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树没办法翻身, 最多只能偏偏脑袋, 于是便侧过头面朝窗口处。
他的眼部上了药,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但也能稍微感受到一点透过窗的光亮。
“我在另外的世界,度过漫长的时间,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不知不觉就自然而然地长大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慢慢地我学到了很多。学会了爱,也学会了恨;学会了放任,也学会了约束;学会了自在与散漫,也学会了责任与义务……”
“我被人爱着护着,也微不足道地爱着护着别人。我被人伤害过,也伤害过别人。我的手上沾满了他人的鲜血,也染红过别人的双手。”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恶心、恐惧、厌恶……但我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适应。那之后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我这样没有错。”
“再过不久我就接受了这样的事情,我可以平静地称呼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任务目标’,可以在完成任务后笑着汇报后续,可以毫无负担地吃五分熟的牛排……”
“我不喜欢无意义地杀人,因为那样没报酬、没必要、多此一举。为了解决跟在身后的小尾巴,为了震慑、为了一劳永逸,我半点不犹豫地坑杀了六百多人。”
“可是有时候我回过头又猛然发现,无论出发点如何,有没有意义,杀人这件事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
“我深知罪大恶极,但只要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依然能心安理得地顺着一条道走下去,永远回不了头。”
一只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羽树支棱在绷带间的软发,发出一声极轻的、好似下一秒就能被风吹散的叹息。
“里包恩告诉我,留克就是理想中的我,‘我’希望背着行囊,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虽然这个愿望还没能在这个世界完成,但其实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实现了。”回忆起和尾兽们四处旅行的那几年,羽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还想去其他世界看看,还有很多地方没走完呢。”
“一个世界束缚在我身上的枷锁我都能摆脱,没道理自己给自己戴的枷锁摘不下来。”
麻仓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加护病房,€€田纲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絮叨完的羽树像是现在才发现他的到来似的,扬起笑脸语气轻快地跟他打招呼:“哥哥,你来了。”
阴影遮住了重重纱布筛过的淡淡阳光,一个带着淡淡暖意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上,珍之重之。
“是哥哥来晚了。”
*
昨天夜里,羽树皮肤迸裂,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张床,整个人也陷入昏迷中。
奈奈妈妈起夜检查小儿子有没有踢被子时被吓了个好歹,慌慌张张地打了急救电话送进了医院。
€€田家的风吹草动一直有彭格列的人手留意着,第一时间给总部递了消息,紧接着快速封锁消息,毕竟羽树身上的不是病、也不是常理可解释的轻伤小伤。
奈奈妈妈被吓得不轻,心惊胆战地守了小儿子一天,任谁劝都不肯回家。
€€田纲吉干脆拜托了库洛姆,给奈奈妈妈施了个幻术,让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然后用羽树的身份陪奈奈妈妈几天。
之后再让里包恩出面,随便胡诌个什么借口€€€€这种事情他相当熟练€€€€将“羽树”接出来,等到伤彻底养好后再送回家。
“开辟新生领域消耗的力量太多,我一晕过去从领域里跌出来了。”羽树无比乖巧地靠在他哥怀里,跟他讲清楚前因后果,“好本来派了祭祀来帮我疗伤,谁知道妈妈正巧推门进来就看到了,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小羽。”他哥的下巴搁在他脑袋上,轻声安慰着。
羽树心里仍然惴惴的。
奈奈妈妈被吓得眼睛都哭肿成了核桃,要不是他哥想办法解决了,她还不知道会难受不安多久呢。
€€田家的男人们,都不想让奈奈妈妈看到这样的事情。
“别想太多。”€€田纲吉叹了口气,将羽树的下巴托起来,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哥哥能为小羽做的事情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多,所以稍微试着相信哥哥,好吗?”
羽树把头埋进他哥的胸口,双手环着腰不放,声音闷闷地道:“嗯。”
在€€田纲吉面前,羽树总是能放任自己去靠近他依赖他,来自哥哥的拥抱和投喂,他都能接受得心安理得毫无负担。
半点没有其实他的灵魂年龄已经有几个他哥那么大的自觉。
他哥也从来都把他当个宝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兄友弟恭,相处无比和.谐又自在。
羽树的伤势虽然一开始看着十分严重,但随着消耗过度的力量渐渐恢复,他的痊愈速度也十分喜人。
入院一周后,羽树身上,包括眼部的绷带也尽数拆了。€€田纲吉瞧着弟弟的伤没什么大碍了,便安排着再次做了个全身检查。
上午做的身体检查,有一部分项目的报告需要下午才能拿到。
不过羽树不关心这些。
最近这段时间他被他哥养得有些心大,再加上地球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他身上的担子一卸,浑身的劲儿也跟着散了。这一周他基本上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万事不操心,简直自在极了。
中午吃完饭,羽树贪嘴吃多了些,被他哥拎着在花园里走了两圈消食。转两圈后羽树困得不行,被他哥抱着上了楼,走到病房五楼时已经趴在他哥肩上睡着了。
这一觉羽树睡得十分舒坦,以至于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眼睛都睁不开。
他哥一双大长腿笔直修长,站在他病床旁边跟两根竹竿儿似的,一看就十分适合他顺杆爬。
“哥哥……”羽树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棕色软毛,迷迷瞪瞪地抓着他哥的裤腿爬起来,十分熟练地往人怀里趴,他哥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一点,迟了两秒才托着他的腿把他抱起来。
羽树满意了,蹭蹭他哥下巴,然后把脸搁在他哥肩膀上继续犯迷糊。
不过搁着搁着……嗯?
他哥这件衣服有点硌得慌啊……
咦?他哥脖子有那么凉吗?
还有他哥什么时候留的长头发?……还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