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脸震惊的韩信,吕布却臭着张脸,轻
哼一声,连个正经招呼也不打了。
他一夹马腹,催着还想在原地多耀武扬威一下的乌骓往前踱去。
等踱到韩信身
前时,吕布一言不发,却冲他伸出了手。
韩信的目光便僵硬地从吕布脸上,转移到了那只手臂上,人却还愣在原处。
看人还一动不动,只傻不拉几地看着自己发呆、全然没有平日的老成稳重模样的便宜老哥,伸了半天手也没得到回应
的吕布,实在憋不住了。
他皱着眉,忍不住催道:“韩兄,咋还不上马?”
韩信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将手搭上,
吕布只“嘿”了一声,劲瘦的腰腹便配合着胳膊骤然发力,不过眨眼功夫,就宛若毫不费力地把韩信这八尺大汉给拽上了
乌骓马背。
乌骓不满地“哕哕”一声,倒好歹看在吕布的面子上,勉强忍了多驭一重物的辛苦。
“吃的喝的包袱
里都有,韩兄自个儿取啊。”吕布嘟囔了句,麻溜地将背上包袱解下,丢到韩信怀里后,欢喜道:“回去喽。”
把人
逮住的吕布心情好极,不由分说地就往来路奔去。
直到奔出了一里路了,一直恍惚出神的韩信,才终于找回游散的魂
魄,不可思议地问者月下相追的来人:“奉先怎会现身此处?”
吕布头也不回,只懒洋洋道:“还不是为了我那粗心
大意的兄长?连出营办个事,都能迷路至此。大王身边缺了一要将,不免问起,自就差布这个麾下最闲的人骑乌骓来寻了
。”
他原想着骑玉狮,结果人一到马厩,乌骓眼尖首先瞅到他人影,激动得拼命朝前挤,直把脾气温顺的玉狮吓得瑟
瑟发抖,躲到了一边去。
而吕布又想,若骑着项王爱马来,好歹能让这话的可信度稍大些,免得遇上韩信铁了心不肯
回来的情况。
唉,他还起初以为韩信奔淮阴老家去了,先跑了趟函谷关的冤枉路,才灵机一动地找到北边来,方多耽
误了半天功夫。
居然想跑?开甚么玩笑!
若无了韩信,他连个可商量事儿的智囊都没了,那岂不真得早晚沦落至
高伏义似地整天给西楚憨王鞍前马后,还得动自个儿那可怜脑子?
既项羽不惜才,那他可就不客气了€€€€好说歹说,
也非得把韩信讨要来不成。
韩信不知对这瞎话信了几分,接下来却一路默然无语,未再发问了。
天上月华凝练如
洗,静静倾泻,照得人间通明。
吕布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分神御马,未曾回头。
€€€€自是不知身后韩信微微
笑着,眸中却已泪光闪烁。
第24章
项羽昨夜与范增秉烛长谈, 直到天泛光才就寝。
不似年岁大了,身体上吃不消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亚父,他正值壮年, 精力旺盛得紧。
即使昨日经历波澜万丈,他仅小寐了二个时辰, 便恢复了
精神抖擞的模样, 还去了校场, 亲自陪麾下大将们演武。
他难得有兴致,唤钟离€€、龙且、黥布挨个上前, 然凭那一
身扛鼎巨力, 即便所使招式全然称不上讲究,仍叫诸将无力抵挡,纷纷于十个回合之内败于他手。
亲眼看着能征善战
、雄壮威武的将军们在霸王手下一一落败,最后哪怕三人齐上, 也全然不是项羽的对手, 直让旁观的将士们纷感热血贲张
,激情沸腾,不由自主地围拢上来, 聚精会神地一边看着,一边抚掌大声叫好!
连战大半个时辰,三将再撑不住了,
见他们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不顾形象地瘫在地上,只觉才算热了个身的项羽便收了手。
他接过亲随递来的巾子拭汗
,环顾一周,不禁问道:“奉先还宿醉未醒么?”
不知何故, 他总有种奇妙的直觉€€€€多年来一心想寻个够格当自己
对手、堪与他单打独斗,彻底激起他浓重战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布。
不知霸王心里隐秘的期待,被问到话的那亲
随一愣,心里不住打鼓,紧张回道:“吕将军今晨便出了营,还骑着大王的乌骓,道是奉王诏去追人的……”
他也不
敢想,到底是那才被任命做将军、注定前途无量的吕布胆大包天、假传王诏地做了逃兵,还顺走了大王的心爱坐骑乌骓马
……亦或是大王记性不好,自个儿才下过的命令,一转眼就给忘了。
项羽一怔,重瞳里流露出一缕迷惑。
……他
有对那醉鬼,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么?
昨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一日里情绪起伏过于激烈,以至于项羽首个怀疑的,不是
吕布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瞎编王诏偷马出逃,而是自己是否曾下过王诏,却不慎忘却了。
项羽静静沉思片刻,未从记忆
里搜罗出答案来,便只云淡风轻地“唔”了一声,权作无事地将帕子抛回亲随手里,大步回殿,命人备水洗浴了。
他
洗浴时,还在继续翻找记忆;他更衣时,仍在翻找记忆;他坐于案前,准备接见幕僚议事、以及定下对项伯叛楚的惩处时
,依然在翻找记忆……
而旁人见他,则仍是所熟悉的那位面色冷峻,目光深沉,浑身气势凛凛令人心中战战而不敢轻
犯的堂堂霸王。
直到幕僚们将这两日庭议、粗略定下的迁都事宜逐一阐述时,项羽才收了放在莫名不见的吕布身上的
心神,认真仔细地倾听起来。
而被项羽刻意忽略,也是臣属们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醒的,则是在这天午时被五花大绑,
由黥布亲自拽上高台,又由范增当众宣读罪状,斩首示众的项伯。
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被投入楚军牢狱中的一天
,更未想到项羽当真如此冷血残酷、不念血脉亲情,要依军法对他处死的项伯,在听到范增宣读斩首刑法的那一瞬间,整
个人都吓懵了。
“不可能!!!”懵然过后,便是绝望地嘶吼:“我不信!!!定是你这老匹夫作祟,我要见大王,
放我见大王!!!大王岂会如此无情!!!”
他不顾仪态地大吼着,心里却无比清楚,若非是项羽的授意,范增与黥
布绝不敢如此待他。
可项羽一向重情,怎会这般狠心?
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的这一刻,之前还一直心存侥幸的他
,才真真正正地悔了。
悔不该为报昔日救命之恩,夜赴汉营,将曹无伤告密、项羽发怒之事告予张良知晓;悔不该鬼
使神差地听了张良的话,与刘邦想见;悔不该收受刘邦贿赂的重金珍珠,为其周旋说情;悔不该再收张良重金,于宴中为
刘邦公然遮挡;悔不该在张良被下到楚军狱中后,高估了自己作为叔父在项羽前的份量,袭狱私放……
他究竟是被哪
路鬼神迷了心,放着高高在上的左尹不在,却踏上了这么一条死路?
看着死到临头、与他针锋相对多年的老对手,知
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范增目光冰冷,冷哼一声。
他虽未计较项伯的污蔑之言,但见对方如此惨状,他心里仍是丝毫
激不起半分怜悯之情,更遑论兔死狐悲。
他身为非亲非故的外姓人,对项王却是忠心一片,呕心沥血,为楚军出谋划
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