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重天 第151章

  他就是趁机混点儿资历,回头他姐夫借他大胖外甥出生的东风给他提一提爵位的时候,说出去也好听点儿就行了。

  安乐侯旁的也罢了,自知之明这一点是十分难得的。

  心性其实也不算坏,虽说因着上头父兄姐姐连着姐夫都宠他,也着实宠出几分纨绔侈靡的做派,但也就是个憨吃憨玩的货罢了。

  寻常街上憨玩的时候撞着个小摊小贩的,不很急的时候还会停下来道声歉、随意从身上解下个荷包玉佩的做赔偿,就是偶尔有急事,也总不会缺了人去给他善后。

  若非如此,便是相公们看庞妃肚子暂时按捺下来,官家且还不敢对小舅子“委以重任”呢!

  只饶是以官家的小心、和相公们的能干精明,也算不到再多的自知之明,也抵不过一个“巧”字去。

  陈州官员虽算不上个个都极得用,赈个三五年就要出一遭的寻常灾情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开始的时候,就算安乐侯才刚踏进陈州境内,本该真正总领赈灾事宜的徐知州可巧就因热病昏迷不醒,陈州上下官员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通判等“协助”安乐侯赈济灾情,做得也还挺似模似样的。

  安乐侯对于诸官员协调出来的赈灾方案从未发表意见,偶尔憋不住了出去走走,觉得哪哪的人更可怜一些、最好能多给一些米粮救济之类的,也从未往赈灾钱粮上打主意。

  左右庞家祖上家底虽寻常,架不住安乐侯他娘嫁妆庞大,虽当日遗言是二子一女均分,如今兄姐皆都争气,倒叫安乐侯这个傻弟弟得了大半去€€€€

  偏还有帮他打理得好。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一年的收成都能赶上朝廷拨给这陈州的赈济钱粮了。

  因此安乐侯虽目光短浅,只看得到撞到自己眼前的惨剧,远不及诸位大人又要可着头做帽子、又要纵观大局的,

  可他肆意妄为也只管肆意妄为自己的私产,又是个傻得官家和相公们都不担心他收买民心的,

  朝廷刚接到安乐侯在陈州作为的时候,别说,连几个相公都赞官家一声知人善用呢!

  结果朝堂上的诸位大人才各自安心,陈州却就出了事。

  先是给安乐侯连番撞到好几桩这个大人暗中贪污赈灾银子花天酒地、饮酒狎妓,

  那个大人收了哪哪个地方大族的好处、故意把灾后水利安排往某处倾斜、害得多少没死在洪灾里头的百姓倒是要因为救灾措施活不下去的……

  安乐侯再有自知之明,也还是深信一句“眼见为实”的道理的。

  不过他最开始真没想到仙童祭天这种把戏,安乐侯再傻,也好歹是太师家里长大、常往来宫中的傻子,奏章格式搞不清、字也写不漂亮的毛病是有的,但发现了问题,喊父兄姐夫等人撑腰搞掂,却是这小纨绔的拿手好戏。

  然而奏章没人理,私讯也回应。

  这倒也罢了,陈州到开封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消息往来迟个一两天是寻常事、晚到三五日也不稀奇。

  叫安乐侯手足无措的是,除了徐知州,陈州官场竟又接连病倒下好些人。

  有没被安乐侯发现什么不对的,也有早叫安乐侯明里暗里参了的贪官污吏。

  这病倒是不怎么挑人,就是一个两个的,都是和徐知州症状差不离的热病。

  安乐侯傻不愣登,一开始虽头疼倒下去那许多官,万幸赈灾的章程都是拟定了的,他只管将官中的钱粮依着那章程处置、自己私心偏向的就只管拿自己私产散财就是。

  原料想,三五日的,也还能撑得下去。

  结果不知道谁往他耳边提了一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又说什么陈州和开封离得实在近、一个搞不好,只怕官家和庞娘娘肚子里头的小皇子都要给瘟神招了去之类的€€€€

  这还了得?!

  安乐侯[ 庞家人口简单,可自庞太师、到边疆的飞星将军、再到宫里头不为正宫胜似正宫的庞娘娘,哪个不是人精子本精?

  或许也是因此,一家子的傻气都留给安乐侯了吧,这傻蛋是真傻到骨子里头去的。]乍一听闻,差点没给吓得晕死过去。

  偏偏却又没真晕死,还难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与担当。

  €€€€结果一担就担出大罪来了。

  庞昱虽没啥子狠毒心肠,却着实不是个能办正事的人。

  这么说吧,常用字认得千儿八百字,写也写得,四书五经却背不出连续二十字来,字都是跟话本里头学来的。

  因他幼时遭遇,庞家上下也没指望他学成个什么,能打话本里头学得千儿八百常用字就是惊喜了,平时撞倒个摊子能惦记着解个荷包玉佩做赔偿,就要赞他一声周到的那种、-

  总之,庞昱家长辈对他的企盼,都尽可从他的封爵中看出:安乐即可。

  偏偏阴差阳错的,叫他担了事。

  拿看话本听说书儿学来的把戏,仓促去扛一个骤然大变的陈州,能落得个什么结局?

  庞昱倒是有心呢,自己怕得要死,却因着听说闹瘟疫地方的人,哪怕是一时没病症的人走出去,都会把瘟神也带出去的话,

  也不只拦着不叫普通军民百姓进出,就是他自己,吓得饭吃不下、觉睡不安的,也不敢离开陈州半步去。

  无他,最怕连累到父兄姐夫姐姐并大外甥儿,也不敢想象因他一人贪生怕死把疫病带出去,回头叫原本只限于陈州一地的瘟神扫荡了一整个大宋去的后果。

  再还怕也只得独自一个躲被窝里抖着哭罢了。

  嗯,才几天,就从原先的大胖子吓成个相对不那么胖的小胖子了。

  一僧一道的神通,最初就是在庞小胖子在被窝里头瑟瑟哭累了、却又没法子睡安稳,似梦非梦之间展现的。

  €€€€哦,当然了,那神通也不过杀鬼见血之流,哄哄安乐侯这个看过的百戏再多、也没这等装神弄鬼手段的傻蛋儿罢了。

  双九醒来的时机刚刚好,那俩贼子正是大功将成的时候,没忍住就私底下叨叨了一大通,

  双九只没听准他们背后指使者的身份,其他一些小把戏,

  什么如何配合迷药糊弄庞昱、叫他以为真在梦中得了神灵垂青啦,

  什么用白磷低温火叫庞昱亲手试过、以为拿人祭天的仙火都是无伤无痛啦……

  嗯,还真是听了满耳朵呢!

  也亏得双九听了这么满耳朵,否则就庞傻蛋给小白老鼠一吓一激,就只会哇哇哭着他爹他哥他姐姐姐夫的德性,指不定那一僧一道便是死了,其谋划的事情不能大竟全功,也要添上许多波折。

  向晓久自也不爱惯着那无知纨绔子上当受骗了、就能叫至少一百七十六个孩子用性命代他缴纳智商税的臭毛病,

  但那僧道二人非在他俩双修恢复精神的时候叨叨出的内情,他也不爱就这么闭口不言,由着这张口崽子闭口挑剔的小年轻,随便就将庞傻蛋宰了去。

  好不好的,这傻蛋也算有那么点儿瘟疫封城的时候,把自个儿也封里头的勇气。

  双九既然恰好撞上了,便也不介意费点儿事,给他争取一个公平审判的机会。

  白玉堂挑眉冷笑:

  “公平?就这么个不知道假傻还是真黑心的货,就能捏着一州百姓活命,还要什么公平?还有什么公平?”

  “正是因为世间缺乏公平,如兄台这样还存着热血的好汉子,才不该误入歧途、以好心行偏激事、叫世间更多几分不平。”

  展昭很认真地看着白玉堂,

  “不管怎么说,安乐侯总是官家和相公们择定总领陈州赈灾事的人,就算他行事有什么不妥,也当按律处置€€€€

  如今朝堂上也有了反应,包大人已奉旨查赈、就在赶往陈州的路上了,想来水落石出、罪魁授首的日子应是不远,兄台又何必着急?”

  “须知便是猪咬了人,人不能就反过去咬猪一口,而是应该尝试和猪主人沟通,再根据沟通结果、以及那猪伤人是因疯因傻又或者纯粹因着意外而已,再酌情看是单纯杀猪焚尸、又或者能招待乡亲们一顿杀猪宴的€€€€

  纵是单单杀猪泄愤赔礼,也该有杀猪的器具,总不能就学着猪直接上嘴上牙的。”

  庞傻蛋本就不是个聪慧的,先不久又是见着白玉堂连杀二人、又是差点就接在那二人之后给白大侠一剑封喉,

  又是听着双九复述之前僧道二人独处时、太过得意而一搭一唱说的好些机巧隐秘€€€€

  还顺便看到白玉堂从那贼道怀里摸出白磷、试了一回低温火

  €€€€这会子正一边挠脑袋、想得脑壳疼,一边又捂着小心肝、惊魂犹未定。

  不过庞傻蛋虽又笨又胆小,好歹也知道展昭拦住白玉堂,是着实救了他一命的,

  就理所当然地将人如同为他辩解的双九一般,给划到自己的小圈圈里头去。

  也因此,虽听不明白展昭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只约莫听出是劝白玉堂不能杀他的意思,就特别殷勤地在一边小鸡啄米:

  “是啊是啊,我觉得这位黑衣大侠说得很有道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白玉堂转过头, 特别深沉地打量了殷勤啄米的肥鸡好几眼, 犹带稚气的轮廓配着那深沉无比的目光, 嗯,明明以鼠为名, 偏偏就透出几分奶猫伸爪之前的凶萌之气来。

  倒是面容其实和他一般都带着几分稚嫩的“黑衣大侠”展昭,很有几分叫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眉眼稚气的气度,做出那么一派沉稳从容、微笑颔首的模样竟也不显突兀:

  “安乐侯既然觉得在下说得有理,那就还盼您能在包大人跟前,也要依法按律、积极配合调查才是。”

  庞傻蛋继续小鸡啄米:

  “那是自然!我爹我姐也早嘱咐我了, 我只管把钱粮押到陈州来, 盯着地方官员别贪了去就行……

  你说的那什么包大人既然是我姐……既然是官家派来的,只要他对得起官家的信任, 别和老郑老韩他们一般贪赃枉法的,我一定配合!”

  或许是他自己也发现说话分神、反而不那么心悸,就继续唠唠叨叨着当日他爹他姐都是怎么叮嘱吩咐的他,一唠叨就唠叨了许久。

  别看这庞傻蛋背书不行,相声小品上却着实有几分天赋,再加上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傻蛋对家人着实惦记、又或者是他那些家长们类似的话对他唠叨过许多回的关系,

  这会子转述起来,未必一字不错的原话照搬,语气、语意却都叫人一听就知道是老太师还是庞娘娘的口气。

  嗯, 偶尔还会掺杂着另一位, 不像庞太师庞娘娘, 也不像边关庞将军的, 庞傻蛋几次三番一不小心就是“我姐”甚至“我姐f……”、却又总是及时改成“官家”的,竟和庞太师的差不过慈和宠溺。

  惹得白玉堂又特别深沉地打量了他许久。

  白玉堂先前差不多就真要相信了这庞国舅是个连给展昭不着痕迹骂了好几句猪都没听出来的大傻子,

  这会子听着他一连串仿佛憨里憨气、却又字字句句都在展示他太师爹宠妃姐大将哥以及最要紧的官家宠溺偏爱的话语,

  白玉堂又不确定了。

  说到底,还是不信庞傻蛋是真上当。

  便是双九之前复述了一般,看那干瘪难民模样、偏又难得伶俐口齿和稳重姿态,也确实不怎么像是个被人故意收买去的,

  白玉堂也更倾向那贼道秃驴是故意编出那些文章、叫这俩孩子听去的。

  毕竟再怎么伶俐稳重也就是两个看起来十分难民的五六岁小孩子罢了。

  白玉堂以己度人,并不认为糊弄这么俩娃娃是多难的事。

  何况那贼道秃驴的把戏,白玉堂也就是试了一回白磷低温火,也能猜着所谓梦中神灵有迷药“功劳”在,但其他许多手段,至今都没弄明白呢!

  ……总之,庞国舅被贼道秃驴唬住的可能性,怎么想都比俩娃娃被庞国舅也贼道秃驴联手糊弄的可能性要更低。

  无独有偶,展昭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

  事实上,因为前几年碰巧结识了包拯等人、帮着破了好几综奇案的关系,

  原本也是和白玉堂一般江湖游侠做派的展昭,就多读了许多律法、也对朝堂政令多一些关注。

  这一遭陈州事,展昭虽也是得了消息就往陈州城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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