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九重天 第164章

  远的不说,就是府上敬老爷,他将爵位往你头上一扔,再往道观里头一缩,族里又有几个知道他后来那也不知道是妾侍扶正还是正经续弦的后来人是何等模样?就是荣国府里老太太,也是惜春都抱到她跟前了,才知道真有那么个人呢!”

  “不过是你压不住自己脐下二两肉,又舍不得那一身三等将军爵袍罢了!”

  “舍不得就舍不得罢,反正权色两得的滋味你也品尝不只一两年了吧?何必如今又作这般慨叹唏嘘姿态!”

  贾珍:“……”

  贾珍又是一声长叹,倒也没说什么。

  €€€€他确实远不如他赦大叔。

  确实情不知所起,谁心里还能没点儿悖德逆伦的心思?

  似他赦大叔和林姑老爷这般,虽说还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起于叔祖父求赐婚之前、又或者之后,总归与寻常契兄弟相比,就很有一些叫世人说道的地方。

  敏姑姑又素惯敏捷多思,绝不是那种甘愿与兄弟联络契亲血脉的。

  便她愿意,叔祖父叔祖母也断不能舍得。

  又有林家五代单传,凡此种种,贾珍也不敢说他赦大叔在这事儿上的处境,能比他容易。

  结果“贾赦”和“林如海”竟能默契按捺这许多年,直到敏姑姑亡故,黛玉眼瞅着也能相看人家了,才又重提旧事。

  这份隐忍,这份长情,先就叫贾珍叹服了。

  何况他赦大叔不关隐忍长情,更果断决绝、狠心取舍。

  贾珍早觉得他赦大叔执意分府十分怪异,如今和林姑老爷的事情连起来一想……

  唉!看赦大叔这些年屋里头莺来燕往的好不快活,结果却是个如此专情舍得的。

  想来老太太再心疼敏姑姑,只为了叫政二叔能霸住那国公府的名头、又不用沾染原该跟着国公府走的那大笔国库欠银,也不好对赦大叔这一桩事再说什么了罢!

  ……当日可卿,若自己也能有这般决然取舍,想必也能……

  贾珍思及此处,反倒不再哀叹唏嘘,只垂下眉眼,半晌自嘲一笑:

  “我对她,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倒是平白叫蓉儿受了一番委屈。”

  宫九冷笑:

  “说得好像你要不只如此,蓉儿就活该委屈似的!况你既知道蓉儿无端受了委屈,那已经叫他受了的委屈受也就受了,为何其他地方又不能给他找补一二?倒把贾家一族的少族长,看得比小厮还不如!”

  宫九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宁国府的稀罕事连他当日一心只想着与向晓久重逢的时候,只随意练练手段都能听说得,

  那爬灰的故事就不说啦,还有什么小蓉大爷但凡有些许不是、珍大爷就能叫小厮唾到他脸上之类的,哪里是看待亲儿子、还是自知亏待了他的亲儿子的态度?

  怪不得底下人都把蔷哥儿传得在宁府里头待不下去了呢!着实是贾珍待亲儿子和仇人一般,倒是待那自幼失了怙恃的堂侄儿反倒十分好,他又不是个持身清正的,宁国府下人又是和荣国府一般的能言善道思维广,少不得就有那把蔷哥儿亲娘与贾珍两房妻室、乃至秦氏比较的,甚或将蔷哥儿这个若非祖父早逝、本才是宁国府嫡支长房玄孙的,和贾珍偶尔尝鲜的娈宠一道议论的……

  宁国府真是乱得宫九都没眼看,偏偏贾珍待贾赦确有几分情分,便是羡慕贤德妃的威势,也着力用心着为贾赦这一房争取了€€€€

  当然宫九并不需要这份用心。

  但宫九更是个愿意妥善收藏别人好意的。

  原先心系向晓久,无暇他顾也还罢了,如今既然相携回京,左右也是要拿胆敢往贾琏父子灵魂动手脚的家伙好看的,顺手多拉扯几个人,也并不需费多少事。

  更重要的是爬灰说来虽不好听,时下宗族礼教也确实有那将之治死了事的,国法却是民不告、官不究,民纵是告了,只要没因此多出别的事故,顶了天也就是流放五百里,以铜赎之也是允许的€€€€

  对于经历过大唐安史那一桩乱局的向晓久来说,更是寻常事,不过是贾珍干了事偏又没个担当叫人厌烦些,却又有癞头和尚并他背后之人在,连秦可卿都是那警幻仙子麾下干将……

  如此,宫九才会在才刚入京、老太太那儿都因着不乐意叫向晓久以女婿身份与她磕头行礼、只拿幻术敷衍过去了的时候,认认真真和贾珍掰扯这么一大通。

  杖期,是丈夫丧妻的仪制,贾珍还真这么为秦可卿做过,虽说含糊写着他是因病驻拐,却越发欲盖弥彰……他对秦可卿倒是深情,贾蓉却也着实倒霉催的

第一百四十章

  偏偏宫九难得用心费口舌, 贾珍却不很以为然:

  “做儿子哪有不受委屈的?我还有正经爵位在身呢, 遇着我们老爷心气不顺的时候, 不也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的?老爷自己懒得打骂的时候,也没少挨他身边小道童的唾星子。”

  “€€€€就是赦大叔你, 爵位比我还高呢,原先府里库房、家主印信,都由得老太太给了那边管着,这般孝顺的,老太太不也都还是时常挑剔唾骂嘛!”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贾珍说得理所当然, 宫九“呵呵”:

  “先国公爷和你们敬大老爷那是自己本事,你有什么?”

  “老太太也就亏得膝下还有两房嫡出, 大房分府出去了,还能剩个二房€€€€

  你信不信,即便二房要凭她那超品诰命住着国公府邸,贾政也确实有几分真心孝顺,可老太太的日子只会越过越憋屈?”

  这话,贾珍还真信。

  毕竟时下讲究个儿大避母、女大避父的,儿子再孝顺再出息,正经日日服侍跟前的还是儿媳妇。

  而老太太今后日日戳在跟前的那儿媳妇……啧啧!

  贾珍原先也只知道他政二叔凭着嫡次子的身份、娶得王家一族嫡长女,真个是当年他祖父、叔祖父皆在世时, 荣宁二府威赫风光之故, 叫贾家一个区区不能袭爵、惯例家产也最多和庶子共分三成的嫡次子, 都能得了倾尽一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嫡长女……

  直到前儿荣府两房分府, 贾珍才知王家往他贾家嫁的,哪里是什么教养绝佳的嫡长女?纯粹就是嫁了个贼祸胎呢!

  却是宫九抵达扬州,和向晓久重逢之后,虽有一双便宜儿女膝下费心,也不妨碍他分出心神来条理京中诸事。

  那会子且还不知道贾政夫妻也是被谋了出息长子、塞了贾宝玉那么个历劫仙灵的倒霉蛋,宫九纯粹只看在贾政咬牙提出和他分担那国库欠银债务的份上,没继续拿二房王氏私底下的动作当笑话瞧,而是趁着与李尚书书信往来的时候,一并修书贾政,提醒他关于王氏这些年倒腾公中产业、连祭田都不放过等等,

  “左右那些大房也都说了是不分的,你也叫你屋里那位省点儿左右口袋倒腾的功夫。莫叫传出去,宫里的面上也不好看。”

  贾政虽自幼给贾母养得有些歪,但除了对时下嫡长子继承制私心里有几分不以为然、外加偶尔甚至言行之间都难以掩饰其对贾敬某些方面的际遇之外,也不是那种烂了心肠的。

  譬如王氏越过长嫂管家这些年,贾政就只知道自己一房在府中的诸事方便、并节礼往来能有利于自己积累人脉等等好处,余者,都当王氏至多趁着管家便宜,有那极合适的、需要荣国府面子才可能到手的田产铺子买卖,没往公中积攒,悄悄往自己房里扒拉罢了。

  万不料王氏所为,远不止于此。

  将寻常公中产业低价卖出、转入她自己嫁妆,甚至王家、薛家手中不说,连祭田都不放过!

  贾政当时是在他自己外书房看的信,恰贾珍那些日子常常过去荣国府那边帮忙省亲园子建设诸事,也都在贾政外书房小坐歇息,正好撞上他那政二叔差点气出羊癫疯,边抖着手、抽着脸,便一叠声要休妻的模样,才能把王氏看得那般清楚呢!

  毕竟待贾政闹到老太太跟前,顾忌着宫里贤德妃脸面,王氏别说休回去,连罚都不好罚,最终也不过是叫她将库房钥匙上交回老太太手上,把倒到右口袋的重新倒回左口袋,又每日正经虔诚在小佛堂里多跪一时辰经罢了,连那给吃到王家的,都还没追回哩!

  老太太年纪一大把,居然还要出来扛担子管家,费心劳力且不说,只那王氏在老太太扶持下做了二十年管家太太,各处心腹管事甚多,如今荣国府里又只剩她那一房,又有贤德妃在宫里头立着……

  老太太费心劳力的,也辖制不住下头人阳奉阴违、各种手段,只怕用不了多久还是要用王氏管家€€€€

  待王氏重新掌家,便是不好再悄悄儿将公中往私房倒腾,且有的是叫老太太憋屈的手段呢!

  贾珍想完那一遭,也不经为隔壁叔祖母又一声长叹,叹得格外幸灾乐祸。

  宫九又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还有心看别人笑话?仔细等你老来,日子还赶不上老太太!好歹老太太还有贾政宝玉真心孝顺,就是琏儿,好歹也要记着他幼年体弱、多亏老太太费心养住的情分,时常叫琏儿家的过来请安€€€€你有什么?”

  贾珍喃喃:

  “除了秦氏,我对蓉儿哪里不好了?都是按着当日我们老爷教我的模样养的€€€€

  比当日我们老爷待我还更宽五分呢!好歹我体谅蓉儿随我,不是个能读书的,都没勒逼着他至少考个举人功名,只要他能理得族中家里庶务罢了……”

  向晓久终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本因为“林姑老爷”的尴尬身份,他是不想在这种场合发挥嘴炮的。

  奈何贾珍实在太想当然了,他家阿九又是个在“父父子子”上格外没耐心的,向晓久心疼宫九,就顾不上贾珍的颜面,直言戳破:

  “若没有秦氏,依照家族惯例严父做派,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正是因为一个秦氏,你待蓉儿就已经有了大不好了!”

  “没有秦氏那事,你不因读书苛责蓉儿,蓉儿还能领你好意;有了秦氏哽在中间,你所谓的只要蓉儿理得庶务,便成了只因为些许家务小事的丁点不足,就要磋磨蓉儿的恶形恶状了!”

  贾珍对林姑老爷可没有对他赦大叔时候的好心性,还待嚷嚷那父父子子的废话,向晓久却直接以气势压迫住他:

  “是,你是从未记恨过在令尊跟前受的委屈,且因着见过令祖父呵斥令尊的模样,都只当父父子子是寻常€€€€

  但贵府前头两代父子的寻常,莫非也有你和秦氏那样的寻常?

  你且细想想,若是蓉儿实则是你便宜弟弟,你还耐不耐烦再听令尊呵斥?”

  别看贾珍待贾蓉有许多外人都看不过眼的不地道处,当年贾珍与贾蓉之母简氏却是着实琴瑟和鸣过一段时日的,又因着两人婚后不过数年,恰是感情正浓的时候,简氏就因病去了,贾珍对其的记忆也就停留在最好的时候€€€€

  爱屋及乌,其实待贾蓉也格外不同些。

  就连最初,贾珍会给贾蓉定下秦氏,也是因着顾念简氏情分,不忍叫简家血脉断绝。

  也正是因着这点不同,贾珍才会在秦氏敬茶时,妄图压制心头忽然烧起的孽火。

  只可惜到底没能始终压抑住罢了。

  简氏和秦氏,可谓是贾政的红白玫瑰,更妙的是,这两位都在他情意最炽的时候骤然离世,于是贾珍的生命之中也幸运地没了白米粒和蚊子血,有的,始终是床前明月光、和心头朱砂痣。

  简氏和秦氏,不分轩轾,都是贾珍这一世最为挚爱的女人。

  只是秦氏到底身份尴尬,贾珍再怎么混不吝,如何当着一众远近亲友就泪人一般哭诉“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又如何把个单从宁国府论也该是孙媳妇辈的儿媳丧仪,给办得比死了亲爹还热闹奢华……

  到底贾珍为秦氏尽心的时候,是断不敢想起简氏的,就如他怀念简氏的时候,也必要暂时忘却秦氏一般。

  如今向晓久一张嘴,偏偏就将简氏代入了秦氏,更将简氏为他留下的唯一血脉给说成那般悖德孽种,贾珍如何忍得?

  饶是向晓久故意气势外放、压迫极盛,贾珍一时动惮不得、更难言语,也狠狠瞪着向晓久,目呲欲裂。

  可惜向晓久真刀真枪都千军万马闯过的,贾珍这点儿眼刀根本不痛不痒。

  他甚至还挺有闲情地,和宫九配合着剥了一个果子,一人一半分着吃了,又就着宫九的手喝了两口茶,缱绻缠绵得倒叫贾珍刺痛了眼。

  向晓久等贾珍瞪得眼都红透了,才慢悠悠道:

  “看吧,我才随口假设一句你都受不住,怎么理直气壮认定了,你对蓉儿确确实实做了的,他就一定要生受着呢?”

  贾珍兀自咬牙切齿,半晌一身气势却又莫名散了,也不再与双九争辩,只喃喃着:

  “简氏必不会做那样事,老爷也不是我这样人……”

  又仿佛还低声呢喃了几声“蓉儿”或者别的什么,径直往后头去了。

  双九倒也不至于穷追猛打到人后院去,毕竟王家往贾家嫁祸的也不只贾政屋里头那一位,宫九虽极唾弃贾琏连枕边人都拿不住的怂样,到底他那魂魄还没干净,少不得也要去给他将这一路没做的梦都补足了才好。

  走出贾珍那外书房的时候,双九目光都仿佛不经意地往西边多宝阁后的阴影处一扫。

  那目光有如实质,叫那后头站着的人心中一凛,偏这两人又都不说什么,只管手牵着手,转眼就离了宁国府去。

  荣宁二府父对子的态度都挺绝的,贾珍也确实叫小厮唾到贾蓉脸上过,虽说正面描述莫莫只记得清虚观那一回吧,也把这儿子碾得太低了些。但要说贾珍全不看重贾蓉吧,他又确确实实是荣宁二府难得没有庶出子女的一个……嗯,秦可卿没生下来的那一个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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