着脸跟在后面。
贾赦进来又是另一幅嘴脸:“玩哥儿啊,如今你可是咱们贾家的顶梁柱,万万不敢有事。你这一受伤啊,我是吃不好睡不好,心里那个难受啊……可巧前几日得了一支四百年的宝参,赶紧找出来,眼睛不眨的盯着熬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不,一熬好就赶紧给你送过来……”
“叔叔有心了,”贾玩脸色苍白,声音虚软,抬手示意玉屏将东西接了放到一边,道:“侄儿身体乏的很,就不多招呼叔叔了,等我好些了,必会登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