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断出这个可能的时候, 双九都是不愿意相信的。
哪怕都知道贾琏是朵奇葩, 也难以相信还有那么一种奇葩法。
奈何反复确认过, 贾琏还真就能有那么一种奇葩法。
晴天霹雳!
要知道就算是双九最着迷于男女平权的那些日子,干的最凶残的仿佛也就是叫那等吹嘘女子缠足好处的家伙、好生儿去尝尝那好滋味罢了!
这要男人把女人天葵、生产滋味每尝一回, 魂魄才能干净一回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斗争精神啊?!
双九简直对隐藏在贾家父子背后的那位惊为天人。
这也是为什么那癞头和尚一冒头,双九就从他身上的气息断定他即便不是污染贾赦父子灵魂的直接责任人,至少也是同伙喽€€之流的家伙,却还能耐心听他叨叨,而不急着下狠手的缘故。
可惜双九到底失望了。
那癞头和尚和他背后的家伙, 根本不是什么女权斗士。
而是一群妄图以众生做道具, 演出一场傀儡剧的混账!
€€€€这可真是踩着双九的地雷了。
要知道当年慈航静斋的小姑娘,那好歹还是实心实意的慈悲心肠呢, 不过是慈悲得太过高洁出尘了一些,向晓久都给那“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与“代天择主”等等之间的矛盾恶心得够呛呢,梵清惠甚至因为她对五胡乱华期间的尸山血海太过轻描淡写,多得了宫九好一番照顾,一度心境倒退、修为大减的……
癞头和尚背后的操纵者是否有进一步的盘算尚未可知,只双九从癞头和尚身上挖的内幕,就远比慈航静斋更恶心许多。
€€€€相比之下,慈航静斋的大小尼姑们,都给衬成了真.纯白无暇的莲花儿了。
你道都是何等样的内幕?
却原来, 此间凡人虽比宫九故乡羸弱几分, 偏又有另一番神异处, 竟是真有神鬼与凡尘相通的。
根据双九使手段从那癞头和尚处问出的, 那污染贾赦父子灵魂的乃是一位自称警幻仙子的,据说高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之主。
可笑的是那离恨天号称三十三天之上,这太虚幻境之主司掌的却是人间风情月债、尘世女怨男痴€€€€
若只这般也罢了。
毕竟远的不说,就双九前不久经历的两个宋朝,关于大中祥符八年的大火,那场最终烧掉小半个国库和大量珍贵藏书,几乎称得上宋朝屡屡错失收复燕云十六州开端的大火,不就有两种解释嘛?
在冷血铁手的那个宋朝,倒与宫九故乡史书所载相似,竟是起于周王赵元俨宫中一场微末风月;
到了庞傻蛋的那个宋朝,却沾染上外邻内患之间的阴谋配合……
显见这世间事有起于家国大义,也不乏毁于风流缠绵者。
双九历经几个世界,既然有那道教三十六天、三清天外大罗天无限的神话,也有那佛教三十三天,仞利天最高的传说,
如今多个俨然能干涉凡间的离恨天,倒也算不得稀罕。
那起子风月孽障若只定于司命之轨、限于轮回之初,双九纵然对那般命运由天不由人的规则再不喜,也不至于凭着眼下这般,连那背后将他们随意抛来甩去的神秘力量都没折腾明白,就闲得要去改变客居世界规则的地步。
奈何警幻仙子号称司掌,干的却是无风都要设法搅起三层浪的勾当,还不巧撞到双九跟前来。
若那癞头和尚真有几分能为也就罢了,偏偏只出场仿佛有几分神异处,宫九随随便便一个真气幻术、且还不到当日只将贾琏从二房三管事进化到林家庶出继子的程度呢,癞头和尚就把他知道的都抖落了……
如此不堪一击,双九哪还需要有甚顾忌?
少不得要将那警幻仙子的一番布置给粉碎方罢。
真不是双九没事找事,要单只是那什么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下凡历劫的,又什么绛珠仙草恰也一道跟着下来偿还他那灌溉之情的,还有被二人这一桩公案勾出来的一干风流冤家之类的,原也罢了。
哪怕黛玉不巧竟是那要用眼泪还灌溉之情的绛珠仙草,若太虚幻境所为真乃正道,绛珠仙草还泪真能还出个好结果来,双九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由得这个便宜女儿继续做她的泪包子。
左右总有那等叫她肆意哭、肆意笑的好日子,不过稍微费心谋划罢了。
可恨警幻仙子给这神瑛绛珠等一干所谓仙灵安排的历劫之地,挑的却不是那等按常理自然而然能给他们提供合适历劫场所的人家,而是随便那些仙灵冤孽投胎之后,再由警幻仙子并旗下癞头和尚、坡脚道人等联手设局、创造环境!
如贾赦父子那般灵魂受染的,只是其中一种手段。
除此之外,有如林如海命中本还能有一子、偏偏也给提前度脱了去,到了那癞头和尚口中,这凡俗痴心父母为了那幼子夭折的伤怀痛心,乃至因此留下病根、寿命不永,更叫林家这样五六代人不说丁点儿亏心事没做过,好歹辅佐太祖平定乱局、为生民求一丝立命太平之基,后历代主母也多乐善好施修桥铺路的人家彻底断了香火的祸事,到了那癞头和尚口中,也不过是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并“轮回虚幻,不过一场空,早空早超脱” 之类的癫狂之语罢了。
又有那荣宁二府竟也不只贾赦父子灵魂污染一桩祸害,连老国公们英灵显圣,竟也给警幻糊弄了!
却是那贾源贾演虽武将出身,不免多造杀孽,可原也不过是乱世无生之时挣那一线生机罢了,后侥幸在太祖麾下立得大功,终得了一门双国公的荣耀,也未敢就此荒唐度日,贾赦之父贾代善并东府大伯父贾代化也都是入则尽忠君前、出则拼死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将帅,都是用自身血腥维护身后万民太平、挣了家族荣耀的人。
这两府四个故去了的父祖辈,除了贾代化阴差阳错之外,其余三人,竟都有幸陪葬帝陵的,如今又恰逢本朝仍在盛世,正是龙气最旺的时候,少不得贾家这四尊英灵也就还有几分灵应,多少能看出儿孙不妥之处€€€€
就是可怜阴阳相隔、有力使不出,偏还没看出祸根所在,托付谁不好,拼着下一世福泽受损、都要把功德托付求人,却居然求到警幻跟前!
却不知这警幻原就是搅和了他们两府那原本的纵使儿孙不争气、好歹能跟着本朝盛世再过两代好日子、就是三代之后好歹也能归于田园小康耕读又两代命运的祸头子呢!
白白叫警幻仗着他们支付的那些功德,混进了荣宁二府去,只说点拨贾宝玉那孽根祸胎,结果却只用些半含半露的手段叫宝玉反把邪魔淫辱膏肓,才十一二岁的小儿,一场太虚幻梦过后,就晓得拉扯屋里大丫鬟尝试云雨情了,岂不是比没这一番托付的还要更坏十分?
偏到了癞头和尚口中,却成了是宝玉自己机缘未到堪不破,佛祖难渡执迷人了!
其他诸如什么薛家,什么甄家……
总之,癞头和尚口口声声的“度脱”之举,双九看来完全就是在挖坑埋人。
€€€€还埋到他们身上来了!
虽说癞头和尚也说不清贾琏那在他们说叫“孽海司命”、在双九看来纯粹是灵魂污染的状况,为何每经历一遭世间女儿难叫须眉感受的艰难之后,就能减轻一些,但这一伙儿不是什么女权斗士,纯粹是自以为是操纵凡人命运的混账玩意,却是再没疑问的了。
双九对此,自然也是必怼无疑的。
癞头和尚首当其冲,不过看在他确实诚心诚意以为自己干的那破烂事,是真为了“度脱”世人的份上,双九也便仿梵清惠故事,拼着多耗损点儿精力,也没仗着远比其强大的灵魂之力将之彻底碾压个魂飞魄散,不过是多几百倍的代入体会罢了。
癞头和尚自我洗脑比梵清惠成功也不要紧,功名利禄娇妻爱子都能舍也无所谓,总有他在乎的。
真个四大皆空的,也不至于这般癞头模样,更犯不着红尘奔波“度脱”到双九头上不是?
连地藏王菩萨都还有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执念哩,这和尚比起菩萨可差远了。
€€€€他既然不觉得肆意操纵凡人有甚不对,在梦里少不得就要他好生享受被肆意操纵的滋味。
€€€€他既然不屑林家香火传承、贾家儿孙平安的愿望,在梦里自然也就少不了享受自个儿追求度脱成佛的愿望被各种不屑无视、每每即将功成之时被各种随意碾压粉碎的感觉。
当然,宫九的梦,依然有立足于本心的局限。
和尚要是真能做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宫九漫说只是灵魂比他强个两三倍,就是再强个三四十倍,也是拿他没法子的。
可惜和尚别说修到“菩提本非树、灵境亦非台”的境界了,连“身似菩提树、心似明镜台”都还达不到哩!
否则哪里还会有这法术幻化身形时也遮不住的瘌痢头,又如何还需时时唱着那什么好了歌?
说是提醒度脱世人,何尝又不是在时时勤拂拭己身?可惜尘埃仍时刻惹上身。
癞头和尚心有破绽,又被向晓久几句诸如“你所自以为的度脱世人之举,若真有天地认可的度脱功德,又缘何有那拂拭不尽的尘埃总惹上身”的嘴炮问愣怔了,越发心神失守,可不就叫在贾琏启发下,越发将真气幻术玩出花来的宫九,给趁虚而入了么?
只没想到这癞头和尚满嘴的六根清净,立于本心做出的梦一时却没个完了的,双九停留宿营一宿,和尚一梦竟还未完,只那癞痢却是从头顶开始往下满眼,转眼不足一日夜,竟覆过上半张脸了,看起来越发可怖丑陋。
亏得双九仗着荷包已能打开,上京一路就很不耐烦在两人世界中夹杂旁的,贾琏黛玉等另走水路,只他二人策马游玩,癞头和尚又是趁着他们行至荒郊野外的时候现身的,这一番倒也不至于吓着旁人。
双九也懒得看他还有何等变化,左不过彻底梦境迷失、癞痢满身、修为尽失,又或者挣脱梦境、大彻大悟、不敢再玩甚度脱把戏两种下场罢了。
无论哪种,都碍不得事了。
如此,双九也便不管这和尚,径直上京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宫九在李尚书处下的功夫, 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这不, 双九给癞头和尚搅了慢慢游玩上京的兴致, 匆匆上京,才往李尚书那里递了封信, 转眼不过月余,各地城隍庙里头就多了一男一女两尊神像,乃是圣旨亲封的城隍麾下姻缘神,主职庇护姻缘美满,也不排斥出乎情、止于礼的有度风流, 同时又有惩治那等以风流为名、行下流之举的孽缘之职, 却是因:
“情虽可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但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情之上还有理智、责任,虽我也不赞成那等存天理、灭人欲的鬼话,但若全无天理礼仪在心,全凭欲求一味肆意纵情,却又与畜生何异?”
从癞头和尚那里很是知道了些贾家乱事的宫九,在京中城隍庙里的两尊姻缘神还没请上的时候,就特意去了一趟宁国府,盯着贾珍的眼睛, 一字一句, 这么说道。
贾珍前儿才为儿媳妇之死拄拐杖期、哀痛大奠过, 如今虽因贤德妃省亲一事忙碌, 减了平日几分哀戚之色,不至于热孝里头那般只恨不得代了她去的心肝剧痛,到底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这会子被“贾赦”盯着说落这么一通,饶是叔侄俩素日的交情一贯好到妾通有无、贾珍当年第一次开荤还是贾赦带他上青楼寻的清倌儿,到底爬灰不比寻常荒唐,以贾珍面皮之厚、行事之肆意胡为,在“贾赦”目光之下,也不由满脸讪讪。
双九自打赵佶唐林那一遭开始,能做连体婴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这会子宫九自然也不会因为说落个贾珍,就要向晓久回避,二人依然坦坦荡荡当着贾珍的面,一手拉一手不说,各自空着的那只手还配合十分默契的,你端茶盅我掀盖不说,还毫无顾忌地互相喂了好几口茶。
稀奇的是,贾珍一来没因“贾赦”当着“林如海”这外姓人的面,说落他这个贾氏族长有甚不悦,二来也没拿双九的亲呢互动,以及他们二人皮囊那舅兄与妹夫的关系说嘴。
贾珍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反而越发露出几分愧色:
“赦大叔你也知道我的,我虽一贯玩的荒唐,但也不是那种丝毫没有分寸的玩法,不该碰的人,我一贯是不碰的,只是她、她……唉!”
贾珍长叹一声:
“说起来,我当日给蓉儿定下的时候,原也是见过她的,那时候她也已是金钗之年,也很有几分模样了,但我那时候见了她虽亲切,却也只当晚辈慈爱看待的,全没有什么心思的……”
这话倒也不虚,贾珍原就是赶着贾蓉生母、也即贾珍原配嫡妻热孝里头给贾蓉定的那门亲。
虽那会子秦氏不过金钗之年,是略稚嫩了些,也不过是贾赦贾珍这叔侄俩都没那喜好罢了,青楼楚馆之中,这岁数开苞的其实不少。
况贾蓉更比秦氏小几岁,再怎么女大三、抱金砖,当下世情,这种差点儿抱上两块金砖的也着实稀罕了,一树梨花压海棠才是豪门里头的常事呢!
纵然还有那秦氏与贾珍细算算也是差了辈分的缘故在,但以贾珍性子,若果然起了兴致,也必不会顾忌那点儿拐着弯的辈分之说的。
既然贾珍当日没想着给自己续弦,只想到给贾蓉定亲,就确实是没生那等心思的。
贾珍看“贾赦”形容,知他信了,才又唏嘘着:
“我原先真没那样心思,就是她和蓉儿成亲前那几年里,我还不时会带蓉儿去秦家,虽主要是要叫蓉儿与她偶遇,可因着秦家着实院小屋窄的,我虽未故意,总也有偶尔撞上她的时候,也知道她长开了越发有几分味道的,但还是那句话,我什么绝色没见过?又有什么绝色要不得?
我是真一直没起过那等心思的,便是蓉儿迎娶前约莫半年,偶然又得见她一回,我也不过欢喜蓉儿好艳福罢了!
偏生等她进了门,就她给我敬茶那一天,就她给我敬茶时看的那一眼……唉!”
“可恨敬茶偏要在圆房后!可恨敬茶那日,她和蓉儿之间竟也十分相谐……
我原也不是不敢叫继妻儿媳先后病逝,再自己又一续弦的人,偏偏就那一两日的犹豫,她就又往西府拜见过叔祖母、合族认过亲……
唉!”
贾珍说几句便叹一声,憾恨之情溢于言表。
宫九凝神探他灵魂里,倒没见着类似贾赦贾琏那样的痕迹,可秦可卿来历稀罕是癞头和尚亲口认证的,据说这位警幻仙子之妹、太虚幻境之中专司风月布施、以布散孽情相思的钟情首座,还是贾宝玉的启蒙之师呢!
故而贾珍如今灵魂仿佛尚好,却也不等于他就不曾中招,宫九还是很愿意相信他一腔旖旎忽起处,自有一番缘由的。
€€€€但再有缘由又如何?
宫九冷笑:
“认了亲又如何?族长夫人不好避着亲戚们,前族长夫人又哪来那许多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