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背起了木箱子,把山洞里散落的小机关装了进去,一步一步往外走,行动与真人无异。
“偃师说,人族有大难,阿修要去皇城,阿修要出名,这样他们才会相信阿修有本事。”
——草原。
弓弦一响,两只白雕被同一支箭矢穿过,哀鸣着从天上坠落。
少女手持长弓,英姿飒爽。一只长靴子踩着岩石,睥睨着眼前的同龄族人:“怎么样!”
时下大多数人认为女子嗓音该像流泉,柔和甜美,而这少女声音洪亮中带着傲气,像是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激起海浪千重。
“你们说我射不下那对雌雄雕王,是不是心服口服!”
“阿拉塔,你别得意!”被她打趴过的半大男孩满脸不服气,“遥远的中原,比你有本事的人多了,尤其是最近要举办的九灵盛宴,全天下的本事都会汇集到那里,你也只能在草原称王称霸!”
名为阿拉塔的少女眨了眨她卷而翘的长睫,欻然吹了一声口哨,远处,属于她的骏马嘶鸣而来。阿拉塔利落地上马,弓与箭往马侧一挂,卷起马鞭,“嗖”地抽向男孩。
对方惊慌后退,跌坐在地,马鞭却是调皮地将他头顶的帽子卷落,没有伤到他分毫。
少女大笑着扬长而去,声音伴着风与蹄下飞溅的嫩草一同到来——
“你等着,不就是九灵盛宴吗?我这就拿个第一回 来!”
……
四方齐集,八方云动,三十六年一度的盛宴,一点一点地靠近。
妖族皇城,妖族太子刚从睡梦中醒来,昏昏沉沉,揉着眼睛就发现床头好像有个身影。他心跳忽儿漏掉一拍,尖锐的爪子弹出来,喉咙里压出兽类的低吼,“谁!”
“哥哥,是我。”妖族圣女扭了一下轮椅,慢悠悠地挪过来。
已经坐起来的妖族太子紧张地往床边蹭了蹭,“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大早上来找我,困不困?有什么事情哥帮你摆平,你快去睡觉。”
风吹起床帘子,尚在燃烧的蜡烛正好照亮了圣女的脸,嘴角轻抿着,眼中亦是流露出忧心忡忡。“你今天就要启程去人族那边了。”
太子收起了利爪,身上野蛮的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抬手,袖子拂过圣女的脸,那只指甲整齐平短的手,亲昵地在对方发顶揉了揉,“别想太多,那林稚水的头颅,我一定帮你斫过来。”
“我现在这身体,没办法和你一起去,又担心你被他算计。”妖族圣女说着,就看到九辞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里忍不住为兄长叹气——
他都没有发现,他自己谈起林稚水时,并不像以往那样轻蔑的态度了,甚至,还有些微的恐惧——那个人族弱小时,总阴差阳错能从他手中逃脱,尽管那时候是他轻视过多,可换做别人,没些本事,他再轻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擒拿或者斩杀,只有林稚水,弱小时杀不死,强大后更加杀不死,仿佛……
妖族圣女垂了眸子。
仿佛,那人是天命加身。
妖族太子灿然一笑:“他能算计我什么?以往他从我手下逃脱,靠的是广阔天地中的地利,等他进了通天路,擂台之上,能有什么地利给他?”
妖族圣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从怀中掏出尤带体温的纸页,“我写了不少战文,不过不是什么强大的战力,你记得关键时候用,搔扰林稚水的注意,只要扰他一两息……”
妖族太子杀机四溢:“就足够我找到破绽,弄死他!”
“还有,哥哥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听,不要信,不要往心里去,这样,他再巧舌如簧也没办法发挥。”
“好,我记住了!”
“还有,比赛开始前,不许出去挑衅林稚水,不许和林稚水见面,不许让林稚水知道你来了。”
“好!”
妖族圣女姣好的面容依然流露着担忧。
妖族太子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多想,我有了防备,不会被他算计到的。”
“嗯……”
*
“算计?什么算计?”林稚水茫然地看着阮小七。
“妖族那边啊!”阮小七一边说,手上还一边比划——跟狗刨似的,谁见了都不会觉得眼前这个渔夫打扮的人,有一手过硬的水下功夫,“我算过了,按照妖族的年纪,那妖族太子还属于青年,他肯定会过来,你脑子那么灵活,肯定想过要怎么搞事,让他吃大亏了吧!”
林稚水:“……”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少年诚恳:“擂台之上,我能做什么?”
阮小七:“比赛之前,不是还有一段时间?”
“我要是那妖族圣女,在他动身前绝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多生事,忍到擂台赛,一击必杀不好吗?”
林稚水弯弯笑眉,“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阮小七霎时间兴奋到麻了头皮,“不忍了?不考虑和妖族那边的表面和平,直接开打了?”
林稚水咳嗽一声,“看情况,如果到时候我能请得出来一位特别厉害的……呃,勉强称为‘人’物吧,那就开打,如果请不出来,就从长计议。”
“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得你那么尊崇?”
林稚水推开窗,阳光泼了进来,驱散一切晦暗。执起笔的手看上去是那么净白无害,下笔后却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三分。
阮小七伸着脖子往前,逐字念出来标题:“扫清天下浊?这是谁?”
林稚水沉吟,“一个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帮我的英雄。”
“不确定?”
“那可是历代驰名第一妖,由人写出来的妖,与其说他过去是想要帮助人族,不如说是他帮那位作者。现在作者早已仙去,请他出手帮忙,很难。”
毕竟,与他而言,人族和妖族的斗争,可不能说是正义的斗争。就像没人会说猫狗打架,猫就一定是正义,狗就一定是邪恶的一样。
阮小七奇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写他?那岂不是在白费时间?”
“倒也不能说白费时间。现在我们的人够多了,可以势均力敌,但是缺一个高端战力来定乾坤。与其写一群人,不如专心致志攻克一个难关。”
“而且。”少年转了转手中的笔,“我想试一试,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
不是正义,不一定出手,那么,如果他被纳入对方的护短范围呢?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没办法交上这个朋友呢?
林稚水眼睛亮闪闪地,铺着璀璨的阳光,手中的笔,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乾曜合德:出自‘天皇氏之先,与乾曜合德’——《易纬通卦验补遗》,中天皇君天皇氏兄弟十三人,号曰天灵,其中一人发明了数字,继而又发明了天干地支,为人推为皇。
他们队里人人带数字,就用了这个,而且还有点打擦边球的意思,表明一下里面有皇帝,所以阮小七才嘟囔二凤是文化人(虽然他其实不知道文化在哪里。就是不明觉厉)
第133章 人偶阿修
时间匆匆, 很快就到了九灵盛宴开始的日子。
“要做就做最好!”
在被李世民问及有什么想法时,少年骄傲地说:“拿第一才是我的追求!”
李世民抚掌:“好!就应该有这个心气!”
林稚水摸着揣进袖袋里,最新的那篇西游记同人, 笑出尖尖的小虎牙。
当然,他现在还叫不出大圣,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 事在人为嘛, 而且,不靠大圣,他也能在擂台上打败妖族太子。
李白从叠叠帘幕后转出来, 手里还拿着笔墨纸砚,“来, 去之前先写首诗我看看。”
林稚水:“……”上辈子他就听说有的孩子, 出门旅游被家长要求写作文,逛个公园被家长要求写作文,参观博物馆被家长要求写作文, 反正什么都要写作文, 他没经历过,正好这辈子补了这份“遗憾”——这几个月来, 但凡有点事, 他都要写首诗, 导致最近作诗水平突飞猛进。
少年痛苦地坐了回去,认真构思了一会儿, 提笔写下一首《吟通天路》。李白看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灵气四溢,进步了。你如今又多了样手段。”
林稚水虚心地问:“师父认为,这写诗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手段,是在比赛上用呢,还是等关键时刻杀对面一个措手不及呢?”
李白思考了一下,“比赛上你看着用,不要想着留一手,很容易留进棺材里。记得提前写好一些诗藏袖子里,战斗时候全身心都放在对敌上,很难立刻想出诗来。”
林稚水点头,“好。”
李白从他手里接过笔,在诗稿空白处稍微将诗修改了几个字,又写上一些评语和感悟,“空闲的时间看看,自己悟一下我为何要这么修改。”
“好。”
“好好比赛。”李白柔和的声音响起,如清风抚慰人心,“但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若是发觉不对,立刻弃权。”
林稚水收起加了批注的诗稿,更认真地点了头,“师父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少年出了斋舍的门,沿路上,被看到的学子们高声打招呼。
“林师弟好,要去参加九灵盛宴了吗?”
“勉哉林兄!祝兄猛如虎貔,强比熊罴!”
“林公,我给您添油,务必力压同龄,扬我内舍之威!”
林稚水挨个拱手。
“对,要去比赛了。”
“好!多谢!”
“这是一定的!”
去赛场的路上,林稚水拿出李白写的批注,贪婪地边走边看。
李世民吐槽:“你也不怕摔了。”
“二凤你不懂,我身经百战。”林稚水一本正经地说。他上辈子经常边走边看手机,这活儿他熟,从来没撞过人撞过车。
“咚——”
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和林稚水没有关系。少年不假思索地抬起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倒霉,在大街上被撞。
一卷竹简飞到了林稚水脚下,远处,白得像瓷人的少年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翻了的牛车,还有全滚出去的竹简。
“哎!你没事吧!”似乎是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骑装少女一手按住自己的马,一手拉住那头受惊青牛的牛鼻环,看她的神情依然是轻轻松松,“不好意思啊,我赔你一张狼皮吧。你把你的牛安抚一下,我帮你捡书。”
在她说的时候,林稚水已经弯腰捡起了竹简,街上其他人也帮忙捡起来,还有的帮白瓷少年把牛车翻过来,林稚水还看到他们清理了一颗被踩烂了的果子,牛蹄上还有果子的残液。
听了周围人议论才知道,那少女进城后左顾右盼,一路走一路吃,怀里抱了不少东西,一不小心掉了个果子,被青牛踩到,脚滑了再加上受惊,才造成车翻的后果。
宽敞的一条街,满是热闹,道谢的少年,帮忙的路人,致歉的少女,交汇成嘈杂却暖心的音乐。
林稚水把捡起来的七八个竹简递过去,也得到了自称“阿修”的白瓷少年发自肺腑的感谢。
第一个竹简滚到林稚水脚下时,正好摊开,让他看清了里面的几行字。林稚水在阿修表达完感谢后,小声道:“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竹简里的内容,那是你买的吗?可能是买到了盗版……我的意思是,翻刻错误的书。”
阿修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为什么说错误?”
“《老子》第四十一卷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这几句,应当是‘大器免成’而非‘大器晚成’。”
林稚水本想要细细和他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盗版,然而阿修从旁边小贩的草垛里拔下一串糖葫芦硬塞林稚水手里,“甜的,给你,跟阿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