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咒灵天下第一 第111章

  一国之都,京中之京,朝野上下自然都是无数诅咒和怨恨的滋生之地,汇集之所。

  当然,这里同时也是天地巨大气脉流入交汇之所,北侧船冈山一带的地龙与东侧贺茂川的水龙流汇于此,神泉苑的池水就是龙要饮用的水源,东边与西边的佛寺佛塔阻止气脉的流散,城市的形状和结构又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于此,才成为了“平安京”。*

  不断地接收人民的诅咒和怨气,又不断地有灵脉而生的纯澈力量抵消,调和在两者其间的,就是阴阳师。

  贺茂朝义平淡地说,“阴阳师,毕竟是要为朝政服务的一类人。”

  他面前白发的阴阳师皱起眉,深深看过来,“你是也要我尽早答应某一家的招揽吗?”

  这其实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只是安倍晴明不乐意,那贺茂朝义就懒得说那么多。

  距离那真正说出此世圆满的朝臣的诞生还有好一段时间,急什么。

  见少年眉间生懑,青年想了想,于是就说,“要不我给你吹一首笛子吧。”

  安倍晴明:“……”

  阴阳师脸上严肃了起来,全无刚才的不满,态度十分认真且坚定地回答他:“不用那么麻烦,我会好好考虑的。”

  贺茂朝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笑得像朝映新雪,让他一阵后怕。

  几天前,万年竹送来笛子的时候安倍晴明也在,他见到青年执着那支青色的篠笛,手背被衬得比庭院里将化未化的雪还要白。

  贺茂朝义坐在廊下,长睫如羽,黑发落影。

  阴阳师满心期待着将会有鬼神都倾倒的乐曲,或者如山中清风一样的舒适小调出现,结果第一声吹出来的时候。

  白藏主立刻惊出原型轰隆隆跑了。

  珍惜地捧着这个季节最后一点白雪的樱树啪地折断了枝。

  花草树叶形如被狂风吹过,纷纷换了一个边垂头,半死不活。

  安倍晴明:“……”

  贺茂朝义吹完一曲,放下笛子,若无其事地问身边的阴阳师:“好听吗?”

  少年浑身僵硬,艰难点头,违心道:“好听。”

  青年眉梢都带上笑,也点头,赞同地说:“好听就是好笛子。”

  不愧是万年竹亲自做的。

  安倍晴明:“……”

  自那天起,年轻的阴阳师决定认认真真地去黑夜山学好笛子,他得赶紧把那根万年竹的笛子要过来,理由?没什么理由,他喜欢吹笛子,以后就由他来吹!

  谁说贺茂朝义没有能力的,遇见敌人掏出笛子来一首,十拿九稳……都能不战而胜!

  美人吹笛,多风雅啊。

  就是让人想不通,怎么能没有一个音在调子上。

  火炉里焦黑的炭被清理干净了,火人跳下去,最后余下一点点猩红,就要在年末转冷的时候才能再见。

  白发的阴阳师眼底里闪过一丝对季节流转的不舍与惋惜,就在这么一个出神里,他看着青年放下木筷擦干净手,直接捧起火炉,把火人吓得亮了一下。

  安倍晴明:!

  贺茂朝义:“啊。”

  糟了。

  不经意的举动往往会有人的疏忽大意藏在里面,习惯了一个状态就会情不自禁地放松警惕,任何人都是这样。

  贺茂朝义知道安倍晴明看似对人和妖怪的事情非常通透,聪明又敏锐,但实际上总有一个柔软的地方源自狐的悲悯,这样的悲悯并不会令他做错什么事,只是有时会因为无奈的世事而受到伤害。

  贺茂朝义觉得,那至少不要让对方因为自己无所谓的事情介怀。

  焦黑色的炭洒落到地面,青年的手上有着过热的火炉灼伤的痕迹,白发的阴阳师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背,一双眼睛在外廊的阴影下色泽幽蓝,盯着贺茂朝义的脸。

  “我早该发现了,”安倍晴明不可置信地低喃道,脑中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桩桩件件,“能接近雪女,摸过鬼车鸟的羽毛,只喝妖酒,刚刚吹不成调子的笛声……

  “你不止是看不太清东西。你……你实际上还感觉不到冷热,尝不太出味道,听不太清声音,是不是?”

  幽蓝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大概是一种说谎肯定骗不过去的眼神。

  一个人的神态举止,结合周围的环境情况,想分辨出模模糊糊的人声里的内容,不是很难。

  贺茂朝义尝试着慢慢抽出手,“是。”

  他很淡地笑了一下,“虽然半妖可以保持年轻的面貌很久,但我毕竟已经上了年纪……”

  “说谎。”

  安倍晴明又冷又快地打断他,“你分明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了,天狐的血统可以让这样的伤势恢复得很快,所以你从来不在意,只在我面前……”

  少年低下头,胸膛剧烈地起伏。

  只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这样的话,安倍晴明说不出来。

  心中的火焰像是被巨大的漩涡逐渐吞没,本就微弱的火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化作一片黑暗,他以往处理的所有妖魔鬼怪引发的诡事再度以最残酷真实的情形呈现。

  像是剧毒的蛇蝎抬起尖利泛光的牙刺,往跳动的脏器上轻轻一扎。

  心脏紧缩,不住僵硬。

  看着阴阳师的表情,贺茂朝义叹了口气,难过就算了,这样的共情在成熟后会让他看得更清看得更远。

  要怪还是怪他不该露馅,反正现在的生活也不差。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没有必要,晴明。”

  贺茂朝义伸出手,第一次有想摸一下阴阳师的头的打算:“至少我现在……”

  话没说完,一把折扇抵住了青年的手。

  阴阳师缓缓抬起头,目光灼灼,“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贺茂朝义微微一顿。

  少年重复了一次,“你真的不懂吗?”

  无比澄澈干净的幽蓝色在阴影中像是映射着不知道从哪照来的寸光,长久的沉默蔓延,安倍晴明就这么看着贺茂朝义,慢慢退后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雪将化未化恋恋不舍的忧愁似乎感染了一切,风声静止,新绿的枝丫搭在古拙的檐廊上,纹丝不动。

  廊下的青年静静地看着庭院那条小路延伸的方向,身后昏暗而幽深的厅廊中似乎燃起了一丝火,明灭了一下。玉藻前语调稍微拖长地,玩味地发出一个音节,也慢慢问:“你真的不懂?”

  贺茂朝义没有回头,双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很快归于平寂,他重新坐下,依然看着同一个方向,声音又轻又低。

  “怎么说呢……

  “似懂非懂吧。”

  ……

  从菅原府邸离开后,安倍晴明淋着变小了的雨丝,直接坐上小白,用术式藏匿起身形,前往贺茂家。

  没入逢魔之时就在朱雀大道上奔袭,就算用了障眼法也会有点响动。

  最近怪异的天气不少,前阵子清凉殿落雷的传闻也传到了民间,现在路上的行人在雨中只觉得一阵阴风席卷了一路长街,风过了,街上的猫猫狗狗开始不停地叫了起来,帷幔依旧呼啦作响,赶紧把这样的怪事汇报上去。

  阴阳寮的繁忙又加了一条。

  贺茂忠行恰好在京中,刚从学堂出来,就看见一只硕大的白狐临空飞过,连他出声都没来得及,就消失在了学堂后的草林里。

  学堂里不少学徒们都看到了,叽叽喳喳像一堆因为下雨不能飞出巢的幼鸟。

  贺茂忠行:……

  哎。

  隔了半年,终于能再见到贺茂朝义,白藏主也很开心,所以跑得很快,草叶纷飞在细雨里,觉得四周深深的绿色都好看得不行。

  安倍晴明在狐背上想着梅树刚刚说的话。

第110章 梅上莺(四)

  梅口中的莺就是普通的一只黄莺鸟,黄澄澄的羽毛绒而柔软,歌声像是春日里的铃铛一样。

  她出生得早,受到菅原府邸的灵气影响在冬季并不畏寒,寒冷的季节里,不畏寒的植物很少,就只有梅孤零零地站在庭院里。

  娇小的莺鸟蹦在艳红的枝头上,轻轻唱着婉转的曲调,二者就认识了。

  之前说过,来到人世的梅是混沌的,连自己活了多久、待过地狱都不清楚,和初具备灵识的莺一样都像是懵懂不知世的小孩子。

  她就用小女孩一样委屈的声音告诉安倍晴明。

  每次花期过后她就会睡着,第二年冬天才会醒过来,莺每年冬天都回来陪她。

  一年又一年,大概过了十来年了,因为这里曾是菅原道真的宅邸,一只小黄莺像是通灵性地活过了应有地岁数,每年都像是赴约一样在落雪时返回庭院中,倒也不怎么显得奇怪了。道真的子孙们也时常会叮嘱下人和侍女千万不要去捉弄那只莺。

  开春的时候听着莺啼婉转,看落梅旧雪,新芽初春,贵族就喜欢这些风物不是吗,觉得有意思极了,再唱几首和歌,也应和了那一间间红梅殿的名字。

  大概是某一天,自由自在的莺和梅讲着庭院外的事,说她在很大的房子里,听到那重重的帷幕后传来了一个很尖利的声音,虽然她吓了一跳,但也觉得格外稀奇。

  那是鸟的叫声,那么尖利那么悠远,应该是好大一只鸟才能发出来的。

  莺出入的地方大部分都还是贵族公卿的居住地,至多见过有牛车往来的朱雀大道,朱雀大道属一条大道的那段出入的是连笑声都要遏制地贵人,所以莺可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也没见过巨大的鸟,能不稀奇么。

  好奇战胜了害怕,莺想多看看帘幕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大鸟,但帘幕太重,她飞不进去。

  回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梅。

  小黄莺唧唧地问着,梅有见过很大的鸟吗,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吗。

  梅说,我的印象里在一个开满花的地方有很多怪鸟,都很大,但是没有莺那么漂亮,声音也没有莺好听。

  梅说的是那虚假的蓬莱,开满花的地狱。可她记不清那里是哪,只觉得不是一个好地方,便不希望莺见到所谓的大鸟。

  她怕莺会被欺负。

  可是莺实在好奇,一来二去,两个小姑娘就争执了起来,莺好一阵没有来找梅,直到大晦日那天,梅望着青灰色的篱墙,终于看见了小小的黄色的影子,远远朝自己飞来,急促着扑扇着绒黄色的翅膀。

  “梅,我看到了!”莺叫道,“那是——”

  梅惊讶地看着她。

  月光下,忽然有一团黑色的影子从篱墙后升起,化作酷似数十尺巨蛇的怪物,在莺的身后张开了嘴巴。

  【莺!莺!】梅叫道。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