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怀飞扶着恋恋站起身,左看看、右看看,
一边是笑得仿佛也真个好脾气的宫九,一边是吐血都吐出内脏碎块来了、却依然带着笑的白飞飞€€€€
是的,庄怀飞的好眼力,让他从白飞飞那张糊着血和肉渣的脸上,迅速找到和宫九如今这皮囊极为相似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点,
再结合他之前确认过的某个事实,庄怀飞肯定这个高空坠落者就是安王殿下家的世子殿下白飞飞了
于是庄怀飞也只得笑了笑。
带点尴尬、带点无奈,笑得特别没脾气的。
宫九这才慢吞吞开口,问白飞飞:
“高空坠落的滋味好不好?”
白飞飞十分坦然:
“不好!”
白飞飞还十分得意:
“但我尽力了,尽力飞到我能飞的最高处,便是触不到青天、摘不到日月,摔到地上碾落成泥,也不枉我飞了这一场!”
宫九哼笑一声,其他人不觉如何,白飞飞却又吐了两大口血,血沫之中的零碎更多了。
庄怀飞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只他和安王到底初会面、且还不敢下定论,
顾惜朝已经毫不迟疑地再次提高对安王殿下某方面的评估了。
宫九确实是在那一“哼”之间,叫白飞飞多吃了几分苦头,
再看他吐过两大口血之后仍兀自呛咳、总算做不出那惹人烦的得意笑脸之后,
才慢吞吞开口:
“难为你不过是拿自己放个风筝,都能放得这般不遗余力的,偏偏却又还不曾如愿‘成泥’去。”
“只遗憾你母亲只得你这么一个,我偏又还在这皮囊里,总也不好成全你去‘成泥’€€€€
倒是为难你了呢!”
“不过你倒也不必太在意,我虽不能成全你‘成泥’,但要体验成泥的过程是不难的€€€€
这十次八次的体验抵消不了阻碍你彻底‘成泥’心愿的遗憾,难道百八十次也抵消不了?
便是百八十次且抵消不了,莫非千儿八百次也抵消不过?”
“€€€€你且放心罢,日后我只要你不死,管你是要体验成泥还是成粉呢?总少不了摔打、磨砺你的时候。”
“你呀,你就只管好好等着享受吧!”
宫九笑吟吟、慢悠悠地冲白飞飞说着,
一字一句、越说越显温柔慈爱,
庄怀飞的后背却已经确凿无疑地冒出白毛汗,至于顾惜朝等人€€€€
连尚未满周岁的铁不晚都不哭不笑、安安静静的、连转动眼珠子都转得小心翼翼了。
想也知道宫九的“温柔”都是何等样的“温柔”、“慈爱”又是何等样的“慈爱”了。
一时之间,连顾惜朝这么个除了皇帝陛下、连安王殿下都有至少坑他十三招备案的家伙,瞧着白飞飞凄惨呛咳的小模样,都有那么几分不忍落。
当然,再不忍落,也完全不妨碍顾惜朝在确认过“他家”皇帝陛下的眼神之后,义无反顾地成为磨砺、摔打安王世子的那个人。
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眼下嘛,最叫白飞飞吐血的却还不是顾惜朝。
也还不是庄怀飞。
而是庄怀飞的红颜。
恋恋。
写白飞飞,就忍不住想写一写阿飞……唉,要怎么掰才能叫白愁飞版本白飞飞遇上阿飞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恋恋是个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女子。
特别是这会子有着傅晚晴、谢红殿作比较的时候,
更显得她娇小恬淡、楚楚怜人。
恋恋的家境, 相比之傅晚晴出身当朝宰辅门第, 谢红殿亦是幽州处置使独生爱女,确实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但说来,也不算什么“小家”。
恋恋姓谢, 大名谢涟漪,小字恋恋,乃是邵县知县谢梦山谢大人的掌上明珠。
这样家世,要是换了几年前的光景,哪里是区区一个捕头能肖想的?
哪怕是什么七县总捕, 在那些正经官宦、尤其是文官眼中, 也不过区区杂吏之流罢了。
尤其是庄怀飞这么个知交好友新婚之喜都无暇分身、
麟儿满月百日也都顾之不及的,
几乎整日里和凶犯、大盗打交道,
天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就因公殉职了去的衙捕班头,
在正经疼爱女儿的人家眼中, 甚至还不如衙门里头其他寻常杂役来得安稳呢!
也是亏得双九重逢没多久就惦记起要提高军警诸职的待遇,又有傅宗书诸葛小花等带头忙活推广。
这几年下来,别说庄怀飞那样好歹也算是个职务的,就是衙门里头的寻常白役,
因着免不了日常要和些小偷小摸之流打交道、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撞上个凶犯大盗,
便是侥幸一生都不曾撞上那么一个、那也始终算是为了治安做了贡献的,
待遇都比原先要好许多了。
生前的薪资待遇提上来,
死后、尤其是因公殉职者的抚恤也很可观,
就是不死的, 正常老病有正常老病的补贴、因公致残有因公致残的补助安置€€€€
左右向晓久刚知道自己成了赵佶那会子,
叫停花石纲之后没多久、紧着将海上之盟喊停的同时,
就把对北边邻居的岁币悉数停了,对西、南的虽略没那么急,这几年也都给寻了机会、陆续停了。
再加上傅宗书在经济、税务方面的动作,
别看这几年朝廷常常免了这里那里的税赋,国库反而充盈许多。
“公务员”待遇都多多少少有所提高,宰辅太傅也都涨了俸禄,
像是捕头衙役兵卒之类的,一些原本高危却底薪低待遇的工种,提升的幅度更是客观。
对于下属,只要尽心尽力、合法合规,双九是从来不叫他们吃亏的。
也正是因着如此种种,才能先有铁手能叫傅宰辅忍痛嫁女,又有庄怀飞能和谢恋恋在准泰山那里过了明路。
沧桑半生,能有这般如意红颜,如今准泰山也越发和气了,庄怀飞可谓心满意足了。
谢恋恋对庄怀飞也没一处不满意、没一处不满足的。
因此她在他为了知交拼命的时候,
虽闹不明白为何他的知交能在一边干站着、眼睁睁任由他去拼命、反倒是他那知交的爱人扑了出来,
却仍愿意为了不叫他因他连累了知交挚爱而愧疚、而义无反顾地扑了出去。
谢恋恋虽然比较小家碧玉,日常也很有几分女儿家的小心思,
但在关键时刻,庄怀飞既然心甘情愿,她便也不会计较原是他的知交先连累得他去拼命。
平常时候,她或许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小事儿,吃些小醋、闹点儿小性子叫庄怀飞稍稍头疼费心。
关键时刻,她却愿意为他去拼命。
并且是极为体贴他心意的那种拼法。
€€€€若非体贴他,恋恋即便扑出去,也该扑向庄怀飞,岂会是傅晚晴?
€€€€扑向傅晚晴、而非庄怀飞,正是因着对他用情既深、用心也足呢!
谢恋恋的那一扑,与傅晚晴的那一扑,对象稍有不同,用心却极为相似。
这庄怀飞和铁手也真都是好福气了。
只不过谢恋恋比之傅晚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
大概也能说是,有那么一些不足。
这点儿不足,不在本心,只因见识。
谢恋恋对江湖很有几分闺阁女儿无知幻梦般的向往,也爱听女先儿说些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
可她到底是谢梦山养在闺阁之中的小女儿,这些年来,除了身边的仆妇,哪曾正经接触过什么会武之人?
后来遇着庄怀飞、也很愿意和他比翼齐飞,庄怀飞却也不是个会和挚爱深谈武学的€€€€
只偶尔会用武功弄些小巧,讨佳人一笑罢了。
相比之下,傅晚晴当然更有见识些。
哪怕铁手同样是个不爱与红颜论武学的,甚至比之庄怀飞还更有不如,连用武功讨佳人一笑都不懂半招儿,
但傅晚晴自幼身边护卫的习武之人比谢恋恋多,傅晚晴她爹对女儿的教导也远比谢恋恋她爹来得多得多(虽都集中在近几年),
更难得的是,傅晚晴祭酒大宋第一女子学院的这数载,与谢红殿往来最多,和女子学院之中的其他武学师傅来往得也不少。
虽她自己练的,始终还只是养身拳脚吧,好歹见识是有的。
因此这会子,有所感慨的虽不只一个谢恋恋。
傅晚晴作为一个新手妈妈、又干的是教育事业的活计,才最是对白飞飞的心态和宫九的教育方式头疼诧异的那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