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细妹平日怕他也不是没有缘故的,贾政每次看到她,确实都没有抱什么善意。
“水至清则无鱼,你如今性子愈发孤直了。”颜灵筠抿了一口茶水, “茶艺倒是又精进了。政儿,你要是这样就觉得难受了,日后有的是你难受的时候。”
小时候还是个甜甜的芝麻包,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了,贾政是笑容越来越少,行事越来越喜欢直来直去。
养小孩真是天底下最麻烦的事情,颜总督如是想。
“我本来也就傻乎乎的,现在处事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贾政自有打算,“这样世人都会以为我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荡君子,有时候做一两件不那么君子的事,便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也罢,随你。”颜灵筠素来很宠孩子,贾政既心中有数,他也不会多管,吩咐左右道,“把人提出来吧,就在这里问话。”
刘细妹在昏暗的房间里呆久了,见到了外头的太阳不免有些刺目,眯着眼睛哆哆嗦嗦道,“你们是谁?”
“是我。”贾政笑了笑,“我以为你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
刘细妹花了很久时间才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谁,缓缓道,“二公子既抓了我,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要我说什么?”
“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方才看你状若癫狂,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贾政道,“不过你这个破绽是最大的。寻常的姑娘纵然有几分泼辣,也做不到如你这样心性坚定,说吧,何人指使你来雷州做戏的?”
刘细妹勉强从卧倒的姿势半坐起来,说话呼吸都很吃力,“是叶太后身边的齐太嫔。”
齐太嫔就是当年叶太后身边被先帝宠幸然后封嫔的那个年长侍女。
颜灵筠直接打断道,“送她回屋里去。”
“不!不要!”刘细妹瞳孔剧烈收缩,推开侍卫的手道,“我说!我都说!是承恩公!是承恩公命我来雷州的。那一家人是真的,那个婚事也是真的,只是那个男人其实很疼她女儿,我答应帮他们脱身,他答应帮我演戏。”
原本的刘细妹胆小怯懦,见过的人不多,只是她也没有想过运气居然这么好,一举就被贾赦相救还进了将军府。
“那一家人后来呢?”颜灵筠问,“我记得他们因为丢了脸,搬到外地去了。”
“都被承恩公处理了。”刘细妹道,“大海茫茫,承恩公要无声无息处理几个人,太容易不过了。我这几年并无传递什么消息出去,只求大人和二公子放我一条性命。”
贾政道,“你没有传递出消息是因为我早有防备,难道还算你的功劳不成。最近你几次三番接近叶清露,不就是想探听我哥哥还有叶三爷的消息。”
叶三进京的时候,因为叶清露的婚事和本家翻了脸,海运本就是他一力支撑的,纵然承恩公又派了其他子孙来操持海运,却是也没有得到太大的利益。
“我一家老小都在承恩公手里,不得不如此。”刘细妹道,她勉强转动脑子想给自己求个活路,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来。
贾政先让人把她带下去,询问颜灵筠的意见,“老师觉得是留着她还是处置掉?总觉得动手杀人不太好。要不然送去庄子上关起来?”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颜灵筠一笑,“原以为你最像我,结果还是赦儿最像我。”
就好像两个儿子都是他亲生的一
样,史氏地下有知道,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贾政又给他倒了杯茶,看看自己的手,“我觉得我还挺像老师的呀。”
我哥那个甜乎乎的小糖糕,又哪里像你这么口蜜腹剑、心狠手辣了。
“你爹年轻时候处置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人关到庄子上,让他杀生是万万不能的。你伯父时常嫌弃他妇人之仁。”颜灵筠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赦儿那年去济宁给你爹送粮,恰好直隶总督送了个眉眼很像我的妾室给你爹,他二话不说先结果了那姑娘。所以才说,他最像我,要让你处置是不是也得关起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贾政不想他哥还有这种心狠的时候,说了句蠢话,“虽长得像,也罪不至死吧?”
“个人处置不同罢了。”颜灵筠不恼也不怒,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趁着天凉早日上路,按你的户籍,得在京城参加县试,这一科下场试试。”
贾政对他的话向来言听计从,老老实实点头道,“是,都听老师的。”
去了京城还可以见到哥哥呢,稳赚不赔的。
颜灵筠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别想了,你哥哥在居庸关替陛下办差事,你是见不到的,乖乖地给我呆在府里,顺便照顾照顾你妹妹。”
贾政好奇许久,今日总算问出口,“父亲和老师疼爱妹妹尤胜我们,为什么还要送她去京城呢?”
想到生得很像自己的贾敏,颜灵筠笑容里带了几分醉人的温柔,“你们兄弟纵然跟着我们走南闯北,只要好生念书,总有份前程,世人反倒觉得你们见多识广。女儿家却不一样,尤其是勋贵人家的女孩儿,讲究家教出身,名声又金贵,但凡有一二不妥当,就容易叫人说闲话。€€€€有你爹私生女和庶女的名头,本已委屈了她,在你伯母跟前教养,于她最有好处。最好是宫里头的颜妃也给€€€€撑一撑场面,私生女对她的影响便能再淡化许多。”
贾政听他说了这许多,叹道,“老师对我们的安置总是四平八稳的。”
“你们还小,自然是四平八稳的好。”颜灵筠道,“以你爹的权势,也没谁敢怠慢€€€€,可到底名不正则言不顺。好了,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切,难道我爹不是人?”贾政瞥见站在门口的贾代善,轻声吐槽道。
颜灵筠捏一把他的脸,却没使多大力气,“你这坦荡荡的君子,怎么不敢大声说话?”
贾政忙不迭就逃走了。
贾代善没好气地道,“瞧见我就当没看见,哪家有这样的儿子,都是你惯出来的。”
“什么事心情不好?不要借题发挥。”颜灵筠指指桌上的茶水,“你儿子亲手泡的,自己倒吧。”
“还算有几分功底。”贾代善足喝了两盏茶,又骂道,“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赦儿在居庸关和鞑靼的左贤王碰到了。”
颜灵筠奇道,“碰到就碰到,你气什么?这是他的运道,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得就能朝堂上站稳脚跟,难不成让他还和小时候一样天天缠着明夙过日子?”
贾代善心说这后妈的心就是比较狠,却不敢说,只好道,“赦儿才十六岁,就算想入仕,也可以缓缓的来,陛下这一股脑地把人扔到边关,赦儿又懂什么呢。”
“荣国公,你这和老母鸡护崽差不多啊。”颜灵筠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里多有不善,“我和他差不多大的时候,已经中探花了。再说了,他有什么不懂的?粤广这些个书局,他不也担起来?”
还把他叶哥骗得团团转。
因为没有贾赦打掩护了,颜灵筠也懒得做假账,就寻了个机会把生意上的事给叶清露明说了,他叶哥听完差点没厥过去,连着自闭了三五天,这才缓过来,现在正憋着劲儿要做个其他生意出来。
倒不是颜灵筠不相信他,不肯把书局情报网交于他,是他自己拒绝了。
叶清露傻归傻,脑子还算清醒,“我出身承恩公府,若是插手大人的事,做得不好,有负于您,做得好了,只怕要左右为难。”
颜灵筠做的事便是在叶家根深叶茂的老家生生挖出一块好处来,叶清露可以不理会不报信,却没有办法反过来坑家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