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不好当 第10章

南庆皇陵历时五年竣工,后来又有不少继位者善修。可惜毕竟已是千年的文物了,朝代更迭,现在的人早就不在意什么庆国帝皇,没人再会给庆国皇室留面子。

皇陵建在地下,入口处破布阑珊,杂草横生。范闲提了盏小灯,边走边清理杂草,怕李承泽踩到什么硬物,还踢走了不少带了棱角的石块。

范闲成功找到了入口,那里堆了几块大石头,掩映在草丛里,人烟罕至,确实隐蔽。范闲伸手搬开其中一块石头,又在底下的石头上敲了三下,一阵地动山摇,地面打开了一道小门,阶梯直通而下,看不到头。

底下的霉菌气味扑面而上,李承泽难受得呛了个喷嚏。

范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好歹也是自家祖宗的大本营,嫌弃成这样的也就李承泽了。他挥手打散飘上来的尘土,轻咳一声:“殿下,下来吧。”

范闲把灯往后提,替李承泽照亮脚下的路。

通道很窄,两个男人均是身高体长,免不得缩头缩脑。李承泽的鞋子从来没有好好穿过,好几次只赤脚用脚趾勾了鞋面,脚后跟踩着鞋梆子,颇有现代人穿拖鞋的架势,范闲回回见他那样,都忍不住怀疑他也是“穿越”过来的。

以前范闲是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面子去说他,虽说是沾了点血缘的亲哥,但一个是在朝堂搅弄多年风雨的二皇子,一个是突然入京身份成迷的范家私生子,范闲怎么开口,感觉不是个办法。

范闲是个脚控,就喜欢看人白白净净的脚面,脚美衬人美,李承泽这样的最对他胃口。

台阶太多,李承泽走的小心又缓慢,范闲也不恼,就拿手上的灯笼照着他的脚。纸做的神灯是红色的,暖融融的烛光为李承泽的皮肤添了一层血色。

李承泽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提着长长的衣摆,明显不能习惯这种又脏又窄的地方,满脸的厌恶。他见范闲慢条斯理地提着灯笼,甚至时不时转过身来瞧几眼自己的脚,有些愤懑。他这是怕自己不会走路摔着?

李承泽把衣摆放下遮住脚面,气道:“走你的路,赶紧下去。”

范闲暗道莫不是自己的小癖好被他给发现了,赶紧扭头看前面的路,末了还装模作业补上一句:“殿下,下头大概还有一百多档的台阶,咱就到了。”

李承泽翻了个白眼,好在范闲果然安分起来,领他踏上了底下的地面。范闲一挥手,地下皇陵的烛灯都被他的神火点亮了。即使庆国后来由于国力衰弱被颠覆,这片皇陵也象征了这个国家最辉煌的时刻,地下空旷的很。

李承泽没想到地底下设施这么齐全,恼的用手拧了下范闲的胳膊:“你玩我呢?”

范闲疼得直求饶:“殿下呐,你先前打我的那几拳还没好呢,手下留情。这烛台只有下面有啊,我真冤枉。”

李承泽瞪了他一眼:“果然如此,刚才就觉得你对这里熟,你有事没事来我家皇陵干嘛。”

范闲心道你家不也就是我家嘛,但怕开了口会被暴揍:“就……给你们送点东西。”

地底下的空气实在是乌烟瘴气,李承泽不想多说话,把范闲晾在原地就往主室走去。

皇陵藏了无数金银财宝,自古以来就有不要命的来这里寻宝盗墓。

过了近千年,南庆皇陵也被偷盗了无数次。李承泽能看到墙壁上痕迹斑斑,心想之前这里镶嵌的宝石怕都被人用小刀挖走了。越往主室走,偷盗的痕迹越是明显。陪葬的酒盏和铜器介是不翼而飞,只留下几个旧迹斑斑的破箱子,更别提棺材旁放的金条玉器了,偷了不算,还在地上留下了不少打斗痕迹。

庆帝生前贪恋皇权,国家也在他的控制下盛极一时,三皇子李承平继位后同生父并无二样,快刀斩乱麻断了不少前朝旧部势力,统一天下触口可及。可惜盛极必衰,等到了下一辈,庆国便因连年的战事岌岌可危。或许是他们庆国皇室天生贱骨,握着十足的财权还恐着手足的反扑,宫中内斗不断,加之外部风云聚变,衰弱下来不过那么几年。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整个国,消散殆尽了。

皇陵里的陪葬物大多被盗走了,哪里还有皇亲贵族们鼎铛玉石的影子。李承泽自己也是皇权更迭上的牺牲品,他若有所思地抚摸过一个个灵柩腐朽的木头,心里忍不住感慨万千。庆帝没能看到的未来,他看到了。他觉得甚是好笑,起了兴趣,在这许多房间内走来走去,对着各个灵柩前立的铭牌观察起来。

他找不到庆帝的灵柩。

他猜,庆帝的棺材可能是什么特别高等的木头做的,若是没有腐烂,定是被人拆了连同棺材都搬走。

而后便是一个小室,并排放了几尊破烂棺材。他瞧见其中一个墓碑写了李云睿的名字,想着旁边的烂木头,便是自己的归处了。往事如烟,多思无益,他强迫自己不要在乎这些。

他未有任何一丝伤心,很快又找到了自己母妃的灵室。在这皇陵的一侧室内,是个又脏又小的内室,这里也是被盗墓的偷了个精光,除了母妃生前喜欢的一个青铜书架€€€€那太重了,什么都不剩。

李承泽一眼便认出这是母妃最后安葬的地方。

这间房里有书,还是干干净净的,整整齐齐摞着的新书。

“范闲!”李承泽喊道。

刚才范闲见李承泽一直脸色不善,生怕他又一时想不开,七魄不受三魂控制又发作,这次如果再打架,他们两个定是要被埋在这皇陵里了。

他赶紧道:“我在呢,在这。”

李承泽略紧张地指书架上的书:“真是见鬼了。”

范闲看看他苍白的手指,心道的确是见鬼了,这鬼就在他跟前贼喊抓贼呢。范闲叹气道:“……这书都是我放的。”

李承泽松了口气,又觉得莫名其妙,一撇嘴:“你放这书干嘛?”

“殿下生前最后的愿望便是让我好生照顾淑贵妃,我怎敢失约。”范闲只得老实交代,“这里老遭贼,我带来的书都被偷了好几回了,也不知道偷书能干嘛……又不是什么古董。我就只得时常补上几次。”

李承泽靠近书架,瞧了瞧上头的书,古书典藏放了不少,流行话本也不缺,甚至连辞藻文释的注本都有,但书架的最上面一层,满满的放了一排《红楼》精装本。他心道范闲可真够自恋的,随手抽了一本翻了起来。

纸质甚好,手感极佳,适合打发时间。他让范闲拉开乾坤袋,想把这一架子的书都装进去带走,范闲哭丧着脸:“殿下呐,您现在和那些盗墓的有什么区别,偷的还都是自己母亲的东西,小神罪过啊,罪过。”

李承泽被他这话逗笑了:“不过是留个念想,给她送书还有什么用呢?死了就是死了,不如物尽其用。”

他边搬书边清点,等拿完了大部分,探头去够最上层的《红楼》。

范闲实在是没眼看了,他每回进这屋,哪次不是抱诚守真,怀着最高敬意来的。淑贵妃因为李承泽的事被贬,最后病死在冷宫,但念在母家忠心耿耿,家底殷厚,还是葬入了皇陵。淑贵妃知书达理,又是李承泽的母亲,范闲从来不敢怠慢,倒是她自己儿子没皮没脸,连老娘的供品都不放过。

“范闲,你这书送都送了,怎么还少了一本?”

范闲拎着乾坤袋凑过去看:“不可能呀,我明明放了一整套。”

“你自己瞧。”李承泽把书册递给他,的确,二十二回之后直接跳到了二十四回,蹊跷。

范闲摸摸自己的脑袋:“不可能,我记得我全放上来了……哪个盗墓的偷书只偷一本啊。”

李承泽细细摸了书封,回忆起了第二十三回 的内容,瞬时想了个明白,马不停蹄地把剩下的书塞给范闲:“他来过了,拿走了那本二十三回。”

“谁?”

“我的哀魄呀。”说起这书,李承泽侃侃而谈,“二十三回讲了林黛玉听那《牡丹亭》,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明是豆蔻年纪却得不到想要的,触景生情,林妹妹就哭了咧。”

范闲看他在那里洋洋自得,生前对方一句“只谈风月”飘进脑海,脑里介是对方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苦笑道:“殿下还真是……喜欢《红楼》。”

李承泽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不免有些尴尬,可事已至此,李承泽懒得在他面前撑面子,糊弄地嗯了一句,把书打包好装进乾坤袋,大摇大摆地就要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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