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水莽鬼分成三块的尸身便在天穹璧日挥洒下的碎光中,寸寸化为黑烟。
柳青玉按在地面上不断挣扎的老鬼,目观同伴死得灰都不剩的全过程,被无边的恐惧吞噬了脑海,面如土色,身体本能蜷缩哆嗦。
而后注意到胖妇人喘息一声,扛着锄头,满身肃杀地朝着自身所在快步走来,她破胆尖叫:“该死的母猪!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便诅咒你碎尸万段,尸骨无存,不得好死!”
“呸!该死的老婆子,别以为你这般说我便不敢动你了。就是拼了下地狱,也不能放任你残害乡里!”
胖妇人对准老水莽鬼脸上吐了一口唾沫,话毕再现彪悍作风,动作利落的举起锄头,避开柳青玉精准地切断了老鬼的身首。
站在一旁,目击了胖妇人三下五除二就杀死两只水莽鬼,两地书生瞠目咂舌,各个化作了木头愣子,傻呆呆地盯着她,良久做不出其他动作。便是柳青玉也让胖妇人的彪悍勇猛震住了,语带敬佩道:“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郎君过誉了!”胖妇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道:“这腌臜鬼婆子,原是为害湘楚的水莽鬼。只因那儿有个祝书生被害,死后专管水莽鬼害人之事。她在湘楚待不下去了便来咱们这儿干害人的勾当,其实没多大本事,倘使你们胆子大,要打死也简单。”
说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收敛了笑容,扫量诸人问道:“对了,你们之中可有谁喝了她们的茶水?”
柳青玉等人齐刷刷摇头,赵书生高兴地道:“她们害人的伎俩漏洞百出,一开始咱们便产生了怀疑,因而并未中计。”
胖妇人爽朗大笑,不吝夸赞道:“诸位俱是聪明之人。”
不期然,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插了进来。
“如、如果喝了又将怎样?”
胖妇人循声望去,看见了面色惨淡、惶恐不安的焦书生,一下子明了。
原来还是有上当的蠢货吗?
她挑了挑眉头,冷冷淡淡回答:“不怎样,交代家中人准备后事即可。又或趁着还能喘气,赶紧吃一顿丰富的宴席,之后好上路。”
焦书生如遭电击,只觉世界一片昏暗昏黑,掩面声泪俱下道:“我、我喝了茶……要死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救救我……”
他涕泗滂沱,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拽着胖夫人的裙角求救。
此时此刻焦书生仓皇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先时面对赵书生的硬气和倨傲。想起自己因女色非把好人当成小人,他不禁后悔青了肠子。
看他这般,再思及焦书生的下场,赵书生等人腹中怒火悉数转为了怜悯。只同情焦书生自己作死,却不再气恼他不识好人心了。
一旁焦书生的同伴满脸羞愧的同时,内心亦是后怕不已。皆因他们也受惑差点儿喝了水莽鬼的假茶,成了人家的替死鬼。
另一方面,又因柳青玉、赵书生一帮人的阻挠,他们惊险捡回了一条命,看向柳青玉他们的眼神不觉间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哪里晓得如何救你?”胖妇人皱眉扯回裙摆,口吻不悦道:“此处几十人,凭什么他们不喝,偏你一人喝了?可见你命中注定了有此一劫,合该今日身死。”
焦书生不肯相信,更不愿就此认命。他甩破浪鼓似的疯狂甩动脑袋,撕心裂肺道:“不!我不信!一定有办法的!”
嘶吼着,他用一双泪迹斑驳的眼睛张望四周,无声地向所有人求救。
当柳青玉的身影进入目中,焦书生顿时浑身一震,双眸大放光芒,连滚带爬来到前者面前,苦求道:“是你最先识破了水莽草的,你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
“求你!求求你!我不要死!”
虽颇为不喜焦书生为人,还有他适才对赵书生的所作所为,不过柳青玉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作为惩罚稍微晾了焦书生一会儿,他便开口道:“我确实知道一个法子,然需两个条件。奉茶者之姓名,以及她生前穿过的裤子。”
“老的是湘楚过来的,我不清楚其姓名。但是另一个是村尾魏家二娘,由于行为不检点,叫家里人赶出了家门,半月前误食了水莽草而死。”胖妇人赶紧问焦书生道:“你喝的是谁的茶?”
“妙龄女郎的。”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焦书生跌落谷底的心情一下子飞上了云巅,他喜不自胜问柳青玉道:“拿到了裤子之后呢,又当如何做?”
柳青玉不疾不徐,简言道:“以裤子为药材煎水服用,过后自然性命无碍。”这方法,还是当初余先生详说水莽草厉害的同时告知于自己的,他记得十分清楚。
“煎水服用。”焦书生口中重复柳青玉的话语,旋即神色激动地跑到胖妇人跟前问:“魏二娘家在何处?”
胖妇人指着远方隐约可见的村庄,直言道:“村尾那家就是了。”
焦书生得到了想要的,匆匆谢过,打着帮助讨“药”的旗号,拉上自己的一众同窗火急火燎奔向了林间村落。
而这会子柳青玉一行已歇息足够了时间,宋举人催促整装上路。
见乌云弥漫,天色昏黑,似有倾盆大雨降落,众人不再耽搁时间去想焦书生之事,急急与彪悍的胖妇人道别,登上马车离去。
但马儿只走了两里路程不到,天上突然雷鸣声轰响,风雨大作。
暴风骤雨,委实不宜赶路,兼前头一片山林,并无避雨之处。宋举人只得带着队伍折了回去,打算进入胖夫人的村落躲雨。
马车飞快疾驰,柳青玉一拨人极快抵达村庄。他们并不挑剔,就近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意欲借助一夜避雨。
常言有道:无巧不成书。
房舍的女主人不是旁人,恰恰就是众人不久前遇见过的胖妇人。她一见敲门的是柳青玉他们,二话不说就迎了进屋。
而更巧的是,入村讨魏二娘裤子的焦书生一伙人,亦在胖妇人家中。
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围着火堆烤火,火堆上架着个锅子,锅里头放着一半的水,正在煮着一堆裤子。不知因何变得鼻青脸肿的焦书生,捧着一个陶碗巴巴地盯着锅子,等待水沸。
胖妇人留意到柳青玉等人满脸古怪、好奇,小声解释了起来。
这时柳青玉方才知晓,原来魏家顾忌裤子是姑娘家的私密用物,不肯拿出来给焦书生。然而攸关性命,加之时间紧迫,焦书生见道理讲不通,于是直接带着人闯进去翻找魏二娘生前的裤子。
因不知道哪一件是她的,焦书生带走了魏家所有的。
所以柳青玉眼下看见的锅里,才塞满了各色裤子。
而焦书生那般做的后果就是被魏家人满村子追着打,直至大雨滂沱,让他们躲进了胖夫人家中,这才逃过了一难。
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柳青玉跟汪可受他们面面相觑。不过,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至多只在心中唏嘘感慨而已,之后就跟着胖夫人的丈夫进了空房舍休息。
鉴于农家房舍本就不多,空余的更是有限,柳青玉他们几十个人只能挤在了两间屋子里。
这般自然不可能睡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