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大中祥符八年的那种大火,那场最终烧掉小半个国库和大量珍贵藏书,几乎就弄出了文化断层、又失了太祖期间攒起来准备赎买或起兵打回燕云十六州的费用的大火,就是从周王宫中最先烧起来的。
当然不是赵元俨放的火。
可谁叫引火的是他宫中人呢?
就算不至于把错失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最好时期、最终落得崖山之后无中国的锅扣死在他身上,起码也甩不开一个御下不严。
……不过那也都无所谓了。
这里多了个太祖幼子、八贤王赵德芳,本能一路活到仁宗中期的另一位八大王赵元俨,倒是英年早逝了。
嗯,就死在那一场火里头,据说死于救火。
虽说没救下来,小半个国库和大量藏书照样付诸一炬,好歹赵元俨也拼命挽回过。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至少对于现在的向晓久来说,完全不是!
向晓久目前最关心的是:
要怎么才能和他家阿九,一起把这群孩子救出去?
€€€€是的,猝不及防被迫更换地图虽然挺烦,不过这一回,双九好歹落到一处儿啦!
就是又给换了一身皮囊、又要从虚弱到荷包都打不开重新开始罢了。
内力全无,招式其实还在的,更何况自不死印卷中琢磨出来的幻术之法,也不是非要依赖真气才能使用。
不过是少了真气,效果差些、偏偏还更费劲儿一点罢了。
无所谓的。
未曾被迫分离,对于双九来说,比什么都要紧。
眼下虽说有些危急,双九倒也还算沉得住气,一边努力解开彼此束缚的同时,一边还能分心听那俩混账牛鼻子、贼秃驴,再列举完包括但不仅限于太宗第八子和太祖第八子的贤明勇毅之后,继续展开的大忽悠。
“……所以八绝对是个好数字!八十八童男和八十八童女祭天,绝对能解陈州危机!”
“岂止能解眼下小小一个陈州危机!
依贫道看,上苍怜悯侯爷虔诚,说不定还要把当年带走周王时一并收走的国库珍藏多多还回来一些,那侯爷可就成了大宋的大功臣了!
别说普通文官要对您感激涕零,就是台谏御史们,看在您感动上天、寻回那许多珍贵古书史料的份上,也肯定不好意思参您了……”
作为被祭天的八十八童男之二,也是目前一百七十六个孩子之中唯二清醒过来的,双九倒是都没什么反应。
反正这僧道二人忽悠与不忽悠,单只是挑唆以人祭天就该是个死了。
双九眼下也仍有将其一击杀之的能力。
不急着动手,一个是其他一百七十四个孩子的安排比较扎手,另一个嘛……
向晓久忽的微微笑了一下。
僧道二人施展忽悠大法的时候,那个被忽悠的大傻子是相当买账的,
哪怕没有看到那家伙的神情模样,只冲他应和僧道二人的只言片语,也能听得出这傻蛋明显对完美解决陈州危机的前景深信不疑,并且对讨了上天欢心、叫€€赏赐下更多当年随着赵元俨一并上天去的古书珍藏也是十分憧憬的。
难得的是在这样的憧憬之下,竟还能找回几分自知之明:
“唉!我也不求他们感激涕零,也不敢想他们从此都不参我,毕竟我姐夫、我姐、我爹、我哥确实都太宠我了一点啦!”
他不只颇有自知之明,竟还很能体贴别人:
“毕竟台谏御史干的就是那样的活嘛!连我姐夫他们都能喷一脸,我们这样活该给台谏御史监督的宗室外戚,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只希望他们也不要太和我计较就行。”
这个声音带了点儿公鸭嗓的大傻蛋说着,还叹了口气:
“有他们盯着宗室外戚其实也挺好的,这样我姐夫日子才能安稳一点点,日后还能叫我大外甥也收益。
就是吧……
我也没想着要做什么呀,给姐夫姐姐宠着就挺好的,顶多偶尔冲撞个小摊小贩、踩坏点儿田埂啥的,可是我爹也都叫人赔钱了呀!
他们留意点儿什么不行?老盯着我这点儿小事干嘛呢!”
作为曾经也整顿过御史纠弹规谏范围和成本的“皇帝”,向晓久倒还挺赞成这傻蛋的。
当然,仅限于台谏相关的那几句话。
大傻蛋到底还是那个大傻蛋,才说了几句听起来挺像模像样的,下一句又冒着傻气了:
“可这一百七十六个孩子,虽说都是他们自家爹娘自愿送出来的,却不知道他们自己乐不乐意?”
他又是憧憬又是叹息:
“去天上做个小仙童是挺好的啦,但如果从此不能见到爹爹姐姐他们,那也太可怕啦!”
€€€€这大傻蛋还挺有代入感的。
惹得那僧道二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忽悠,总算叫这大傻蛋信了孩子们到了天上过得绝佳的好日子,就是想念家人了,也有仙器里头观看或者梦中相见之类的解决手段。
这大傻蛋虽说还嘀嘀咕咕着“梦里怎么过瘾”,又担心:
“送这些孩子上天的火就和我之前试的那个完全一样吧?看着烧得很旺,其实根本不会疼?”
那个开口必念一声佛号的就十分自信:
“自然不会!祭天的仙火岂能与凡火等同?”
道人道了一声无量天尊,言语诙谐:
“我还指望着这些仙童归位之后,除了感念侯爷挑中他们侍奉上天的情分,也能有几个念着我忙前忙后的这点好儿,不敢和侯爷比肩,好歹赏我几颗仙丹吃吃……
哪儿敢叫他们有什么不适?”
僧人也是信誓旦旦:
“侯爷您就瞧好了吧!我和道兄别的修为不到家,这仙火绝对纯熟!保证这些孩子在梦里就直接上天归位了,什么疼痛,什么哭闹……保证都不会把他们惊醒过来的!”
可不是醒不过来么?
下了那么重的药!
这些孩子就是救回去,也还要好生调养一番,否则要么慢慢变弱智,要么直接活不过下一个春天。
向晓久脸上还是笑着的,却莫名狰狞了起来。
宫九和他处了几十年,慢慢也给带得格外厌恶这等对妇孺老弱下手的蠢货。
两人对视一眼,携手起身,正往外头走去,忽然听得两声惨叫并几声惊呼,还有大傻蛋的气急败坏:
“你、你们打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杀了两位仙长?没有他们,还有谁能送仙童们归位?仙童不归位、上苍不垂怜,那这陈州可怎么办哪?还有我姐夫的古书珍宝……
呜哇!”
一开始的呵斥,声线虽说颤颤巍巍的、又说得断断续续、话里头的逻辑因果关系更是叫人啼笑皆非,好歹还算有几分气势。
结果这傻蛋说没两句,居然直接放声大哭起来了?!
该庆幸他好歹没有哭喊爹娘兄姐嫂子姐夫的嘛!?
说起来,双九落入这皮囊其实也有好几个时辰了,
一边牵紧彼此双修,一边趁着僧道一伙只当他们再不能醒过来的空挡,零零散散也得了许多信息。
在大傻蛋来找僧道之前,双九就觉得被那俩贼子忽悠住的怕是个傻子。
等人来了,还要耐着性子多听几句,也不过是确认这傻蛋究竟傻到什么程度罢了……
但即使是确定这大傻蛋能留着安顿那些孩子、顺便呕死他那群熊家长……
也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说哭就哭、还哭得这么惊天动地啊!
目瞪狗呆.jpg.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一瞬间的情感共鸣吧!
虽说双九初识白玉堂时,这只还是少年模样的锦毛鼠才看了他们一眼,
就止住本冲忽然冒出来挡了他一剑、还满嘴的“包大人已经受命查问陈州赈灾情弊诸事,兄台一剑诛杀他容易,只恐杀了人证,倒错过内情”的小黑猫,
挑眉冷笑“这庞国舅就是总领陈州赈灾的人,我亲耳听得他把大笔钱财给那贼道秃驴糊弄了去,又还要拿小娃儿们祭天,还能有什么内情”的话语,
转头冲着地上的庞国舅、胖傻蛋来一句:
“这就是你们琢磨着要祭天的仙童?就这么两个除了骨头就只剩一层皮的小崽子,哪个仙家那么不挑剔?”
双九也丝毫不以为意。
只不过在向晓久能打开荷包之后,白五爷足足三年喝酒皆醋味、偶尔背着人吃两块甜点也不是酸苦轮着来,可谓苦不堪言。
倒是宫九格外大方些,招待了他几回黄粱梦,最终都成了美梦,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白老鼠占了个“白”姓的便宜?
不管怎么说,双九和猫与鼠的初见,场面还算挺和气的。
至少比同样摸黑过来救娃娃,却因为观念稍微有些差异、手段也各不同,第一个照面就差点打起来了的猫鼠二人要和气。
说起为什么这一猫一鼠会恰好撞了个正着,那还真不只是一个巧字,更要紧的是,陈州这里着实是把事情给闹大了。
原本陈州灾情也不是多大事儿。
大宋邻居多,黄河中上游都不归自家治理,开封都给水淹过几回,河南府虽说比河西、河北一带好些而,三年五载的,也总少不了点儿旱啊涝啊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陈州这样的灾情,大宋朝廷应对都已是惯熟了的。
说是叫安乐侯庞昱总领赈灾事宜,不过是体谅官家不易,好难得后宫总算传出了孕信,虽不是中宫嫡子,却也正是可惜竟不是中宫嫡子,相公们并台谏诸位大人,才对官家派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小舅子出来蹭功绩的私心睁只眼、闭着眼地过去罢了。
按说,这陈州的官吏,虽说没什么太得用的能臣干吏,按部就班地接过安乐侯押送过来的钱粮药材,照旧例赈灾也就罢了,灾民总有法子能把日子熬过去,安乐侯也能混个功绩回京去€€€€
若庞妃娘娘真能因此心情愉悦,给官家生出个健健康康的大胖皇子出来,诸位大人倒也不会太计较官家以此封赏安乐侯的后续。
是的,相公们给安乐侯下陈州赈灾的总领之责,一开始的定位就是:
安乐侯只管高高“总领”,事情悉数交给陈州徐知州为首的官员处理便是了!
就连安乐侯自己,一开始也没想着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毕竟自宋立国起,就很注意吸取前朝教训,以文制武、限制外戚,都是常事。
安乐侯能得这么个差事,也就是碰巧他姐姐有了身孕,相公们才由得他姐夫打了个他不算正经外戚的擦边球、好歹给他混点儿资历罢了。
安乐侯也挺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去抢正经科举进士出身的需知州并他底下诸位大人的活计的。
诸位大人对安乐侯的定位十分清晰,安乐侯也没那个搞事的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