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冷哼一声,道:“那还用问,不想让你去送死呗!当初不知道林大人在,你都准备去了,若是知道了,谁还拦得住你……你别冲我,这事儿我可不知道,谁都瞒的我死死的,我就一傻子!”
加上他俩傻子……贾玩冷哼一声,再问:“我师父现在在哪儿?”
赵轶这次不装哑巴了,道:“林大人还在安置降兵,要仔细甄别打散编制,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倒是林家小姐先回了京城,现如今就在你的宁国府住着。”
贾玩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准备马车,养什么病,不养了,回京回京!”
赵轶忙道:“先把饭吃完。”
周凯起身道:“你先吃饭,我去吩咐人备车……大爷我现在都快成你家小厮了!”
贾玩“切”的一声,道:“我家四月五月可比你强多了……稀罕!”
周凯捏拳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气哼哼的去了。
贾玩转向洛飞白,道:“既是各为其主,你以前做了什么我可以不计较,但当初你既站在太上皇一方,却又只顾保存自己实力以至一败涂地,却不是阴损二字所能形容,而是愚蠢自私、鼠目寸光……这等人,我要你何用?”
闻言洛飞白反倒松了口气,知道这是最后一关,道:“大人明鉴,按照当初计划,篝火中的毒烟建功之后,陛下身边只余三四百人,太上皇只需派出手中禁军,便能以碾压之势取得胜利。
“太上皇派三皇子领死士出手,乃是一箭三雕之策,一则将陛下之死推到江湖人身上,以免受人非议,二则留下二皇子把柄,以便日后拿捏,三是削弱张家势力——即我手中的力量,以防尾大不掉。
“我以为这些江湖人已经足够,且即便此战不利也无关大局,所以才偷梁换柱,谁能想到大人竟以一人之力,击溃这些亡命之徒,保住陛下,且潜王殿下提前收复京营,帅大军前来……我确实愚蠢,但若说我不顾大局、鼠目寸光,却是不认的。”
贾玩揉揉额头,道:“罢了,看在我师父面上,暂且留下你就是。不过站在我身后什么的……我如今身受重伤,经脉枯竭、内力全无,两只眼睛还瞎了,又残又废,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好,正准备辞了官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呢,哪有本事保你平安?”
洛飞白笑了,道:“不能站在大人身后,能让大人站在我身后,也是一样的。”
贾玩笑笑,招手道:“过来给我布菜,顺道自己也吃点儿,一会还要赶路呢!潜王殿下,你也吃啊!”
赵轶道:“我从京营以及前锋营给你挑了五百人做亲卫,以后出门记得带上,洛飞白,你的人能调来的最好都调来……你应该很清楚,若逸之出事,你一天都活不了。”
贾玩不满道:“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呢?天天带着这么些人,我还活不活了?”
赵轶道:“前些日子江湖中流出传言,将许多血案都栽到你头上,说谁若是杀了血衣人屠,就尊他做武林盟主,又说血衣人屠天下无敌,谁能打败他就是武林第一高手……还有血衣人屠重伤垂死,只要杀了他,就能得到他的武功秘籍云云……
“你养伤的这段时间,别宫里就撞进来不少人,等出去了麻烦只多不少。”
“血衣人屠,血衣人屠,血衣人屠……”贾玩怒道:“我说你能不能别一遍遍重复这四个字,这破外号谁起的,老子迟早宰了他!以后谁都不许叫,叫一个我打一个,打到谁都不敢开口,我就不信洗不掉!”
洛飞白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新认的这个上司,关注点似乎和常人不同?而且你不是经脉枯竭、内力全无,两只眼睛还瞎了,又残又废吗?你想打谁?
只听贾玩又道:“还有,从今儿起,我不穿黑衣服了,改穿白的,滴血不沾,看他们还一天到晚血衣血衣的!”
话音刚落,就见周凯快步而来,面带喜色,兴冲冲道:“阿玩,快准备接旨,这么多天了,皇上的封赏可算是到了……想不到吧,你封侯了!真不知道那些老古董怎么肯答应的!”
贾玩讶然道:“封侯?怎么可能?你听错了吧?”
大乾的侯位怎么不值钱的吗?
周凯道:“刘总管亲口说的怎么会错?赶紧换衣服准备接旨,然后回京谢恩。”
贾玩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随口问道:“什么候?”
“血衣侯!”
顿时僵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贾玩得一个不伦不类封号的缘故,下章会有解释,就算圆的不好,也别太较真,小说嘛,瞎看看就好。
爱你们!
第112章
贾玩再次睡醒的时候在马车上, 手下意识在黑暗中摸索,却被人第一时间抓在掌心,贾玩借力起身, 松开布满厚茧的大手,问道:“什么时辰了?”
“早上,”赵轶道:“已经走了半天一夜……我们走的快, 下午就该到了。”
一面拧了热帕子放在贾玩手上, 道:“马车上诸多不便,随便擦擦吧!”
又倒了水来给他漱口。
贾玩收拾停当, 才道:“怎么是你在,昨儿不是有个哭着喊着要给我当小厮的吗?”
“外面赶车呢!”赵轶掀开小窗吩咐:“让他们把吃的送来。”
贾玩见他语气冷漠生硬,侧头示意, 道:“不喜欢?”
赵轶道:“我不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贾玩随口道:“那倒是。”
这个人, 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没见他喜欢过谁,对自己算是相当不错了,也动不动恶声恶气的。
懒洋洋又倒了下去, 这马车真好,床又大又软, 跑的也稳。
赵轶拉他:“先起来把头发梳了。”
“梳什么梳啊, ”贾玩打哈欠:“反正吃完接着睡。”
没见过蓬头垢面起床吃个早饭继续躺的宅男吗?
“吃饭不会掉到碗里吗?”
呃对,他现在头发长。
贾玩不情不愿的起身坐好:“随便挽挽就好。”
赵轶“嗯”了一声,也不用梳子,修长的手指在发间无声穿梭。
贾玩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地方。
也是在晃晃悠悠、黑暗又狭窄的空间, 双腿俱断的少年用连喝都舍不得的水,将十指洗的干干净净,替他一点一点梳理长发, 他的嘴巴有多毒,那双手,就有多么温柔。
微不可查的刺痛从头皮传来,发间的手动作一僵。
“怎么了?”不是断了根头发而已吗?
“……没事。”
明明就是有事。
贾玩想了想,道:“我头发没以前好了?”换了往日,头发枯燥打结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就像每天都用了最好的护发素一样。
赵轶默默替他挽发,没有说话。
贾玩道:“精生气,气生血,发为血之余。我练的先天功,源于胎中带来的一缕先天之气,先天之气未失,气血之盛天下无双……发质自然远胜常人。
“那天杀红了眼,那缕作为本源的先天之气被我给败掉了,气血也随之衰败,慢慢在肌肤、发质上表现出来……等我过段日子把内力练回来,自然能恢复原状。”
“能练回来?”哪怕作为源头的一缕先天之气已经不在了?
“当然能,而且已经在恢复了,”见赵轶终于开口,贾玩笑道:“不然的话,我这会儿都该烂到骨头了。”
赵轶身上透出寒意,贾玩直觉不对,忙又道:“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若非……咝!”
妈蛋!习武之人就不该留长头发,简直又多了一个命门!
幸好赵轶及时反应过来,没把贾玩头皮扯一块下来。
赵轶若无其事的继续拢他的长发。
要不还是找个丫头来?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看不见并不影响给自己扎马尾的……这话只在贾玩肚子里转了一圈就吞了回去,老实坐着等赵轶帮他把头发挽好。
赵轶动作还算熟练,很快收拾利落,见赵轶还是不说话,贾玩试探道:“我想喝水。”
一盏热茶放在他手里,还是没说话。
贾玩有些坐不住了,将茶喝了一口,捧在手里感受它的热量,低声道:“我说过的,我是小人物。”
“嗯。”
“做人保镖的,只要还在喘气还能动,就不能把老板暴露在危险中,这是……小人物的操守。”
“小人物的操守……”赵轶自嘲一笑,低低重复:“小人物……你是小人物……”
他惨笑一声,哑声道:“所以,谁都比你重要,谁都不许出事,谁都不许死,除了你自己,是不是?”
“受了伤没关系,流了血没关系,武功没了没关系,眼睛瞎了没关系,死了更没关系……是不是?”
他声音不算大,但里面却藏着令人窒息的无力和绝望,贾玩嗫嚅:“当然不是了……”
哪里没关系了,他既怕疼又怕死,更害怕做一辈子瞎子,但人要有职业道德是不是……
赵轶猛地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贾玩听他掀帘子跳下马车,不觉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周凯惊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来晚了?又睡了?”
赵轶语气生硬:“没有。”
“那你……哎哎……”
片刻后,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周凯提着食盒上车,一边摆吃食一边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
“少来,平时他虽然脾气不好,礼貌还是有的,今天跟他说话理都不理就走了……眼睛还是发红……哈,不会是你把他打哭了吧?”
“小爷我只想把你打哭!”
赵轶并没有走太远,拒绝了属下递来的缰绳重回马车,却没有进去,就坐在车辕上。
凉风吹在脸上,赵轶低头苦笑。
“喂你干什么?”周凯闹腾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串味儿了都!你这是喂猪呢还是吃饭?”
“你懂个屁!”贾玩道:“我小时候就爱这么吃,什么饭啊菜啊汤啊,都一个碗里装着,一人捧着一个大碗,蹲在墙根底下边吃便聊天,别提多自在。”
“少唬我,”周凯道:“你跟着林大人长大的,要敢这么吃饭,当林大人的板子是吃素的?”
“更小的时候。”
“更小的时候你不是在荣国府吗?啊我知道了,他们虐待你,让你跟下人一起吃饭!”
“不是。跟你说不清楚,我吃饭呢……呸!水,水水水!”
周凯大笑:“该!让你胡闹,吃到花椒了吧!水给你……行了别吃这个了,我给你弄。”
“滚!小爷我就爱吃花椒!”
坐在墙根底下,捧着大碗吃饭……赵轶默然。
那个时候,只有八岁的贾玩,一日三餐的溜到外面去给他找吃的。因他在船舱里看不清东西,便将鱼挑了刺,虾剥了壳,菜挑了辣子花椒,给他埋在碗底,等着他翻出惊喜……谁能想到,当时他万般嫌弃的东西,竟是他再也无法尝到的美味。
那个时候,他怎么会觉得暗无天日、度日如年呢?如果知道那之后,是八年漫长的等待,他一定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